嚼得菜根香 (正月二十二)(1 / 2)

李滿囤幫忙給李滿園建房的時候, 王氏在家也沒閒著。

現住的老北莊主院, 院子東西長六丈, 南北深四丈五尺,足有近四分地的大小, 而東西兩個側院更是有大片的空地。

王氏瞧著這地空著可惜, 便就決定擱主院種兩棵桂花樹, 而兩個側院做菜園種菜。

紅棗想著如今她家不養豬不打草,她娘整天宅在家裡不動,對胎兒也不好,現她娘既願意拾掇庭院和菜園子,那便就拾掇。

正好, 她也移些藿香、薄荷之類的藥草回來方便夏天消暑用。

挎上小竹籃,紅棗告訴王氏一聲,便就去了客堂東邊的荒地。

莊子裡住了近十天,王氏對於紅棗脫離自己的視線,沒啥不放心的。莊子不比村子, 沒有外人, 所以她不用擔心紅棗會被花子拍了去。而且紅棗打小就是個懂事孩子,從不淘氣, 她也不必擔心紅棗去河邊玩而落水。

餘家的四丫過了年就十二了。十二歲的孩子, 在莊仆家裡基本上都是當大人用了。所以, 自今年正月以來,四丫每天都要做全家的飯菜。

正是青黃不接的這時候,往年這時候, 四丫家的糧食都要算計著吃。但今年,托新莊主的福,四丫家存的糧食足夠支撐到秋收,所以,現今的四丫沒有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的煩惱,她帶著五丫出來挖野菜,隻是為了給晚餐添點新綠。

看到紅棗,四丫立站起來笑著問候道:“小姐,您也是來挖野菜的嗎?”

對於四丫老以自己的認知來揣度自己行為的這種習性,紅棗也是習慣得不想糾正了。當下正想回說不是呢,紅棗因看到四丫籃子裡的薺菜,便立轉了口:“是啊,挖野菜!”

“這地裡的野菜多嗎?”

雖然這世活了七年,紅棗都沒見過牛肉,也沒吃過美味的西湖牛肉羹。但在連吃了三個月的白菜後,有機會,紅棗還是很願意換換口的,比如薺菜豬肉餡餃子。

“多!”四丫道:“現在正是薺菜最好吃的時候。故而今兒我隻挖了薺菜。”

“小姐,您要薺菜的話,我倒給你。”

不由分說,四丫把她籃子裡的薺菜都倒給了紅棗。

紅棗推辭不及,就隻得笑納了。

回家後,紅棗把薺菜給王氏瞧,王氏見狀也笑:“喲,薺菜!”

“這可是鮮貨!”

“行,晚飯就吃薺菜麵。”

如今的王氏已不複一年前唯唯諾諾的模樣。她極乾脆地就決定了今天的晚飯。

紅棗想吃餃子,當下不甘示弱道:“娘,我想吃薺菜餡兒餃子!”

“明天吃,”王氏不由分說一口回絕:“麵,你餘媽媽已經擀好了!”

紅棗探頭瞧到砧板上確有切好的白麵麵條,隻能屈服道:“好,明天吃餃子。”

“娘,你可彆忘了!”

晚飯雖然不是薺菜餡兒餃子,但因手擀麵的湯底是大骨湯,然後添了李桃花給送的純天然野生山蘑菇作料,而餘曾氏的薺菜切得極細,最後再加上香油又給隨便倒,故紅棗對這頓肉湯薺菜蘑菇手擀麵極為滿意。

果然,紅棗邊吃邊想,野菜這種東西,就是得加肉加油加蘑菇才能好吃。前兩年,郭氏燒的薺菜豆腐,就因為放油少,味道不好不說,還刮嗓子,哪似今天這頓麵條滑膩清香,比起前世的網紅麵,也是一點不差。

自從吃了這頓薺菜手擀麵後,紅棗便就開始尋摸野菜。沒辦法,日子太單調,太無聊,她得尋些事情做。

本來似紅棗七歲的年紀,擱前世,就當每周五天,每日朝八晚四地進小學學習德智體美勞了。若再遇上家長雞血,那就除了上學之外,還得一周七天,朝七晚九的奔波在各大培訓機構之間,學習奧數、新概念、古詩文、遊泳、擊劍、舞蹈、鋼琴、朗誦、表演等諸多課程。其學習日程排得比上班的成人爹娘還滿。

這世七歲的女孩子雖不必去上學,但家常要學習的知識也不少,比如紡紗,比如織布。

不說莊仆家的孩子了,就說紅棗的堂姐李玉鳳自四歲起,就要每日摘棉籽,等到了六歲,就要學紡紗,而今年十歲,就要學織布和廚藝了。

所以一般人家,似紅棗這麼大的女孩子,一天都該給家裡紡二兩線,有那能乾的,甚至能紡三兩。

李滿囤本來有心讓紅棗學紡線,但奈何紅棗不願學,李滿囤想想也就算了。橫豎他家現在剩錢,將來紅棗出門的時候,他給挑個好人家,然後再多送陪嫁,一準地讓紅棗這輩子衣食無憂,也就是了。

而王氏,她自己就不會紡紗。或許曾經的王氏會因為自己不會紡紗織布而自卑,但現在的王氏,在穿過繡紡的細布繡花衣裳後,便覺得會不會紡紗,其實一點也不重要。她婆婆於氏會紡紗?但又如何呢?還不是穿了一輩子的粗布衣裳?

她是不會紡紗,但她現在身上穿的衣裳,卻是於氏紡織不出來的顏色細布。

所以,將來紅棗過得好不好,有沒有衣裳穿,和她會不會紡紗,會不會織布,一點關係都沒有。有關係的,隻是紅棗手裡有沒有錢。

有錢,啥顏色衣裳買不到?

而紅棗,將來會沒錢嗎?看看現在家裡這個剩錢莊子的來曆,就知道這孩子的主意大著呢!

將來誰沒錢,紅棗都不會沒錢!

既然紅棗有錢,那就不用辛苦織布!

於是,最該管著紅棗的兩個人,李滿囤和王氏,都不派紅棗活計,由著紅棗見天的放飛自我。

聖人都說人生兩大欲求,食和性。紅棗今年七歲,即便在這世,也還是個孩子,所以,紅棗精力無處可去,便就隻能在吃上大做文章。

偏這世能吃的,真不多。似紅棗前世,全年都有大棚菜供應,而這裡,果蔬,真的是有季節性的。

剛開春的菜園子,泥土還沒完全解凍。所以,等菜園子能長出菜,起碼還得一個月。

於是,這一個月裡想吃綠菜,便就隻有吃野菜。

至此,紅棗便開啟了吃野菜的大門。什麼榆錢飯、楊柳攤餅、香椿炒蛋、蘆蒿炒肉絲、薺菜餃子、涼拌馬蘭頭、艾草青團、上湯菊花腦,各種網紅農家樂的特色菜都被紅棗自前世記憶裡給挖掘了出來。

由於舍得加料,每一樣野菜,即便起始做得平常,但隻要經過紅棗、王氏和餘曾氏三個臭皮匠的嘗試改進,味道便就能有很大改觀——每每讓吃了幾十年野菜的李滿囤大呼好吃,不敢相信自己現吃的都是野菜。

如此三番,就連餘曾氏至晚回家也禁不住與餘莊頭感慨人生。

“當家的,”餘曾氏說:“你說,咱們吃了幾十年野菜疙瘩,咋就不知道熬煮時要多添兩勺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