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君,快救救我家公子,世子要打死大公子!”林予禮的小廝青鬆心急火燎跑來求救。
正準備就寢做美夢的江嘉魚大驚失色:“為什麼啊?”
青鬆急聲回答:“小的不知,世子和大公子說話時,把人都打發走了,小的們聽到動靜太大才趕過去,就見世子拿了劍要劈大公子。郡君,你快去救救大公子吧,小的從沒見過世子發這麼大火,侯爺不在家,隻有您能勸得住世子了。”
江嘉魚快步趕去瀾山居,隻能想到是因為林予禮和李錦容的事。林予禮不會真頭鐵到把他和李錦容的事告訴林伯遠了吧,這節骨眼上說,這不明擺著找打,林伯遠十有八九會認定她是因為李錦容才想退婚。明明都說好了先不告訴林伯遠,哄著他先同意把婚退了再說。
誠如江嘉魚所料,林予禮的確將他和李錦容的事情據實已告。雖然江嘉魚再三否認,但是林予禮仍然認為江嘉魚想退婚,泰半是為了成全他和李錦容。那麼他又怎麼能自私地任由江嘉魚把退婚的責任往自己身上攬,自己則懦弱地躲在背後坐收好處,這非君子所為,所以林予禮對林伯遠坦白了。
還等著林予禮勸服江嘉魚打消退婚念頭的林伯遠等來這麼一個結果,簡直是三屍暴跳七竊生煙。
“我就說好端端的,淼淼會什麼要退婚,原來是因為你這個混賬東西!”林伯遠暴跳如雷,抄起腰上玉玨就砸過去,本該躲得開的林予禮沒躲,額角上被砸了個正著,滲出血珠,“我不管你們認識了有多久,我隻知道你和淼淼有婚約。你不要忘了,你親口在你姑母靈前承諾,要照顧她一生一世!”
直挺挺跪在地上的林予禮無視頭上傷,肅聲:“我會以兄長的身份照顧表妹一生一世。”
“好!好!好!說到底你就是不肯娶淼淼想娶彆人。”林伯遠氣得渾身發抖,“你個喪了良心的玩意兒!要不是你姑母護著我,我早就被耿氏那個毒婦害死,哪有你存於這世上。要不是你姑母震懾,老頭子一百個看不上我,早就廢了我的世子之位,你以為你能舒舒服服長大。要不是看在你姑母麵上,你以為崔顥會收你為徒,你能有現在宰相門生的風光。你姑母不在了,你翅膀硬了,就想忘恩負義了!”
血珠彙成一條血流,流經眼,視野被染紅,林予禮閉了閉眼:“姑母恩情,兒子一日不敢忘,可並非隻有娶表妹這一種辦法報恩。表妹對我無男女之情,我對她亦然,夫妻同床異夢,這樣的婚姻真的幸福嗎?”
林伯遠振振有詞:“那也比遇人不淑的好,你看看元娘,嫁了竇九,差一點就被逼死了。”
林予禮:“可表妹不是長姐,她不會忍氣吞聲,我們更不是耿家姑侄會眼睜睜看著她被欺負而無動於衷。淼淼這樣好的姑娘,她值得一個心悅她愛慕她的兒郎,兩人琴瑟和鳴,而不是與我湊合過一生。她自己也不想要這樣的人生,她比我們想象的更驕傲。”
林伯遠想也不想道:“那你就等著,等淼淼找不到想要的如意郎君,你就娶她。她自己都說了,若找不到屆時就找一個老實敦厚之人過日子。”
林予禮沉默下來,死一樣的寂靜裡,桌上的燭火劈啪爆響。
林伯遠氣急敗壞:“都沒讓你上刀山下火海,隻不過讓你娶淼淼你都不願意,你還敢覥著臉說沒忘記你姑母的恩情!”
“嫁給一個沒有過往之人,表妹可以和他慢慢培養感情,尚有機會心意相通。”林予禮彎下腰以額觸地,涼意寸寸滲入天靈蓋,決心漸漸堅定,“可表妹若是嫁給我,絕無可能。我已有心愛的姑娘,不可能再愛上旁人。日久天長,我怕不是表妹生怨,就是我生怨。所以,父親,我願意為表妹上刀山下火海,但是我不願娶她。”
怨這一個字,激得林伯遠生生打了一個冷戰,他不敢想象婚後江嘉魚因為得不到林予禮的心而成為一個怨婦,也不敢想象林予禮因為娶不到心上人而怨怪江嘉魚。這一刻,他徹底打消了讓林予禮娶江嘉魚的心思,他不敢冒險。
婚能退,林伯遠的怒火卻退不了,反而越燒越旺,餘光瞥到掛在牆上裝飾用的寶劍,衝過去抓到手裡:“我劈死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你讓我以後怎麼去見你姑母!”
聽著動靜不對偷偷摸過來的青鬆幾個趕緊衝進去攔住失去理智的林伯遠:“世子,使不得,使不得啊!”
看情形不對,青鬆旋身衝出去搬救兵。
救兵江嘉魚趕到時,見到就是一臉血跪在那兒的林予禮,以及被小廝架著舉著劍喊打喊殺的林伯遠。
看見江嘉魚,林伯遠隻覺得無顏麵對她,萬分愧疚道:“淼淼舅父都知道了,你,你,你這傻孩子,何必如此!”
江嘉魚就知道他肯定會誤會,心力交瘁地解釋道:“舅父,你真的想多了,我沒你們想的那麼偉大。不管有沒有李姑娘,哪怕表哥喜歡我,我都要退婚。隻因為我對表哥並無男女之情,我拿他當親兄長,怎麼可能與他成婚。”她說得比珍珠還真,奈何沒人相信,無論是林伯遠還是林予禮都不相信。
江嘉魚幽怨瞥一眼林予禮,要不要這麼死腦筋,說好了先把婚約退了再說其他,免得節外生枝。偏要頭鐵地坦白,這下鐵頭受傷了吧。
林予禮扯牽了牽嘴角,有些事可以含糊,可有些事不能,退婚並非她一人之願,豈能她一人擔責。
“你彆替這個畜牲說話!”林伯遠還要再罵,卻被江嘉魚高聲打斷,“夠了!”
林伯遠呆住,懵著一張臉望著沉下臉的江嘉魚。
“舅父你憑什麼這樣罵表哥,表哥既沒對不起你也沒對不起我,他對我們仁至.52GGd.義儘。他唯一對不起的是李姑娘,世庶有彆,李家這樣的世家豪族能同意把李姑娘下嫁給表哥,李姑娘得是費了多少心血努力才求來長輩同意,表哥卻為了所謂的恩情仁義辜負了她。”換她是李錦容,分分鐘想爆炸。
跪在那兒的林予禮肩頭顫了顫,雙眸深處湧出層層疊疊的愧意。
林伯遠眼神空了空,似乎想起了什麼,神情變得複雜。
江嘉魚劍指林伯遠:“認真說起來,整樁事裡最錯的就是舅父你自己。”
“我?最錯?”林伯遠不敢置信地拿手指著自己。
江嘉魚理所當然地點頭:“我家出事後,大表哥不方便告訴你他和李姑娘的喜事,情有可原。可你想讓大表哥娶我,婚姻大事於情於理你都應該先和大表哥說一聲,問問他的意見。偏舅父從都城到雁城這一路,那麼多天裡你一個字都不提。而是毫無預兆地在靈堂上訂下婚約,那種場合還有那麼多賓客在場,大表哥能怎麼辦,他能不答應打你的臉打我的臉嗎?他隻能答應下來。”
林伯遠逐漸心虛,聲音越來越低:“我當時傷心的要死,哪裡想得到這麼多,再說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理當我做主,乾嘛要問他。”
江嘉魚聲調上揚:“照舅父那意思,婚姻大事全憑父母做主,子女一點知情權都沒有更沒有反對的餘地。那舅父當年乾嘛不乖乖聽話娶三舅母,舅母仙逝之後,你乾嘛不聽話續娶一個姓耿的舅母進門。就是我母親要是聽憑父母安排,也沒機會嫁給我父親。”
林伯遠氣苦:“我和你母親與耿氏勢如水火,這怎麼能混為一談,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怎麼就不是一回事了,你們當子女時不喜歡父母安排的對象就能不娶不嫁。”江嘉魚滿臉你怎麼能這樣雙標,“輪到你當長輩了,就逼表哥不喜歡我也必須娶我,逼我不喜歡表哥也必須嫁表哥,哪有這樣寬於律己嚴於律人的道理!”
被噎住的林伯遠氣得原地轉圈圈,用力扔掉那把鑲滿寶石的劍,哭喪著臉:“你個沒良心的臭丫頭,我這還不都是為了你好!”
江嘉魚當然知道,林伯遠無疑是這個世上最疼原主的人,可這疼愛的方式實在不敢讓人恭維:“為了我好就逼我和我不喜歡的人成婚,為了我好就去傷害無辜的人,這樣的好,我接受不了!我知道舅父覺得我沒了父母庇佑,必須把我妥善安置,才對得起我九泉之下的母親。可母親若是在天有靈,她絕不可能樂見舅父這樣強人所難。”
提及亡故的林鑾音,林伯遠咽了口唾沫,長姐要是在世非得把他揍一頓,沒個把月彆想下床。可就是因為長姐沒了,他才會如此安排,有長姐謀劃,淼淼的將來何須他牽腸掛肚。林伯遠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艱難開口:“你要清楚,一旦退婚就再也沒有後悔的餘地。”
江嘉魚笑起來,神色坦然:“絕不後悔。”
林伯遠心頭大震,斑駁發黃的記憶穿過二十多年的時光呼嘯而來,恍惚間,林伯遠彷佛看見了長姐。當年長姐決定嫁給武安公時,他勸長姐莫要衝動以免將來後悔,長姐回他的就是這一句絕不後悔。長姐的不圓滿,他希望在淼淼身上得到圓滿。
林伯遠漸漸紅了眼眶:“你們一個比一個主意大,我管不住你們了,你們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江嘉魚輕輕笑著道:“舅父放心,我們都會擁有屬於自己的幸福。”
但願如此,林伯遠瞪了瞪一直跪在地上的林予禮:“淼淼是為了成全你,這份恩情,你要銘記於心。”
江嘉魚已經放棄解釋,好說歹說嘴皮子都磨破了,就是沒人信她是為了自己,林予禮和李錦容隻是順帶的事。行吧,那就當一回聖母吧。
林予禮俯身下拜,聲音前所未有的鄭重:“阿耶放心,淼淼以後便是我同胞姊妹,我定當竭儘全力護她平安喜樂。”
林伯遠哼唧了下:“記住你自己說的話。”
林予禮直起身,鄭重起誓:“若我有違此言,便叫我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