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大奶奶的禮物(1 / 2)

臘月二十三, 小年,按習俗,今兒得祭灶。

俗話說“男不拜月,女不祭灶”,李滿囤家隻李滿囤一個男人,祭灶,他當仁不讓。

不過,祭灶得在傍晚,在此之前,準備祭桌祭品,還都是王氏的活計。

家裡祭灶的東西都是現成的, 王氏在收拾了早飯碗後,便就端出針線匾子來做活計。

正月裡不能動針線, 而家裡的過年的事又都已忙好,王氏便乘著年前趕些活計。

李滿囤則在前廊劈柴。李滿囤勤勞慣了,閒不住。所以, 即便他已經劈出夠燒一個正月的柴火,他也依舊覺得不夠––二月就不燒柴了?

生命不息,劈柴不止, 這就是李滿囤平常消遣的真實寫照。

劈柴正酣, 李滿囤聽到有人打門, 便趕緊跑去開門。

結果打開門,李滿囤見到的卻是謝福和他的騾車。

“李爺,”謝福拱手:“我家大爺和大奶奶使我來與貴府送年禮。”

李滿囤……

謝家大爺, 李滿囤知道,但大奶奶,李滿囤糊塗了,他壓根不認識啊。

話說,他和謝家大爺之間做的是交易,這男人做交易,女人跟著摻和什麼?

但俗話有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李滿囤雖然一時摸不著頭腦,還是把謝福請進了門,然後便看著謝福自騾車上搬下了一堆東西。

“這黃酒四壇、茶葉四罐、蜜餞四包和點心四包,”謝福告訴李滿囤:“是我們大爺送給李爺的。”

“這個匣子和這四匹布,是我們大奶奶送給貴府太太的。”

“這兩個匣子,則是我們大奶奶送給貴府小姐的。”

李滿囤見來的禮裡麵有給王氏和紅棗的禮,方明白謝福左一個大奶奶,右一個大奶奶的用意。心中極為感激。

俗話說“夫榮妻貴”。想城裡謝家大奶奶,那麼尊貴的一個人,憑啥給他媳婦王氏一個村婦送禮,還不是因為她丈夫看重自己?

謝家大爺能以家中女眷的名義與他家女人和女兒備禮,單這事本身就是對他的極大尊重。

李滿囤原就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性子,當下便就思索當如何給謝家大爺回禮。

李滿囤家過年的東西雖然不少,但都是大路貨,不稀罕。而且,李滿囤雖不知道謝家送來的三個匣子裡裝的是啥,但隻瞧三個匣子的紅色油漆和謝家送王氏的四匹帶著折枝花樣的細棉布,李滿囤就知道匣子裡的東西一準的便宜不了––城裡的布莊,都還沒這帶花的棉布賣呢?

苦思良久,李滿囤拿了兩條臘肉、兩條醃魚、一壇子鹹鴨蛋、一口袋乾粉條四樣禮物拿竹筐裝了。然後李滿囤也顧不得字醜了進屋拿筆墨寫了一張用草木灰做灰泥蛋的紙包了家中僅存的兩個泥蛋。最後擱紙外李滿囤又加裹了層油紙,放到筐裡。

李滿囤把竹遞給謝福道:“福管家,這些都是我自家裡做的。”

“托您帶給謝大爺和謝大奶奶嘗嘗,也是我們的一點心意。”

送走福管家,李滿囤方打開三個匣子。

謝家送王氏的匣子裡,是一副包含挑心、頂簪、分心、掩鬢、釵簪以及耳墜的全套九件,金色累絲蓮花桂子圖案的頭麵。

李滿囤瞧那頭麵小巧精致,但入手卻頗有分量,便知這幅頭麵絕不是普通的銅鎏金,最少也是銀鎏金,甚至根本就是足金。

王氏瞧見那頭麵也是咋舌。李家氏族隻長房有一套十三件、隻傳長媳的銀頭麵。似於氏、郭氏、錢氏都是隻有三支、五支鎏金的銅釵罷了。王氏可沒有銅釵,她平時梳頭用的是她娘家陪嫁的三根木釵。

王氏以為她終於得了一套銅鎏金頭麵。

使慣了銀子,現在的李滿囤已經知道曉貴重的金銀會在隱蔽處打上銀號和工匠的印章以便鑒彆真偽。

李滿囤將頭麵中最見分量的挑心拿出來,擱手裡細看,最後果在那挑心的背麵看到了“足金”的字樣以及首飾鋪子“老金記”和工匠的戳印。

真是足金!

驚歎中李滿囤將匣子裡九樣首飾的印記一樣樣看過,然後又一樣樣地放回去。

看完所有首飾,李滿囤把匣子合上遞給了王氏,囑咐道:“這匣子,你好生收著。”

“這頭麵都是足金。”

“咱雖不知道足金值多少錢,但一準比銀子還值錢!”

足金的價錢,李滿囤是真不知道。這輩子他見過的人,能到的地方從來都是隻有銅而沒有金。

王氏聽到足金這個字,也是有些發暈。村裡人家常口頭說的金,其實指的是銅。一般莊戶人家連銀子都沒有,又打哪裡來的金?還是足金?

“這頭麵太貴重,”李滿囤道:“比族長家的那套還貴。”

“這頭麵到底值多少錢,咱現在也不知道。明兒我得閒,倒是到城裡銀樓瞧瞧,心裡也能有個底。順便也與你買兩根銀簪子回來梳頭才好。”

王氏聞言便有些羞慚,低聲道:“梳頭,我有簪子呢。又哪裡用得著什麼銀簪子!”

李滿囤接著打開與紅棗的兩個匣子。第一個匣子裡裝著一副孩童戴的抽拉式金手鐲和金、玉兩付耳墜子。

手鐲、金耳墜,李滿囤也是一樣樣瞧過,果也都是足金。

對於最後一付白玉耳墜,李滿囤拿起來看了半晌,方不確定道:“不知道這是不是就是富貴人家才有的玉。”

雖然從沒見過玉,但李滿囤念過《千字文》。故而他從“金生麗水,玉出昆岡”這句知道玉是和金一樣的貴物。他今年請東街秀才寫的春聯“玉堂富貴千秋盛,金屋榮華萬代興”就有金玉,而橫批更是“金玉滿堂”——一樣的也有金玉。

“玉?”王氏更驚訝了:“這可比足金還貴重。”

“老話怎麼說來著的。‘黃金有價玉無價’。”

突然聽到王氏掉文,紅棗頗覺稀奇。她眨巴著眼睛問道:“娘,你這俗話是哪裡來的?我咋沒聽說過呢?”

王氏笑道:“這話原是你姐滿月,你奶奶取名時說的。”

“你姐大你三歲,那時還沒有你呢?你可打哪兒聽去?”

原來是這樣!紅棗恍然大悟。她說呢,一般人家取名字都是金在前玉在後,寓意一個更比一個好。似她家這樣玉在前,金在後的可是少見。

想起分家前的糟心事,再聯係上自己的名字,紅棗直覺這名字問題不宜多說便強笑道:“原來是這樣!”

李滿囤聽王氏說侄女李玉鳳名字的來曆,不由想起當初紅棗滿月取名時的情形。當時他爹李高地讓他繼母於氏取名。於氏則以想不出比玉鳳更好的名字為由反推給他爹取名。李高地一向眼裡隻有男孫,故而想都沒想便看著桌子上族長給送來的月子禮裡中的一包紅棗道:“那就叫紅棗!”

於是紅棗從此就叫紅棗了。

半年後三房的郭氏也生了個女兒,這次於氏倒是給起名叫金鳳了。

幾年來李滿囤一想到兩個弟弟家的女兒叫著金貴玉重的名字就生氣,故他把玉耳墜放進匣子後便就拿了那副抽拉鐲給紅棗戴上。

一邊戴,李滿囤還一邊不忿:你們名字叫得貴重又咋樣?你們有足金手鐲戴嗎?他閨女就是叫紅棗,福分也比你們叫玉鳳金鳳的大!

紅棗抬頭看看她爹的臉色,眼睛便盯在了自己手腕上的金鐲上。

前世的紅棗原就是個黃金控。沒辦法,紅棗生為工薪,窮啊。她隻買的起一點有價的黃金,而買不起無價的玉石,做不起玉石控。

心有餘而力不足,紅棗也是很無奈的。

今兒倒是得了個玉墜子,但可惜墜子個頭太小,一看就是零料所製不值錢,且紅棗先現還沒打耳洞,想戴也戴不了。

故而,對於平白得兩個金鐲子戴,紅棗自是很開心的——當然,她爹臉上不帶冷笑就更好了。

將金閃閃的兩個金鐲捏戴到自家閨女肉肉的小手腕上,李滿囤心裡的氣方平。

打開第二個匣子。這個匣子裡是一個雕著如意雲紋的金項圈,底下還掛了個同樣格式花紋的金鎖。

拿起項圈,李滿囤先翻找到了“足金”印鑒,然後又擱手裡掂了掂,估摸著足有二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