魏博牙軍在城外駐紮接近月餘。
三月日頭漸暖,積雪化去。
雪水沿著土地溝壑,流入小溪,小溪彙入河流,河流歸於永濟渠,最終流向渤海。
明溪簡單洗漱後,穿戴好銀白盔甲,配上魚腸,臨出帳前還不忘戴上鬼麵具。
“明將軍。”走向主帳的路上,一路有士卒頷首問候。
明溪輕應一聲,然後大步走遠,獨留身後竊竊私語。
魏州牙軍見過她的真麵目,博州的牙外軍卻是沒有。
牙外軍聽說從魏州來了個貌比蘭陵王的將軍,並和蘭陵王一樣,出征時要戴著鬼麵具,著實讓人好奇。
掀起主帳的帳簾,明溪走進帳中,同時摘下鬼麵具掛在腰間。
因是初春,帳裡還燒著炭,老三和十二正圍著炭盆烤紅薯,香味四溢。
“小十三來得巧,”十二把烤好的紅薯掰成兩半,內裡金黃軟綿,他將其中一半遞給明溪,“不必說謝,都是當哥哥的應該做的。”
明溪用腳勾過來一個小木凳,擠著兩人坐下。
“沒打算說謝,”明溪接過紅薯大快朵頤,感慨道,“要是再來碗甜酥酪就好了。”
老六姍姍來遲,邊伸懶腰邊走進來,調侃道:“小十三麵相秀氣,連口味也像女子,喜食甜口,莫不是小十三就是個姑娘?哈哈哈哈……”
明溪專注地啃紅薯,沒有接話。老三扔了個才出火的紅薯給老六。
老六下意識雙手一接,燙得一邊跺腳,一邊左右手來回換。
“燙燙燙!”
十二幸災樂禍道:“叫六哥口無遮攔,活該!”
老六蹲在炭盆前,小心翼翼剝開紫色的外皮,不滿地對老三嚷嚷道:“我就開個玩笑,老三你過分了。”
老三白楞他一眼:“你還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小十三連戰十五牙兵,你就不怕他惱了,把你摁在地上打。”
“放屁,牙兵是牙兵,我是我,”老六忍著燙三口吃完紅薯,像拎小雞崽一樣拎起明溪,“走,咱哥倆比劃比劃。”
明溪忍痛丟開紅薯,反手抓住老六的胳膊用力一擰,腳蹬著地,馬步紮穩,給老六來了過肩摔。
她用膝蓋抵著老六的喉嚨,同時撿起地上沾灰的紅薯,掰開沾染灰塵的部分,繼續吃剩下的。
“哈哈哈哈……”老三和十二絲毫沒給麵子,一起笑出聲。
老六沒好氣地撇過頭:“他這是偷襲,不算。”
明溪低頭看了眼身下漲紅臉的男人,慢慢起身,假模假樣賠罪道:“多有得罪,六哥莫怪。”
老六連忙爬起來,說要和明溪再比一場,被老三製止。
“快些吃,等會還要商量事。”
四人圍坐炭盆四周,三下五除二解決完早膳,正好營中的其他將軍也都來到主帳前。
不一會兒,空鬆的帳裡坐滿了人。
眾人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語,最後決定先派十二和明溪去城下叫陣,名為鍛煉。
明溪欣然領命,點了三四十個膀大腰圓的力士作為傳話筒,一行人氣勢洶洶來到城門前。
“二哥,我是小十二!”十二扯著嗓子大喊,“我旁邊就是咱們最小的弟弟,十三。”
“咱們都是一家人。隻要二哥大開城門,卸甲自縛,背負荊條去向義父承認錯誤,義父不會不顧及多年父子情。”
等他喊完,力士齊聲重複。
老二走上城樓正中間時,正好聽到最後一句“多年父子情”。
老二冷笑:“義父不顧及多年父子情在先,我又怎敢放下兵器,使自己陷入危難?”
十二還要大喊,明溪扯了扯他的韁繩,低聲道:“有問題。”
“什麼問題?”十二沒反應過來,問道。
明溪抬起頭,黑色的鬼麵具大喇喇地闖入老二的視線。
“你沒聽他說是義父不顧多年父子情在先?”明溪眉心微蹙,“就我所知,義父最近在貝州沒有大動作。”
十二剛才沒仔細聽,經明溪提醒,想起老二似乎是這麼說的。
照他的意思,是義父先對不住他,逼他不得不自立門戶。
“義父一向看重你,不然也不會派你駐守貝州,”十二大喊,“二哥說義父先不顧父子情分,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誤會?什麼誤會?”
老二悲憤喊道:“義父聽信老四讒言,認為我叛投成德軍節度使,要殺我立他。我親耳聽老四說的,你現在同我講這是誤會?”
待他喊完,明溪和十二臉色皆變。
十二小聲道:“這事不對。你回去稟報三哥,我在這裡套他話。”
明溪立即調轉馬頭,馬鞭高揚,踏起星星點點的泥水奔向駐紮地。
進了軍營,明溪直奔主帳,將老二所言一字不差告訴留守的眾人。
老三猛地一拍桌子,大聲道:“荒唐!義父何時說要殺他立老四……等等,老四進讒言是怎麼一回事?”
明溪微微搖頭:“沒有這回事,”她頓了頓,揣測道,“怕是有人從中作梗,挑撥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