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徒的一天(二月初四)(2 / 2)

等餘德衣裳買回來的時候,張乙的屋子已收拾好了。餘財多瞧張乙乾活還算利落,暗地裡方才點了頭,這孩子手腳還算麻利。

餘德買的衣裳是三套深藍色粗布的罩衣罩褂。他給自己和餘福買是按尺寸來,給張乙的,則是大了一號,但紮了腰帶,也算能穿。

“這衣裳,”餘財多道:“你們看店時都得穿。得讓客人知道你們就是店裡的夥計。”

“做夥計,隻要會說話和算賬就行。”

“但要想做掌櫃,一個人能夠看一間鋪子,就還得會寫字記賬。”

“餘德,我知道能寫能算。”

“不過,你的字還得多練。”

“再就是張乙,你識字嗎?”

“啊?”張乙驚呆了,他從來就沒識過字,想都沒想過。

餘財多瞧見,不覺歎一口氣:“那你就要苦了。”

“得打頭學。”

張乙做夢也想不到自己還有學認字的一天,當下就跟腦袋被天上掉下來的餡兒餅砸過一樣結巴說道:“我,我不怕苦!”

餘財多點點頭:“你先去做飯。”

“餘德,你拿紙,寫了一到十這十個字給張乙,讓他沒事就拿出來瞧瞧。”

“先讓他瞧熟這幾個字,再說其他。”

“你做完這個,就把桌上上個月的賬本核算一下,算出總賬來給我瞧。”

眼見餘德照著餘財多的吩咐在桌前坐下,極熟稔地鋪了張紙,拿起毛筆開始寫字,張乙禁不住肅然起敬––餘德是真有本事,他真的會寫字!

驀然地,張乙忽地想起他爹昨晚的囑咐:“過去後你要聽餘掌櫃的話,他讓你乾啥你就乾啥。你要少說話、多做事。”

“你隻要得了他的好,讓他願意教你一星半點的本事,你就不枉了這輩子。”

我爹,張乙想,他不是不要我,他其實是送我出來學本事的?他,不是向來最看重大哥,最偏疼小弟嗎?這樣的好事,為啥要給我?

一時間,張乙心亂如麻。

餘財多吩咐好餘德,轉身瞧到張乙,便叫道:“張乙,你去拿米,米在袋子裡。”

“按一個人半斤拿,今兒中午,五個人吃飯!”

張乙如夢方醒,當即按照一餘柴多的話,量了一升半米。

幾乎小跑著去後門淘了米,再回來,張乙便看到餘德已在劈裡啪啦的打算盤。

天,還會打算盤!張乙近乎崇拜地看著餘德不動如山的臉和五指如飛地上下撥弄木珠,心說餘德也沒比我大哥大幾歲啊,咋就有這份本事呢?他這本事都是跟誰學的?餘掌櫃、還是餘莊頭?

難怪他爹張老實在餘莊頭跟前一聲都不吭呢?張乙想,先他隻恨他爹無用,不知道跟莊頭爭磨坊旁邊的地,現終於知道,不是他爹不想爭,而是根本爭不過啊––他們分在後山的七戶人,沒一人識字,更彆提打算盤寫賬本了。

人沒本事,若再還沒自知之明,張乙一瞬間恍然明白他爹往常看他時眼神裡的無奈。

鍋就在書桌後。為免影響餘德算賬,張乙不自覺的放輕了自己動作。

倒米下鍋、加水、打火,張乙都躡手躡腳,小心翼翼。餘財多前店賣菜,偶爾回頭瞥見張乙的動作,心裡點頭:這孩子也算謹慎,花些時間教導,也還罷了。

煮上了飯,餘財多又拿了一小塊臘肉、三紮薺菜和兩塊豆腐的菜,讓張乙做。

張乙學他娘的樣子,把臘肉切成片,放到飯鍋裡蒸,然後又將薺菜洗淨切碎。

張乙做為男孩子,在家從未乾過這樣的活計。但為了能在鋪子裡留下來,張乙彆說做飯了,現就是讓他給餘財多倒洗腳水,他都乾。

午飯是糙米飯,管夠,菜,則是一盤蒸臘肉和薺菜燴豆腐。

出於對餘掌櫃和餘德的尊敬,張乙一改往日吃飯搶菜的惡習,隻扒自己碗裡的飯。反倒是餘財多瞧他不敢夾菜的樣子可憐,拿大木勺連湯帶水舀了滿滿三勺薺菜豆腐擱他飯碗裡,然後又夾了三筷子臘肉給他,跟他說:“吃吧,吃飽了,才有力氣乾活。”

飯後,張乙主動洗了碗,然後又燒了開水,給餘掌櫃的茶碗倒了開水。

餘掌櫃喝了茶,方道:“餘德,你把一到十給張乙講講。”

餘掌櫃看著餘德拿紙過來,並不移動,餘德便知道他叔要考究他的學問,當下極認真道:“這十個字,自左向右,依次便是壹貳叁肆伍陸柒捌玖拾了。”

張乙瞧紙上果是從左到右有十列,但每行卻有兩個字,上麵的字,非常複雜,看得人眼暈,下麵的字,卻是簡單。第一個字就是一條橫扁擔,第二個兩條,第三個三條。

“這十個字,有兩種寫法。”

“先說下麵一種,就是平常的寫法。”

“比如這一就是一道橫,二就是兩道橫,就是三道橫。”

“……”

“但記賬時,若也如此寫。那麼,如果被人在一上隨手添一筆,就成二了,這賬和錢就對不上了。”

“所以,記賬和合約都是用上麵的寫法,以免被人篡改了去。”

“……”

張乙全神貫注地聽著餘德教導他的,而此前從沒人教導過他的知識。

十個字說完,看餘掌櫃點了頭,餘德便知自己過了關,他把字紙給了張乙,笑道:“這紙給你收著,沒事瞧瞧,看熟了,就認識了!”

張乙珍惜的將字紙疊好,塞進懷裡。他會好好學,然後做一個似餘掌櫃一樣有本事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有錢買鋪子,沒人開鋪子

老北莊終於開始掃盲了

土了,忘了改存稿箱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