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世報(六月初八)(2 / 2)

“嗬嗬,咱村的裡甲,哪家的日子不齊整?”

“你沒懂我的意思。我是說他先前都苦成那樣了,沒想到竟然還能有這麼一場富貴!”

“沒聽說過嗎?風水輪流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李滿囤今年三十六歲。他五歲喪母,到去年他翻身可不正好是三十年?”

“哎?彆說,被你這麼一說還真是這樣的。比如去年,他家分家之前,你們誰看見過剛過去的他們家二房媳婦,就是娘家是村口郭家的那個郭春喜下地打草背菜?”

“經你這麼一說,好像還真是沒見過。先前他們家這些活好像都是李滿囤的媳婦帶著那個紅棗乾的!”

“所以說還是風水輪流轉啊!再就是呢,做人要講良心。先前那郭春喜仗著她得她婆婆喜歡,就把家裡的一應活計都丟給她大房嫂子做,自己扶手不動。把她嫂子,就是李滿囤那個媳婦欺負得那個可憐啊——寒冬臘月的背著那時還不大會走路的紅棗來井台給她小兒子洗尿布。”

“這郭春喜隻知道欺負她嫂子,卻不知道自古都是‘人欺人,天不欺人’。這老天爺可是長著眼睛的!所以,你們都看到了,老天爺給她和她嫂子現在的日子翻了個個兒——她嫂子使奴喚俾,她卻乾上了先前她嫂子的活計。”

“這就是個現世報啊!”

“可不就是嗎?這郭春喜自己遭了報應不算,還報應到她那個閨女頭上!”

“先她隻當她自己的閨女是個寶,大房的侄女是根草——她嫂子給她兒子上井台洗尿布,她都不肯搭把手,或者讓她閨女幫忙給看會兒親侄女。你說她這人的心得狠成啥樣?活該田裡的土地老爺要給她閨女一狠跤!”

“你們看她那個侄女紅棗自一丁點大就跟她娘天天地裡跑著,風裡來雨裡去的,這些年可曾摔過一次?”

“說到紅棗,我就想起那年她頭次下麥地被麥芒紮了後哭得那個聲音啊,嗬嗬——”

“快彆笑了!這人可不能隨便笑話彆人,會遭報應的!比如那個郭春喜先前笑話她嫂子山裡的,這不會,那不會,結果現在……”

郭氏是走遠了,所以沒有聽到她身後的這許多議論,不然一準的要給村裡這群長舌婦們給氣死!

不過郭氏雖然沒有聽到身後的這些議論,但心裡也是鬱悶——如無意外,她兒子貴吉再不能過繼給個大房了!

去歲年底她和男人想得挺好,他們一起供三個兒子讀書。但今年真把兩個兒子送進城讀書了,郭氏方才知道:比起一月一吊的束脩,書本費才是讀書的大頭——一套《四書集注》就要十五吊錢,這都抵城裡半套宅子錢了。

幸而她兩個兒子歲數差了有三歲,書可以分開輪換來讀,不然,今春光隻是買書就怕要透支光她家下半年的枸杞收入了。

現郭氏可算是明白了族長家唯一的兒子李貴林為啥會在十八歲沒考過童生試的時候要家來種地了——這讀書科舉實在是太花錢了!

現郭氏隻供兩個兒子讀書就供得捉襟見肘。所以她比以往更迫切地希望能把幺子過繼給大房,讓大房給供讀書——長子李貴雨進城讀書半年脫胎換骨,說話做事隱隱有了李貴林的風範。

郭氏是衷心希望她三個兒子都能有足夠的銀錢進城念書然後進學科舉。

但現在,她的願望落空了——這大房有了自己的兒子,就再也不會拿錢給她的兒子讀書科舉。

李滿倉趕著牛車拉著兩個兒子李貴雨、李貴祥和侄子李貴富比郭氏還先進家。

下了牛車,三個孩子就一起進堂屋來給李高地問安——這都是城裡先生教的規矩:晨昏定省。

走進堂屋,看到桌子上的喜蛋,李貴雨當先一愣。他抬眼看向桌子後的李高地,卻見他爺臉色灰敗,似乎比早起老了有十歲。

看清他奶於氏並不在堂屋,李貴雨又把臉轉向西臥房,然後便瞧到他奶臉色比他爺還更難看地坐在炕上發呆。

看來,李貴雨的目光轉回桌上的喜蛋,心說:他大伯今兒生了個兒子!

過去半年,李貴雨已完全適應了城裡私塾生活——李貴雨功課不錯,然後還結交了兩個城裡的同窗,進而知道了城裡人生活的許多故事。

李貴雨見識了城裡的生活,便不再甘心到了年歲後回家種地。他極其希望他自己也能似謝家老太爺一樣科舉出頭。

但現實裡,李貴雨也知道隻憑他家現有的家底和他爹娘種地賣菜的錢財,不說供他兄弟三個念書了,就隻供他一個人科舉,都還不夠!

故而李貴雨常常忍不住地設想:如果當初他爹娘舍得把他過繼給他大伯就好了。

他大伯家有錢,一準的能供他讀書然後一路科舉!

當然,李貴雨也知道這不可能。他也就是偶爾的那麼想想。

但現在,李貴雨看到桌上的紅蛋還是禁不住地失望——若他大伯一直沒有兒子,那麼他隻要能考過縣裡的童生試,往後他去府城院試的費用一準能由他爺出麵找他大伯給拿,但現在他大伯有了自己的兒子,即便再肯給出錢,也都是有限的了!

李貴雨知道他奶和他娘一直都想把他弟李貴吉過繼給他大伯——現在事情不成,他奶失望是必然,隻是他爺為啥也跟著不高興?

他爺先前不是盼著他大伯生兒子的嗎?所以這裡麵,李貴雨想:一準的發生了什麼他所不知道的事兒!

“爺爺,”李貴雨出聲問道:“您今兒一天還好嗎?”

聞聲李高地抬起頭歎口氣道:“貴雨啊,你們都回來了!這桌上有你們大伯剛拿來的喜蛋,你們都拿來吃!”

“後兒早晌,你們大伯的兒子,也就是你們的弟弟,後天六月初十早晌洗三。你們明兒都記得跟學堂的老師告假,可彆忘了!”

剛李高地思來想去,覺得長子李滿囤這個兒子的洗三,他還是得去——他去,隻在李滿囤一個人跟前丟人;他不去,則是要在全族、甚至全村人跟前丟人。

傍晚正是村裡人從地裡勞作家來的時候,剛李滿囤推著那車喜蛋一路走來不定多少人看見。

若洗三那天他不去莊子,一準得招無數口舌。所以兩害相較取其輕,李高地決定,去!

作者有話要說:  說好的嘲笑彆人要遭報應的呢?結果還是群嘲了郭氏。

這就是牆倒眾人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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