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康郡主隨手一扔,手中的信落進火盆,頃刻間被火苗點燃,橙紅火焰映在精致的眉眼間,直至信被燃燒殆儘,她才勾起紅唇笑了笑。
信是阿娘悄悄送來,她之所以能知道昭陽闖下大禍,便是虧得了阿娘提醒。雖然阿娘的本意是提醒她謝皇後和留侯都支持四皇子,規勸她棄暗投明。
眼見她未懸崖勒馬反拿來大做文章,阿娘又寫信來質問她怎麼能不擇手段濫殺無辜。
阿娘真是天真,通往權勢的路,哪一條不是白骨鋪成。
好東西,當然要爭要搶,既然爭了搶了,那麼自然就會有人流血喪命。
區彆隻是喪彆人的命,還是喪自己的命。
阿娘身在權勢的漩渦中,自己不爭不搶,卻沒喪命,不就是因為權勢嗎?
曾經,是先帝的權勢庇護了她。
如今,是留侯的權勢庇護了她。
不然,阿娘早就淪為彆人通往權勢之路下的一堆白骨,就像弟弟妹妹那般。
阿娘不懂她為何如此追逐權勢,其實她也不懂為何阿娘經曆了那麼多不公的待遇,還能不恨?
常康郡主唇角上揚的弧度忽然擴大三分,阿娘其實也不是一點都不恨吧。
阿娘決定幫她,是出於對她這個女兒的愛,未嘗不是出於對先帝的恨。
阿娘半生都是先帝手中的棋子,被迫嫁給父皇,又被迫看著弟弟被先帝推上龍椅當傀儡少帝,再被迫看著喪失利用價值的弟弟被先帝廢黜,最後眼睜睜看著弟弟一點一點病死在自己懷中。
阿娘,就真的不恨,不想報複先帝嗎?
先帝欺孤兒寡婦以得天下,怎麼可以不恨。佛爭一炷香人爭一口氣,若連這點氣性都沒有,那還算個人嗎?
所以阿娘雖然不滿她的行為,還不是告訴了她,有人專門匿名提醒公孫家她做的那些事。
常康郡主饒有興致地看著火盆中的灰燼,那個藏頭露尾的告密人是誰?他又是從何得知?目的為何?
她自認為小心謹慎做得天衣無縫,可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謝皇後和留侯的秘密還不是讓她知道了。誰知道自己身邊是不是也藏著彆人的釘子,自來人心隔肚皮,最是捉摸不定。
所以在做任何一個決定之前,她都會做好最壞的準備。這世上哪有什麼萬全之策,隻有隨機應變。
她等著帝後出招,常康郡主笑了下,準確來說是謝皇後,皇帝早年雖然誌大才疏,多多少少還有點才在身上,可如今早被酒色掏空了腦袋,根本不足為懼。難纏的是謝皇後,要不是謝皇後以及謝氏保駕護航,她早把這皇帝拉下馬。
常康郡主再次打開來自於河源的信,愉悅欣賞一番,扔進火盆中。她十三歲起立誌要向楊氏複仇,經營三十餘載,怎麼可能隻把注都押在三皇子這個蠢貨身上。
*
皇帝正在大發雷霆,天水郡失守落入反王張勻之手。
東張勻西許廣是當今天下最大的兩股反朝廷勢力。張勻憐憫百姓,禮賢下士,且能征善戰,在民間極有威望。短短幾年時間,已經聚集十五萬兵馬,占領河源三郡,自封明王。
不日前,張勻打出‘楊齊皇室無道,天下苦壓楊齊久亦’的旗幟攻
打天水郡,不費一兵一卒就拿下了天水郡。因為天水郡守將汪誌達,他開城門投降了!
城門前勸降汪誌達那一番話也長了翅膀一般飛遍大江南北,尤其中間這一段話:“……汪將軍率全城將士為無道昏君拚死護城,可曾想過,當你們戰死之後,家中孤兒寡母在這亂世以何自保。想江氏勤王救駕抵禦突厥何等功勳,僅剩下的唯一血脈都險些遭公主毒手,何況你們。莫說將軍就算拚儘最後一兵一卒都擋不住我十萬大軍入城,何來功勳庇佑家眷……”
這可真是相當響亮的一巴掌甩在皇帝臉上,比天水郡失守更讓皇帝暴跳如雷:“我看他們就是故意唱雙簧,汪誌達這個叛徒早就暗中投了張勻,裡應外合趁機動搖人心,朕一定要殺了他們,朕要禦駕親征河源,親手砍下張勻那個逆賊的頭顱。”
皇帝就像一頭暴怒的牛,在大殿內狂躁踱步:“他不是號稱十五萬大軍嗎,朕就率五十萬大軍親征,朕就不信收拾不了他一個毛頭小子!”比起西許廣,東張勻出奇得年輕,不過二十出頭,來曆成迷,據說平民出身卻文治武功不凡。
謝皇後沉聲:“敢問陛下五十萬大軍從何而來?”
皇帝豁然轉身,瞪視謝皇後:“難道我泱泱大齊還湊不出五十萬大軍了!”
謝皇後隻問:“從哪兒湊?”
“朕讓楊嶺出兵十萬,再讓陸徵出兵十萬,還有陸洲也能出兵十萬,剩下二十萬禁軍,不就有五十萬大軍了。”皇帝說的理所當然,楊嶺乃臨安王,也就是皇帝的侄兒,是皇族中最能征善戰的一位,深受皇帝信賴,眼下正在帶兵在外平定民亂。
“沒了二十萬禁軍,都城的安危陛下打算如何安排,梁國公父子都駐守邊關,萬一外族聞訊進攻中原怎麼辦?還有五十萬大軍需要的糧草,陛下打算如何征集?”
謝皇後聲平氣和的一問接著一問,問得皇帝啞口無言,青筋暴跳。東張勻西許廣自立為王明火執仗與他分庭抗禮,他不是不想討伐,而是內憂外患之下,沒有能力討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