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為貴(六月初十)(1 / 2)

吃過晚飯, 洗了澡換了衣裳,李桃花方才進月子房看新侄子。

已是掌燈時分。月子房的炕桌上掌了一盞油燈。油燈燈芯高挑,金黃的火焰足有寸長。李桃花進屋瞧見, 禁不住皺眉:燈點這麼亮, 可傷眼。

但目光瞧到房屋最深處的架子床,李桃花又咽下了批評的話——她嫂子王氏懷抱孩子正依靠在床上,並未睡在炕上。

李桃花是沒想到她哥能在月子房裡擺上架子床,一時間心中滿是豔羨——四吊一張的架子床,她家連一張都還沒有, 偏她哥竟就舍得給她嫂子坐月子睡。

她嫂子王氏的命倒是好, 能嫁給她哥跟著享福。

對於李滿囤隻請了妹子李桃花,而沒請自己娘家人王氏臉上雖沒露出來,但心裡卻多少有些失望。

看到李桃花進屋, 正拍孩子睡覺的王氏趕緊擺擺手, 示意不要說話。

餘曾氏拎著裝著臟尿布的木桶走過來低聲告訴道:“姑太太, 少爺剛吃過奶, 太太正在哄睡覺!”

“沒事,”李桃花也輕聲回道:“我就過去看看!”

餘曾氏出屋洗尿布去了,李桃花則走到床邊湊到王氏懷裡看侄子。

出了娘胎的小嬰兒, 如餘曾氏所言真的是見風長——不過兩天工夫,嬰兒的腦袋就長圓了不少,不再是先前的尖核模樣。孩子雖說現閉著眼睛,但因渴睡張開打哈欠的小嘴裡露出來的粉嫩牙床便已足夠李桃花的心軟萌成一汪清水。

“嫂子,”李桃花悄聲讚道:“我哥這兒子可真是生得好看招人疼!”

聞言王氏認同的點了點頭, 目光一刻也舍不得離開兒子露在繈褓外的小臉上——她的兒子,她盼了十三年才盼來的兒子自然是世間最好看的孩子!

過去兩天,但凡醒著,王氏就抱著兒子看,真是越看越愛,越愛越看,百看不厭!

看到李桃花從月子房出來,李滿囤頗為訝異:“嗯?才進去這麼一會兒,就看好了!”

“哥,”李桃花笑道:“我剛看到你兒子睡了,想著嫂子也要睡,我就出來了!”

“是嗎?你看到我兒子了?怎麼樣?”李滿囤迫不及待地問道。

“好看!真好看!那頭發真是又黑又亮,一看就知道是胎裡壯……”

紅棗洗澡出來,聽到她姑就她弟的頭發翻來覆去足誇了有一刻鐘,不覺心中泛酸——先前她大姑每次來都要抱她舉高高,但今兒都來這麼久除了剛見麵時的口頭一聲招呼,竟是還沒跟她正經說過話。

如此的差彆待遇可真是叫紅棗難過。

紅棗不願聽她爹和她姑一直議論她睡覺的弟弟,便走過去問道:“爹,明兒謝大爺來,咱家要留晌午飯嗎?”

李滿囤……

經紅棗提醒,李滿囤方把明兒洗三請族人吃飯和謝大爺將要來訪的兩件事給聯係到了一處,然後便就犯了愁——明明家裡正擺酒席,結果新來了客人卻故意的不留飯,這名聲傳出去可不大好,但要是留飯吧,這酒席上的席位卻要怎樣安排才算合適?

先他家三房人不拘年節還是辦事,擺酒的首席都是他二伯和他爹坐主位,然後加上族長李豐收、李滿壟、李滿壇、他、李滿倉和李滿園,兄弟六人正好湊成一張八仙桌。

但現在來了一個謝大爺,李滿囤就為難了——一個蘿卜一個坑,他若想把謝大爺安排在首席,便就得挪出一個兄弟來去次席。

六個兄弟中,這隔房的兄弟是萬萬不能挪的——太傷情麵,於是那能挪的便隻能滿倉或者滿園,其中滿倉年長,故而最後挪的就隻滿園了。

但滿園,李滿囤頭痛地想:素來好大喜功。若教他知道有和謝大爺同桌吃飯的機會,一準的會想要擠上桌。

若是可以,李滿囤倒是情願讓出自己的位置來給滿園,但奈何謝大爺是為他來的,他若不一桌陪著,沒得叫謝大爺多想。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他爹,甚至可能連帶滿倉,甚至於貴雨他們都不來——如此一來酒席位置雖是好排了,但帶來的卻是另外一種難堪。

思及昨日老宅發生的事,李滿囤合了合眼,暗暗告誡自己道:他沒錯,有錯的是他爹,不慈!

明兒他爹若真是不來,那他往後也可以不用去了。

“這有啥為難的?”眼見李滿囤長久沒個說法,李桃花快人快語道:“自古都是長幼有序。這家裡來了貴客,然後把一桌席上年紀最輕的那個,就是李滿園給挪到彆桌可是正常?”

“現不是分家了嗎?”李滿囤解釋道:“我和滿園雖說還是兄弟,但他依規矩來走禮,便就是客人。”

“故而我若是為了謝大爺這個客人而讓滿園讓位,這落人眼裡可是我趨炎附勢,連親兄弟都不顧了?”

聞言李桃花也沒詞了——世人最重手足族親,李滿囤確實沒有為了外人下自家兄弟麵子的道理。

“這事兒,”李滿囤最後總結道:“我還得仔細想想!”

眼見她爹和她姑果然為謝大爺明兒要來的事兒分了神而不再議論弟弟,紅棗一點也沒覺得開心——紅棗覺得自己的行為象極了前世狗血言情劇裡正在作死的惡毒女配,即便奸計一時得逞也逃避不了將來被主角碾成渣渣的宿命。

六月初十是紅棗弟弟洗三的正日。一早,紅棗同她爹李滿囤和她姑桃花正一桌吃早飯呢,就看陸虎小跑進來告訴道:“老爺,老太爺、老太太、二老爺、二太太他們都來了!”

“現在就來了?”李滿囤頗為驚喜地放下筷子站起身——他爹來了,他兒子洗三的事兒,就順遂了!

李桃花抬頭看了看堂屋前廊下還沒鋪蓋陽光的地麵,吃驚道:“這才剛是卯初?”

聞言紅棗也是詫異:“爹,你前兒報喜時是不是忘了跟我爺奶說是吃晌午飯了?然後我爺奶便當成跟興文一樣是吃早飯?”

李滿囤……

說實話昨兒夜裡李滿囤足想了半宿如果他爹今兒真的不來,孩子洗三當咋辦的事兒,然後便發了半夜的狠——想了無數的“你不仁我無義”,“你做初一我做十五”的狠事兒。

李滿囤沒想到他爹會一大早的來,然後便猜想他爹是不是要避開另兩房人跟他低頭,如此李滿囤的心便就有了瞬間的軟化——俗話說“光光打九九不打加一”,他爹既然跟他服軟,那他也沒必要得理不饒人,給他爹難看。

那畢竟是他爹!

故而李滿囤並不接紅棗的話,隻避重就輕道:“既然你爺奶來了,那我便就去接進來!”

“桃花,”李滿囤正色道:“你記得我昨兒和你路上說的那些話?”

“知道,知道!”李桃花不耐煩地揮手道:“今兒是你兒子的好日子!一切都要以和為貴!和為貴!”

如此,李滿囤方才放心地大門外走,李桃花不情願的跟在後麵,紅棗笑了笑,走在了最後。

看到李滿囤的瞬間,李高地地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而待看到了緊隨而來的桃花,李高地就更覺尷尬了——他還記得大年初二桃花跟他拍桌子打板凳的狠樣。

這兒女都是債呀,李高地無奈地想:一個兩個的長大了,翅膀硬了,就都不把他這個爹的放在眼裡了。

於氏見到李桃花,也是心裡疙瘩——今兒有李桃花在,這繼子兒子洗三的事兒她是插不上手了!。

“爹娘,你們來了!”一進門堂李滿囤就率先招呼道。

李桃花繼續不情願地跟著叫道:“爹、娘!”

紅棗跟著叫道:“爺爺奶奶,早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