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偶遇(1 / 2)

清明的午飯依舊在老宅, 紅棗和王氏在臨近晌午的時候也一起來了。

農諺說“小麥清明拔三節”, 現地裡的冬小麥已長得比紅棗腿還高, 而點綴其間的零星油菜田地裡的黃色花枝則更是竄得比王氏還高。

自有了身子後, 王氏就沒下過地,且自二月初二來老宅吃李貴雨定親的安心飯回去後, 王氏日常便隻在正院和側院活動。

眼下突然看到這新鮮的春景,王氏不覺有些飄忽:現今的日子咋過得這麼快?感覺才剛過完年呢, 這油菜竟都已開花了!

紅棗瞧到油菜花,也憶起前世自己在旅遊景點看到的寬闊到天邊去的油菜花海。

比起前世, 這高莊村,紅棗歎息:還是窮啊!大部分人還是在溫飽線上掙紮,吃不上菜籽油!

等哪天, 這高莊村的地都種上油菜芝麻花生葵花籽這類經濟作物, 這才說明高莊村人都過上了好日子。

“爺爺, 奶奶!”紅棗跟著王氏爹娘進了堂屋後,極規矩的給上座的李高地和於氏問好。

“紅棗, 你過來!”

破天荒地於氏竟然招手叫她。紅棗不知啥事, 瞧瞧她娘王氏,眼見王氏點頭,方走近了過去。

“紅棗,”於氏極和藹的把一塊打了孔的圓形桃木片拿紅線穿了, 掛到紅棗脖子上,笑道:“這個桃木片,是家裡的老桃木做的。你戴身上, 辟邪!”

紅棗瞧這片有她巴掌大的桃木色澤暗紅,氣味芬芳,入手極為細滑,然後又瞧到李玉鳳的胸口也掛著一塊類似的木片,便即笑道:“謝謝奶奶!”

一片木頭罷了,想她紅棗,前世生在紅旗下,長在紅旗下,生來就信奉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還在念高中時就入了組織,唯物主義深入骨髓。如真有那牛鬼蛇神敢來跟她弄鬼,她就高舉科學大旗,橫掃一切,讓他們“走進科學”。

午飯時候,李滿園為了找回先前的麵子,故而問李貴雨:“貴雨啊,你念的私塾,先生教官話嗎?”

不想李貴雨回道:“師傅說官話隻有殿試才能用上。”

“故讓我們先背書。等我們把書都背實了,然後過了童生試、得了秀才功名後再學官話都來得及。”

“從秀才到舉人起碼得十年。而舉人老爺做官,也都是本地和鄰縣,都用不上官話。”

先李貴雨知道自己念的私塾不教官話,還為此沮喪過一陣––他覺得自己念的私塾不夠好,會被堂弟李貴富超越功課。

直等到半月前,李貴雨聽到今年下場縣試的同窗回來講述了考試內容,方才知道殿試前科舉所有的考試都隻有筆試後,方才放了心。然後,李貴雨便就覺得李貴富念得私塾師傅不踏實,有些好大喜功––他自己都還隻是個秀才,連個舉人都沒掙上呢,就學殿試才用的官話。沒準,就是這種不踏實,才導致他至今沒能中舉。

對於他自己的師傅至今也還隻是個秀才,李貴雨則選擇性忽視。

故,今兒李貴雨聽他小叔又拿官話說事,不覺就耿直了一回。李貴雨真心不喜歡他叔問他時那種炫耀的語氣。

又想吹噓他兒子李貴富會說官話的李滿園……

李高地一旁聽到,也點頭附和道:“滿園啊,這貴富念書,還是要以背書為重。”

“我問過貴林了,不管我們的土話還是官話,這話落到紙上都是一樣的。”

“貴林還不比你有見識?”

“可你看,他家興和背書,就是用的我們的話。”

“大家都聽得懂,多好!”

“不然,貴富背書背錯了,也沒人知道!”

李高地都開了口,李滿園還能再說啥,隻能悶悶地吃飯。

偏今兒午飯的菜色也是普通,隻有一碗紅燒肉、一碗紅燒魚、一碗雞、一碗蘆蒿炒肉絲、一盤蒸臘肉、一碗韭菜抄雞蛋以及一盆薺菜豆腐湯––其中並沒有剛族裡分給的羊肉。想見得是叫他二嫂郭氏給收了起來。

幾樣菜色中,最好的就是那碗雞。李滿園最愛吃雞腿,原先家裡的雞腿,都是他和他爹一人一個。

李滿園沒想現在的老宅,廚房已是郭氏的天下。

今天,郭氏把雞煮好,撈起來後並沒有似往年那樣整隻上桌,然後再請婆婆於氏分配——郭氏自作主張地拿刀將雞一劈兩半,然後再各自分切成塊後裝到碗裡,準備一桌擺一碗。

菜也是郭氏擺的。故意地,郭氏把那碗雞擺在李高地和她男人李滿倉之間。這樣,坐斜對麵的李滿園隻要伸手挾雞,就越不過李高地的視線。

郭氏的這點小心思,逃不過於氏的眼睛,但她現在啥也不能說––大房人都在呢,她可不想讓他們看笑話。

故這頓飯,李滿園吃得極其不爽。他最愛的雞腿,被切成五塊後,堆在碗的最上層。

李滿園在他爹李高地挾了第一筷子後,趕緊地跟著挾了一塊,結果才剛把肉送到嘴裡,還未及嚼呢,下剩的三塊就被他哥李滿囤、李滿倉以及他侄李貴雨一人一塊給分吃了。而他的兒子李貴富,其間隻挾到了一塊雞翅。

女桌則相對客氣一點,五塊雞腿由於氏、王氏、郭氏、玉鳳和貴吉分了。比起雞腿,紅棗更愛吃雞翅。

李玉鳳吃雞腿則吃得極開心––即便隻是五分之一塊雞腿,但這卻是她長到十歲,第一次吃雞腿。

難怪三叔喜歡吃雞腿,李玉鳳便吃便想:這雞腿的肉就是比雞胸肉香嫩,而且一點也不塞牙。將來她煮雞,也要跟她娘一樣把雞腿切開來上桌。

午飯後,李滿倉趕牛車送李滿園父子回城,李滿囤因要回家拿錢,便就和王氏、紅棗慢慢地步行回家。

剛行到村口,紅棗便瞧見高橋那頭謝家莊的村口丁零當啷地小跑出幾匹馬來。為首一匹腿高毛亮的大青驄,上麵坐著的人裹著件大紅披風——鮮亮得讓人眼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