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這樣,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江嘉魚摸了摸鼻尖,心裡頭暖洋洋的,落到這個鬼地方,她最幸運的就是擁有這樣的親人。然後她習慣性地憐愛了下爹不疼的林予禮,虧得小哥哥道德標準高,要不攤上這麼個胳膊肘儘往外拐的親爹,能鬱悶死。
憐意橫生的江嘉魚叫青鬆:“趕緊拿藥把表哥的傷口處理下。”
望望一臉血的林予禮,林伯遠心裡發虛,不自在地轉開臉,嘟嘟囔囔:“那麼些年武藝都白學了,這都躲不開,還好意思說文武雙全。”
這股彆扭勁,也是絕了,江嘉魚忍笑,待林予禮傷口包紮好,她才明知故問:“那個,舅父,表哥,退婚之後,你們說外祖父會不會給我定親?”比起林伯遠這個舅父,臨川侯這個外祖父才是她最名正言順的監護人。
本打算正式退婚後才提這一茬,就怕他們多想又反複,如今既然把話都攤開來說明白了,那便無須藏著掖著,趕緊說出來早做打算。多少事就壞在晚了一步,比方說林予禮和李錦容,林予禮當年要是嘴快點,現在娃娃都能走路了。
林伯遠頓時著急,不由埋怨:“你現在知道怕了。”
江嘉魚嘿嘿笑,覥著臉道:“有舅父和表哥在,我怕什麼啊,我什麼都不怕。”
林伯遠被氣樂了:“火燒眉毛了,還有空貧嘴。”氣歸氣,著急是真著急,他扭臉看林予禮,“一旦你和淼淼退婚,以你祖父唯利是圖的德行,肯定想用淼淼聯姻高門。”
林予禮彷佛沒留意到林伯遠大逆不道的用詞,於這,他早有安排,本想確定後才告知,當下便提前說出來:“我會和祖父好好談一談,你如今才及笄之年,三年過後也不過二九芳華,我會說服祖父在這三年內不給你定親。”
“老頭子有這麼善良!”林伯遠一千一萬個不信。
便是江嘉魚也表示懷疑。
林予禮不得不把話往明白裡說:“一般二般的人入不了淼淼的眼,能入淼淼眼的兒郎必有過人之處,祖父會樂見其成。”強逼表妹嫁給俊傑和表妹心甘情願嫁,有姑母的例子在,祖父會選擇後者。
江嘉魚:“……”我可謝謝你這麼看得起我,問題是我覺得這世界應該沒人能入我的眼,不過有三年的緩衝時間已經很好,三年足夠做很多事了。
林伯遠張張嘴想反駁,可兒子說得好有道理,他完全無言以駁,可就是莫名的有種便宜了糟老頭子的憋屈。
“至於三年過後,”林予禮笑了下,那笑容不複慣常的溫潤,透出鋒芒,“我會讓妹妹能自己選擇要嫁什麼人。”
江嘉魚側了側臉,這一刻,她在林予禮身上看到了勃勃的野心。她想,他以後一定能身居高位,成為很大很大的官。
這廂林家在為兒女婚事計,隔了一條街的公孫家,也在為兒計深遠。
從寒山寺回來的公孫煜一顆雀躍的心幾乎要飛上天,走路都是飄的,隻覺得迎娶心上人之日指日可待。
公孫良見傻兒子一掃前幾天的緊張不安,整個人都神采飛揚,心裡一動,笑嗬嗬問:“你這是抓到林予禮小辮子了還是確定江家小郡君不喜歡林予禮了?”
公孫煜想了想,要不是老頭子提醒,自己且想不到跟蹤林予禮抓他小辮子,也就遇不上今天這樣的好事。如此看來,老頭子還是挺有兩把刷子的,可以再取取經,於是湊上去道:“都有吧。”
“哎呦。”公孫良誇張地叫了一聲,“你小子行啊,這才幾天功夫就取得這樣的成果,果然啊,老天爺疼憨人。”
“你罵誰憨呢!”公孫煜生氣。
公孫良放聲大笑:“就是句老話,老話,你彆對號入座嘛,我家阿煜機靈著呢,不憨不憨。”
公孫煜沒好氣翻了翻眼,很想甩袖離開,到底舍不得,於是捏著鼻子求教:“你說要怎麼樣,才讓能江郡君相信我是真心喜歡她,讓她也喜歡上我,願意嫁給我。”
公孫良特好奇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傻兒子這麼自信,便佯裝正經套話:“那我得知道她和林予禮之間到底怎麼一回事情,你又是如何和她接觸,方能具體分析。”
公孫煜不疑有他,就把寒山寺裡的事情一五一十道來,末了強調:“你先彆說出去啊,還沒弄明白林予禮和李家姑娘到底怎麼一回事情,要他們相愛在前卻不能相守,怪可憐的,不能壞了他們的名譽。”
公孫良眼裡漾出笑意,他家傻小子雖然愛胡鬨,卻是赤子心腸。江家小郡君也是,明明處境不佳,依然存有傲骨和善心,都是難得的好孩子。
“以我的經驗,想讓她相信你的真心,無外乎急她所急想她所想,”公孫良慢悠悠道,“至於讓她喜歡上你,除了真心之外,你還得讓她看見你的長處?你有何長處?”
“我,我……”公孫煜卡了殼,漸漸紅了臉,他總不能說自己長得好,家世好吧。臉好算什麼優點,不過是父母生的好,家世更是父母之功。拋開父母,他竟身無長處,頭一次,公孫煜如此的難堪,英俊的臉龐火辣辣得疼。
公孫良眼底劃過一道暗芒,彷佛沒看見兒子的窘態,接著道:“我能打動你阿娘,除了一顆真心外,還有那些戰功,讓你阿娘相信我有能力護住她,給她安穩的生活。江郡君失去至親寄人籬下,想來最希望的就是有人能保護她免她仿徨無依。”
公孫煜眼前浮現江嘉魚病弱蒼白的臉龐,是那樣令人心疼。自己信誓旦旦對她說‘我保護你’,可他都靠父母庇佑,談何保護她,怪不得她隻當兒戲,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大言不慚。
“阿耶,你教我兵法,我要去軍營曆練。”絞儘腦汁,公孫煜終於想到自己還有一身武藝勉強拿得出手,就算做不成運籌帷幄決勝千裡的將帥,做個先鋒將總可以吧。他會向她證明,他有能力保護她,而不是個隻會躲在父母羽翼下的二世祖。
公孫良心頭大定,他等的就是這一刻,就算傻小子不要求,自己也要想狠招逼他自立自強,如今的局勢已經容不得他繼續天真下去。
傻小子天真,這不怪他,是先帝想讓他天真,畢竟他母親曾是前朝太後,是周哀帝的生母,而周哀帝夭折得不明不白。先帝既對南陽有愧卻又防著南陽懷恨在心,而他有軍心威望,先帝對他也是又用又防。後來先帝駕崩,登基的新帝更加多疑,對傻小子更加縱容,他和南陽也縱著,惟願他又愚又魯,無病無災過一生。
倘若大齊江山穩固,傻小子做個富貴閒人沒什麼不好。可新帝好大喜功橫征暴斂把先帝留下的一盤好棋下的稀巴爛,眼見著國祚不穩。而自己已經到了耳順之年,人生七十古來稀,就算自己還能再護他十年,那時傻小子也才二十六歲,後麵的大半輩子又能靠誰?
靠山靠水靠爹靠娘都不如自己可靠,是以他早兩年就在潤物無聲地掰傻小子身上那些臭毛病,如今總算像點樣了。至於犯了皇帝忌諱,眼下皇帝得用他轄製世家,且得憋著。
“孺子可教!”公孫良朗笑兩聲,用力拍打公孫煜的肩膀,“你是老子的種,老子天生就會打仗,一生從無敗績,沒道理你是個孬貨。”他又擠了擠眼睛,“江家小郡君身為將門之後,想必更喜歡威風凜凜的武將而不是那些酸了吧唧的文官。”
公孫煜眼前一亮,彷佛被打了雞血,恨不得馬上就投身軍營然後大殺四方建功立業迎娶美嬌娘。
鬥誌昂揚的公孫煜跑去校場練武,發泄他那一身用不完的鬥誌。
公孫良好笑地搖了搖頭,轉身去向南陽長公主報喜。
南陽長公主神情瑟瑟靠坐在榻上,她剛在小佛堂祭奠過早夭的周哀帝。她那可憐的孩兒,四歲被先帝推上龍椅,六歲又被先帝從龍椅上趕下來,七歲死於瘧疾,一生如棋子,握於他人之手。
進門的公孫良見狀便知她又想起了傷心事,上前拉起她的手拍了拍,並不開解,隻徐徐把公孫煜的事情說了。
南陽長公主果然從傷心事裡走出去,心思落在小兒子身上:“倒是個好姑娘呢,阿煜眼光極好的,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贏得美人心。”
公孫良對兒子信心十足,意有所指地看著南陽長公主:“傻小子生得俊俏,女兒家沒有不愛俏的。他再闖出點名堂來,讓小姑娘知道他是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然後把心意表的真真的,就是塊石頭也能捂熱。”
南陽長公主嗔他一眼,剛升起的笑意突然又隱沒,淚光閃爍:“就算不能得償所願,他肯上進也值了,這世道由不得他繼續渾渾噩噩。阿煜天資過人,本不該如此,是我誤了他。”
公孫良言之鑿鑿:“胡說,沒你哪來的他,你把他生得這麼機靈,隻要他肯用心學,準能後來居上,要不了多久便會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南陽長公主一腔悲意被他這股‘老子兒子是天縱奇才’的強大自信驅散,笑了起來:“哪有你這樣誇自家孩子的,傳出去笑掉人大牙了。”
“誰敢笑一個試試。”公孫良握緊南陽長公主的手:“你放心,我們阿煜必能獨當一麵,他還會平安長大,娶妻生子,壽終正寢。”
那聲音裡透著安定人心的力量,讓人不由自主地信服,南陽長公主懸在半空中的心,穩穩地落回肚子裡,會的,必會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