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七娘知道如何化醜妝,但是沒化過男妝。
“試試不就知道了,就是往醜裡化往硬朗上化。”江嘉魚興味盎然問她,“你待會兒還有事沒?”
林七娘搖頭。
江嘉魚點了點自己的臉:“那試試看。”
林七娘並不問江嘉魚突然為何要化男妝,隻讓靈玉回去取來塗料。
江嘉魚坐在梳妝鏡前,翹首以待望著林七娘。
林七娘忽然道:“表姐生得真美。”
江嘉魚眼中笑意如水紋層層漾開:“你也生得美極了,是我平生見過最美的姑娘。”
林七娘有一瞬間的失神,愣愣看著江嘉魚,很快又不自在地避開了目光。
江嘉魚站起來,按著林七娘麵對梳妝鏡而坐:“你看看,膚白勝雪,明眸善睞,唇紅齒白,多美的小姑娘啊。”
林七娘凝視銅鏡,看見了目光專注眼神真摯的江嘉魚。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以後盯著你看的人不要太多,你得慢慢習慣。當彆人看著你時,不要怕,抬頭挺胸眼神不要閃躲,大大方方看回去。但是不能一直盯著彆人的眼睛看,這樣會顯得無禮,對視一會兒後視線可以落在眼睛到嘴唇中間這一塊區域。”
江嘉魚在自己臉上比劃比劃:“這個時間同樣不能太久,久了會顯得你心不在焉,不尊重對方,兩者的時間大概是五五分。當然這是針對與你正常交流的人,要是遇上登徒子,還要點臉的,你就直勾勾盯著對方眼睛看,眼神冷一點凶一點,把他看到自慚形穢。若是個不要臉的,一個眼神都彆給,給他眼神還當你對他有意思……”
林七娘目光直直望著鏡子裡的江嘉魚。
江嘉魚舉起手在她眼前搖了搖:“看得太久了,不禮貌啊。”
林七娘微微垂眼,視線下移一寸,落在江嘉魚口鼻間。
“對,就這樣。”江嘉魚輕撫她的頭頂,哄孩子似的,“真聰明。”
林七娘低頭一笑,眼波流轉含妖含俏,紅唇微翹媚意柔嬈。
江嘉魚倏爾皺起眉,這笑很美,美得人心尖發癢,這是她的第一反應,緊接著就是違和之感,這樣妖嬈勾魂的笑容不應該出現在一個小姑娘臉上。林七娘本就媚骨天成,這麼笑美則美矣,卻似在若有還無地蠱惑,容易引來覬覦。
七娘怎麼會這樣笑?是因為雪姨娘嗎?雪姨娘自幼被賣進教坊司,一些習慣可能已經深入骨髓,母女倆朝夕相處,七娘耳濡目染之下不知不覺學了過去。
瞥見鏡中江嘉魚皺起眉,再看鏡中自己模樣,林七娘瞬間收起笑,臉色漸漸僵白。
“好了,輪到你教我化妝了。”江嘉魚舒展眉心,神態自若起來,並沒就這個話題說下去,容易傷自尊。看七娘樣子已經意識到,隻是習慣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掉。離開雪姨娘的影響,又有教養嬤嬤在,還有姐妹們日常相處,假以時日總能好起來。
林七娘輕聲說好,站了起來,指腹沾上塗料往江嘉魚臉上抹,在她一雙巧手下,那張清水出芙蓉般的臉逐漸變得平平無奇。
江嘉魚歎為觀止,這哪是純粹的讓膚色暗了幾個度,而是把高光陰影等高級化妝技巧都用上了,讓五官產生視覺誤差。而工具隻是簡簡單單塗料,眉黛,胭脂和口脂,這是天賦也是千百次之後的熟能生巧。
“你可以開堂授課了,我第一個報名。”
林七娘抿著唇輕輕笑了下。
江嘉魚轉臉問桔梗:“會了嗎?”
自詡化妝技術不差的桔梗咽了咽口水,這會兒的心情大概就是我的腦子告訴我會了,隻是我的手說你不會。
“多練練,多練練應該就會了吧。”桔梗的聲音明顯底氣不足。
江嘉魚嫌棄:“可我明天就要用。”
林七娘接話:“我替表姐化妝。”
“是隻能麻煩你了,”江嘉魚主動告知,“我明天約了朋友玩,男裝更自由一些,不會老被人盯著看。以後你出去走走就會知道了,隻怪我們生得太好看。”
林七娘忍俊不禁。
江嘉魚驀地想起來:“你多久沒出門玩了?”
林七娘想了想:“三年前佛誕日跟著老夫人去過寒山寺上香。”
三年前?江嘉魚整一個呆住,匪夷所思:“這三年你就沒離開過府邸?”
林七娘低了低頭,小耿氏從不帶她和林三娘出門,偶爾林二娘想有個伴就會帶上林三娘,嫌棄她畏縮不上台麵,與她倒算是逃過一劫,每回林三娘跟著出去都要受氣甚至挨打。
江嘉魚又把不做人的小耿氏幾個罵了一頓,這年頭真沒有大門不邁二門不出的破規矩,街上從來都不缺華服錦衣的貴族女子,更不缺木釵布衣的平民女子。她和林五娘就是想出門便出門,明天她準備給林伯遠的理由就是在家待得無聊了出去散散心。便是長房那幾位姨娘,時不時也會自己出門或者帶上自己的兒女出門上香買點胭脂水粉。古代娛樂匱乏,天天把人關家裡不得活活無聊死。
江嘉魚拍了下手,有了主意:“你幫我化妝,那我請你出去吃頓好的。回頭我再問問其他姐妹要不要一塊去,人多更熱鬨,說起來我們姐妹還沒一起出去玩過來著。”
林七娘捏著手裡的眉筆:“表姐幫了我這麼多,這本就是我該做,不值得這麼麻煩。”
“你也幫我了啊,要不是你我院子裡那些花花草草早就枯光了,哪還能留到現在。你還幫我化了這麼好的妝,能讓我放開來玩。”江嘉魚拉著她的手笑,“做人臉皮不要太薄,彆怕麻煩人,你麻煩我我麻煩你,互相麻煩互相幫忙,你來我往,情分才能長久。《詩經》上都寫了——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林七娘眸中的笑容緩緩綻放,低低道:“好,我聽表姐的。”
*
翌日,江嘉魚連帶著林五娘一起在林七娘那化好妝,兩人一點都沒藏著掖著避著人的意思。時下貴族女子經常騎馬打獵出遊,裙裝多有不便,所以穿男裝著胡服是一種流行風尚。
但是像江嘉魚這麼拚,不僅裹了胸又化得那麼醜的還是罕見。隻是稍微把膚色調暗一點的林五娘狐疑,總覺得她要搞事情。
憋到馬車上,林五娘開始發問:“你這是打算乾嘛?”
“跟你似的,彆說熟人見了誰認不出來,陌生人都知道你是姑娘家。”江嘉魚攤開手顯擺,“我就不一樣了,隻要我不說話,表哥見了我都認不出來。”
林五娘點點頭:“也是,畢竟你要乾的事,不能被人認出來,我就無所謂了。”
“我感覺你在內涵我。”江嘉魚側目。
林五娘無辜眨眼:“哪有,你這人咋這麼敏感的。”
說說笑笑就到了目的地,是江嘉魚名下的一座綢緞莊,一行人進去,林五娘和桔梗她們留在裡麵坐一會兒,回頭她們自己玩。江嘉魚則單獨離開,反正以公孫煜的身手,她的安全無須擔心。
林五娘小聲嘀咕:“我覺得最大的不安全就是公孫煜。”
這倒黴孩子,瞎說個啥。江嘉魚假裝什麼都沒聽見,從後門出去,見到了等在後巷的公孫煜。
少年兒郎為了見心上人打扮得英俊瀟灑,頭戴金冠,一襲天青色勁裝,襯得他身姿挺拔,蜂腰猿背。
翹首以盼的公孫煜聽到動靜,立刻笑得滿臉陽光,融融笑意在發現來者竟然是個黃臉瘦小子時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