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氏接著說道:“她燒的魚,切的肉,捏的餃子,比你如何?”
李玉鳳……
“玉鳳,”郭氏語重心長道:“香兒和你哥的事兒說起來是親上加親,但若香兒真的除了和我這層親戚外啥都不行,你覺得你爺、你奶、還有你爹,會點頭同意你哥和香兒的親事?”
李玉鳳……
“玉鳳,”郭氏道:“香兒和你一般大,她的親事已經定了,結了你哥這門好親。”
“玉鳳,你是我親閨女,我巴不得你將來結的親事比香兒更好。但你要如何才能讓比你哥更好的人家看上呢?”
“玉鳳,你好好想想吧!”
郭氏也不想逼迫玉鳳,但她實在是沒有其他辦法——玉鳳嫁妝有限,想嫁好人家就得靠自身本事!
李玉鳳想不出她勝過郭香兒的地方,針線、鍋鏟、紡紗、織布好像都不行。但李玉鳳真心不喜歡楊德生和馮高才,她帶著哭音問道:“娘,就算我啥都比不上郭香兒,你也犯不著給我相楊德生和馮高才啊!他兩個能算啥好親?”
“他兩個跟你哥是不能比。”郭氏道:“但我們村今年準備說親的女孩子,不算你和已經和你哥定親的香兒,卻也有十來個人。”
“這十來個人,不說全部,但絕對是大半都想和楊馮兩家結親。”
“真有這麼多人?”李玉鳳不信。
“真有,”郭氏說道:“因為他兩個都是長子,將來分家都能得七成家業。旁的不說,僅一樣枸杞,他們將來一年就能得四五十吊錢,而村裡其他十來個男孩子一年都得不到十吊錢!”
“四五十吊和十吊,”郭氏問女兒:“玉鳳,你告訴我,是你,你會怎麼選?”
李玉鳳……
“四十吊錢,”郭氏道:“這都抵城裡一座宅子了。女孩子真嫁了這樣的人家,和嫁進城有啥區彆?”
李玉鳳……
“玉鳳,現你明白了?”郭氏又道:“這話我原不該說。這原本是大家都心知肚明而決不口提的。但你實在是太不長心了。剛我的話,你出了這門就給我忘了。知道嗎?”
眼見李玉鳳點了頭,郭氏方才繼續說道:“現在你明白了,這男孩子雖然多,但好人家也就這麼兩三個。村裡這許多的姑娘,誰都不傻,誰都想享福。”
“玉鳳,你得明白,現不是你挑人家,而是人家在挑揀你。”
李玉鳳……
郭氏也不滿意楊馮兩家的孩子,也知道其他村還有更好的人家,但如果本村的楊馮兩家都不使人來探口風,玉鳳又哪裡能說到其他村子的好人家呢?
郭氏現就希望玉鳳能明白自己的處境,好好學做活計,然後她方能托人說項。
酒席後李滿囤家去瞧見紅棗已經好了,也就放了心,然後便開始盤算找李滿園打聽裹腳的事兒。
裹腳是女人的事兒。常理上該有由王氏出麵和錢氏打聽。但李滿囤因為去年中秋節兩塊布的事兒覺得錢氏不靠譜,且王氏一向又不善言辭。故而,李滿囤尋思許久還是決定由他與他兄弟李滿園打聽。
次日午後,李滿囤拎了兩包茶食來尋李滿園。李滿園聽明白李滿囤的來意,當即笑道:“大哥,你是想給紅棗裹腳了?”
李滿囤躲閃道:“我就是想先問問。”
“大哥,你想問啥?”李滿園不以為意道:“你要是想問紅棗要不要裹腳?”
“那你看我家金鳳已經裹了。紅棗是我親侄女,為她好,我自然是要勸你給她裹的。”
“城裡講究人家的姑娘都裹。”
“你要是想問金鳳裹腳後咋這麼瘦呢?我也告訴你實話,是疼的!而且不但孩子疼,大人也疼,心疼!”李滿園拍著自己胸口說:“大哥,我不瞞你說,金鳳哭得我夜裡都睡不著覺。”
“我後來實在受不了了,我就跑我媳婦娘家哥哥那裡住了三天。”
李滿囤……
李滿園話裡糟點實在太多,但李滿囤卻隻留意到金鳳哭得厲害這一點。
“這裹腳真有這麼疼?”李滿囤覺得有些難以想象:“我看金鳳家來時倒是還好,並沒哭啊!”
“好啥啊?”李滿園一聽就不樂意了。他覺得李滿囤小看了他家金鳳為裹腳所吃的苦。
李滿園當下說道:“大哥,你想啊,我們平時扁擔倒了砸腳趾頭上還疼呢,這裹腳可是要把這腳指頭掰斷後折到腳掌下麵去……”
為了加強語言效果,李滿園還伸出兩隻手來給李滿囤演示。
李滿園以左手伸平代表腳掌,右手壓住左手除了拇指外的其他四指往下壓,嘴裡還配合發出“哢嚓”的一聲,然後把左手四指屈到了手掌下,接著說道:“喏,就是這樣,這腳骨斷了,然後裹起來走路!”
李滿囤為李滿園的那聲“哢嚓”哢嚓得差點心悸——李滿園告訴李滿囤的裹腳跟李滿囤原先設想的完全不同。
按李滿囤的設想這裹腳就是拿布把腳給裹緊了,讓腳照著一定的形狀長——這就和莊子裡餘有錢為了讓樹苗往直裡長給樹苗綁木樁子定形一樣。
李滿囤沒想到真實的裹腳竟然是掰斷閨女們的腳骨,一時間接受不能——這人腳又不是桃樹枝,看不順眼了就可以拿鋸子鋸。
李滿囤不敢相信地問道:“滿園,你說你家金鳳的腳骨,現在竟是斷的?”
“可不就是嘛!”李滿園覺得他可算把金鳳遭受的痛苦和李滿囤給說明白了,感歎道:“大哥,你現在知道,金鳳裹腳到底有多疼了吧!”
李滿囤是真不敢想紅棗被掰斷腳骨的情景,他狠咽了兩口唾沫方能接著問道:“這腳骨頭斷了,人還能走?”
“所以金鳳疼得直哭,不肯走啊!但不走不行,不走,兩條腿就可能廢了!”
“廢了?”李滿囤雖然沒聽懂這兩個字的意思,但直覺告訴他這個後果很可怕。
“就是和癱子一樣再不能走路了!”
“啊!”李滿囤嚇傻了……
“現在金鳳再疼也得走啊!她不是不肯走嗎?那就讓人架著她走!如果架著還不肯走,就要拿擀麵棒敲她那個腳背逼她走!”
李滿園似裹腳的是他一樣越說越委屈:“大哥,你說金鳳是我親生的,我見她受這麼大的罪,我心裡能好受嗎?我在家還能呆得住嗎?”
李滿園這段時間也是壓抑壞了,今兒難得有機會和人傾說,竟是不管不顧地全都說了!
李滿囤連家常活計都舍不得讓紅棗做,如何能舍得讓人掰斷她的腳骨,然後還要拿棍子逼她走路?
就是《大誥》裡的官兒審案子時給犯人動刑也多是有數的板子,沒有上手就上夾棍夾斷骨頭的道理。
這女孩子裹腳竟似比罪犯受刑還狠?心念至此,李滿囤趕緊搖頭道:“那個滿園,啊,我還有事,我先走了啊!”
可謂落荒而逃地,李滿囤逃出了李滿園的新宅。
作者有話要說: 李 嚇破膽 滿囤 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