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毛求疵(四月三十)(1 / 2)

李滿園家出來, 李滿囤帶著紅棗回了自己在村裡的宅子。

“明兒就開鐮了, ”李滿囤告訴紅棗道:“我剛想起來咱這宅子裡還有十來把鐮刀,現倒是趁手拿回家去磨磨,明兒割麥好用。”

割麥和割稻不同, 割稻是鐮刀越割越快,割麥則是越割越鈍。基本上割稻,一季準備個三把鐮刀就夠使了,而割麥則一畝地就能磨鈍六把刀。故而割麥時節,鐮刀是準備得越多越好, 而磨鐮刀則是所有人的日常。

“爹, ”紅棗遲疑問道:“明兒你要下地割麥?”

割麥是所有農活中最辛苦的活計, 沒有之一——割一天麥,割麥的人能跟烈日下暴曬的鹹肉一樣肉眼可見地黑瘦一大圈。

紅棗舍不得她爹吃這份辛苦,就琢磨著怎麼勸她爹彆去割麥, 橫豎她家現也不差她爹那份工。

“嗯!”李滿囤看著宅子對麵田野裡隨風翻滾的麥浪點頭道:“咱家在村裡就三畝麥子。我準備一天割一畝, 正好割三天,如此就能趕在五月初四芒種前割完。”

“咱家雖有十一戶莊仆,但莊子裡也有近百畝麥地, 此外還有菜地和羊群需要收拾。他們割麥割得再快,也得四、五天。”

“這夏收原就是‘龍口奪糧’, 和老天爺比快。我若隻管等莊仆收完莊子裡的麥子後再來村裡收, 到時天若下雨了、刮風了、砸冰雹子了可咋辦?這大半年的收成可就全完了!”

這世生活七年,現紅棗也知道

沒有前世的現代農業技術,完全靠天吃飯的莊戶對於觸手可得的豐收是多麼地看重——俗語“芒種到, 無老少”,說得就是芒種時節所有人都在地裡或者曬場玩命勞作。

似前世吐糟職場辛苦的那句“女人當男人用,男人當牲口用”流行語擱這世根本行不通——夏收時節,這世所有人都把自己當牲口用。

歎口氣,紅棗道:“爹,那家去後我幫你磨鐮刀吧!”

雖然紅棗是個手殘,但在這世打了幾年豬草後,終還是秉承著“磨刀不誤砍柴工”的古訓攻略了鐮刀這件吃飯家什!

主院裡王氏和餘曾氏正坐在大門堂吹著穿堂風剝青蠶豆瓣——不過新鮮了半個月,蠶豆就老得快要下市了。

餘曾氏看到李滿囤進門,立刻站起身笑道:“老爺,小姐,你們家來了!”

王氏聞聲抬頭,然後也起身笑道:“這是把村裡宅子的鐮刀給拿回來了!”

“是啊!”李滿囤把裝鐮刀的籃子丟在井台邊的磨刀石旁,然後從前廊一手一個提了兩個小竹椅來。

餘曾氏見狀趕緊走過來道:“老爺,這鐮刀就交給我來磨吧!”

“不用,”李滿囤搖手道:“這鐮刀給紅棗磨。她磨的鐮刀才最好用!”

被嫌棄了的餘曾氏……

王氏也在一邊幫腔道:“是啊,餘嫂子。紅棗磨的鐮刀比所有人都好。趕明兒,你拿一把試試,就知道了!”

又被嫌棄了的餘曾氏……

紅棗進屋摘了香袋後出來,邊走邊挽了袖子,然後在竹椅上坐下。

從籃子裡撿了把待磨的鐮刀,紅棗瞧上麵生了鐵鏽,正想去柴房扯些稻草,卻見她爹李滿囤已經抱了一紮稻草過來。

一屁股在竹椅上坐下,李滿囤抓一把草隨手紮成一個草把,然後拿過紅棗手裡的鏽鐮刀就擦了起來。

擦淨鐵鏽,李滿囤方把鐮刀遞還給紅棗。

紅棗拿到鐮刀,也不急於磨。她左手抓了把稻草虛扶著立在地上,右手則揮著鐮刀做出砍伐的動作——好久沒打豬草、沒磨鐮刀,紅棗有些手生,她得找找手感!

活了半輩子,餘曾氏還是第一次瞧見人磨把鐮刀還帶這樣各種砍伐的,一時間竟看直了眼,然後就把手裡剝好的豆瓣丟棄地上,將蠶豆皮放到了豆瓣碗裡。

王氏對麵瞧見,趕緊叫道:“餘嫂子,餘嫂子!”

餘曾氏反應過來,便就有些羞慚自悔道:“我這可是發昏了!”

撿起豆瓣放回碗裡,餘曾氏再抬頭看紅棗卻見她已在和常人一般給鐮刀沾了水開始磨鐮刀了。

紅棗的鐮刀磨得特彆慢。餘曾氏同王氏剝完一碗豆瓣,然後又收拾好了門堂,紅棗卻連一把鐮刀都未曾磨好。

不過,看到李滿囤和王氏都一臉習以為常的樣子,餘曾氏也就沒再毛遂自薦。

紅棗也想磨快,但奈何這是把新鐮刀——去歲秋收她爹一氣買了十二把新鐮刀,但實際割稻隻使了六把。所以,現紅棗手裡這把鐮刀相當於新刀開刃,紅棗得把刃給開好了,往後使起來才能事半功倍。

出了一後背的汗,紅棗終於磨好一把鐮刀。

“爹,”紅棗把鐮刀柄遞給李滿囤:“你試試!”

李滿囤拿到刀後拿指腹刮了刮刀刃,確認了刃口光滑。

“家裡的,”李滿囤叫道:“拿幾根雞毛來!”

自從那一年,紅棗心血來潮學著前世《水滸傳》和其他武俠裡常見的“吹毛斷發”——拿鐮刀刀刃吹斷過雞毛後,她爹李滿囤再鑒彆鐮刀鋒利與否就少不了雞毛了。

李滿囤家現雖不再賣毛窩,但殺雞後得到的雞毛王氏依舊習慣性地留存起來——年底或做幾雙毛窩自穿、或者掃除時紮雞毛撣子、或者乾脆送給餘曾氏都是極好的。

餘曾氏就在廚房。聞言她趕緊幫王氏把雞毛籃子送了出來。

李滿囤得了雞毛後拈了一根放在刃上,然後“呼”地一吹,便見那根雞毛應聲斷成兩節,悠悠飄落到地上。

餘曾氏:這是啥意思?

看到餘曾氏目瞪口呆的樣子,李滿囤心中得意,哈哈笑道:“餘嫂子,我家紅棗鐮刀磨得好吧?你是不是從沒見過這麼快的鐮刀?……”

反應過來的餘曾氏心說雞毛軟,鐮刀硬,鐮刀割雞毛還不是跟菜刀能切豆腐一樣有啥稀奇?但麵對這樣興高采烈的李滿囤老爺,餘曾氏能說啥,隻能違心的點頭稱是了。

於是,李滿囤就更高興了,他把鐮刀反遞給餘曾氏:“餘嫂子,你拿根雞毛試試,就更有體會了!”

餘曾氏沒有辦法,隻能也拿了根雞毛擱鐮刀刃上,依樣吹了一口氣,然後看著雞毛一樣分成了兩半。

“看到了吧,餘嫂子!”李滿囤激動道:“這雞毛又斷了!”

餘曾氏……

晚飯後餘曾氏收拾好廚房家去,進門就瞧到餘莊頭、餘德和餘信在院子裡磨鐮刀。

明兒北街的鋪子歇業,故而今兒傍晚餘德餘福都乘騾車家來了。

走上前去,餘曾氏拿起一把磨好的鐮刀上下左右看了又看,覺得家裡鐮刀雪白的刃口看著和小姐磨的鐮刀沒啥兩樣,禁不住喃喃道:“這看著一樣啊?”

餘莊頭瞅著餘曾氏進家後還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連長子餘德家來都似沒看見一樣,禁不住皺起了眉頭。

“家裡的,”餘莊頭問道:“你咋了?啥看著一樣?”

聞聲餘曾氏回過神來,轉即笑道:“沒啥。剛是我自己迷瞪了。”

餘曾氏想想又笑道:“今兒小姐磨鐮刀。咱老爺,你們都知道的,咱小姐乾啥都是好的。如此我聽咱老爺誇耀咱小姐磨的鐮刀如何如何好直聽了一個下午,聽得我都迷糊了。剛看到你們磨的鐮刀,竟想瞧瞧你們比小姐差在何處?”

餘莊頭、餘德、餘信……

餘信倒是聽樂了,笑問道:“娘,咱們老爺今兒都是咋誇小姐的?誇得讓你覺得小姐磨得鐮刀能比咱們還好?”

小姐才多大呀,餘信暗想:能磨過幾回鐮刀?哪裡能跟他們這乾老了活的莊仆比?

明天就開始夏收。今兒傍晚餘德家來後,餘德的媳婦甘氏得了餘莊頭的話殺了一隻雞。

雞下鍋後,甘氏又把雞毛集起來拿水淘了淘然後裝篩子裡擱院子裡晾著。

餘曾氏看見一旁篩子裡的雞毛就拿了一根,然後放到手裡鐮刀的刀刃上。深吸一口氣後餘曾氏用力一吹,結果雞毛紋絲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