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一言(六月初十)(2 / 2)

陸氏見李桃花一直不露麵,於氏還在生氣,而紅棗年歲小,不會喝酒,便就主動擔起了席麵上勸酒的職責——堂屋男席勸酒的笑聲都傳過來了,她們女席這邊也不能拉下!

如此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紅棗想著該上麵了,便就去廚房讓餘甘氏下了麵條,然後又盛了鹵蛋,使四丫五丫端進了堂屋。

俗話說“酒壯英雄膽”。李高地平素原不是個多話的人,但他一喝酒就會話多。加上今兒酒席上,他被謝子安連敬了三杯酒,恭維得有點找不到北,竟就沒話找話地和謝子安拉起了家常。

“謝大爺,”李高地帶點醉意問道:“你家裡還有啥人啊?”

謝子安好脾氣地笑道:“我家裡有祖父、父親和兒子!”

其實李高地現也不算醉——他頭腦清醒,除了腦子轉得有點慢。

李高地想了好一刻,方才說道:“你爺,我知道,是咱們雉水城的這個,”說著話,李高地比出大拇指來誇讚:“頭一號大人物。”

“你爹,我也知道,現在在做官!”

“你,不用說了,現都是秀才公了,將來也是當官的料!”

“你兒子?”這個李高地還真不知道,於是他隨口問道:“你有幾個兒子?”

“哪兒有幾個?就一個!”

“就一個啊!今年多大了?”

“十一了。”

“十一了啊,說親了沒?”

來上麵的紅棗……

她爺這是喝多了吧?紅棗心說:不然不能把謝大爺當成她二爺爺隨便的扯閒篇。而謝大爺,估計喝得也不少,不然不會她爺問啥就答啥,都不帶打愣的!

抬頭再看看跑到次席上敬酒結果卻為一眾兄弟子侄拉住灌酒的李滿囤,紅棗無奈地搖搖頭:原來,她爹才是喝得最多的那個!

今兒是李滿囤生平最得意的一天,比先前建房上梁還要得意!故而李滿囤今兒喝酒也喝得比去年上梁還要爽快。

今兒首席因有謝子安這個貴客在,次席的子侄們並不敢來鬨酒,故而李滿囤就自己跑到了次席去敬酒,然後便就被次席上的兄弟子侄們抓住了反敬——連李滿園在內,現幾房兄弟子侄都佩服死李滿囤的本事了,當下好話都跟不要錢的往他身上倒,哄得他比他那受了謝子安敬酒的爹還要飄忽!

紅棗原不想管她爹喝酒的事,畢竟她爹盼兒子盼了太多年,但因想著剛何穩婆說過這酒要悠著喝的話,紅棗便在麵上好後跑到次席上鬨得最凶的李滿園和李貴銀跟前說道:“三叔,貴銀哥,麵來了,趕緊地趁熱吃,不然一會兒麵糊了,就不好吃了!”

然後又拉李滿囤的衣裳勸道:“爹,弟弟的洗三麵來了,您也趕緊地來吃。酒留著一會兒再喝!”

謝子安眼角瞟著身邊李滿囤踉蹌回來吃麵的腳步,嘴裡隻道:“還沒呢!我這兒子的親事可不容易說!”

“啥?”李高地愣住了,不信道:“咋不容易?這雉水城有閨女的人家哪個不想和你結親?”

“嗬,”謝子安自嘲笑道:“伯父你又說笑。這一般人家的閨女可舍不得嫁到我家來!”

“嗯?”李高地覺得自己腦筋轉不動了,他上下打量謝子安想辨彆話裡的真假。

“真是如此,”謝子安給自己辯白道:“伯父,您彆不信。要不俗話咋說‘家家都有難念的經’呢?”

李高地點頭——這話他自己也常說。

“我家雖然人口不多,但我有十二個叔叔。”

“十二個,兩隻手都數不過來的叔叔。其中每個叔叔各有二三四五六七個兒子,然後他們的兒子,我的堂兄弟們又再各有一二三四個兒子,將來可能還會有更多的兒子。”

李高地地下巴砸地上了——李高地知道謝家人口多,但卻不知道竟然這麼多!

多得他數數都數不過來了!

謝子安接著說道:“現伯父你知道了,我家光一年四節再外加生日壽辰,婚嫁生子,光走禮就要走多少了!”

李高地點頭歎道:“聽你這麼一說,確是很不容易!”

走禮是門大學問。雖說都有常例,但實際走禮還是得按照關係的親疏遠近做加減,沒有真的一碗水端平的道理——若真是如此,那年節也就不用相互走禮了!

“這才是送禮一樣,似其他田畝地租,店鋪生意,農莊房屋,牲畜人口,賦稅徭役,都得管著!”

“這聽著比我們村裡長管得還多!”李高地想一想,立刻又改口道:“不,不,你家叫半城,那敢情真是管著半個城呢!”

謝子安無奈笑道:“伯父,所以我家這個兒媳婦不好找!首先得找個能乾人吧?而且還得能寫會算!”

“這男孩識字的倒是多,但女孩識字,”李高地搖頭:“倒是沒聽說過?”

“怎麼沒聽說?”剛扒完一碗麵的李滿囤插口道:“我家紅棗就能讀書寫字!”

腦子被酒精燒得滾燙亢奮,現李滿囤極想尋個事吹噓吹噓,膨脹膨脹,顯示一下他的能耐。

李滿囤剛旁聽到謝子安和他爹說女孩兒讀書,都沒聽清原委就胡亂地來插話炫耀他閨女紅棗認字!

謝子安是難得的貴客。先前因為李高地和他扯閒篇,其他人不好乾坐,便就三三兩兩隨意聊些家常,但心思其實都還掛在謝子安話裡,準備隨時接篇。

現聽到李滿囤突然說紅棗識字,一桌默默旁聽謝子安和人說話的人都頗為驚疑地抬起了頭,然後便看到謝子安臉上帶著醉意的淺笑。

“嗬,”謝子安漫不經心的笑了:“我家兒媳婦可不隻要能讀書寫字,還得會算賬!”

“我家紅棗當然會算賬,她不用算盤都能算的很快,很快,比所有人都快!”

“會算也不成,”謝子安故意大聲道:“我家兒媳婦還得知曉人□□故,禮尚往來,婚喪嫁娶,一應事務。”

“這些,你家紅棗會嗎?”

李滿囤……

眼見謝子安和李滿屯抬杠的動靜越來越大,已經引得次席的人都瞧過來了,李春山便決定不能乾看著,得管管——閒話扯啥都好,就是不能扯閨女的名節。

現謝大爺一口一個“我家兒媳婦得會啥啥”,而滿囤一一對回“我家紅棗會啥啥”——這叫人聽了可是要誤會在議親?

李春山看向李高地,想讓李高地管——畢竟這兒子女兒的話題原都是他扯閒篇給扯起來的。

這解鈴還須係鈴人,李春山心想:由他出麵打個哈哈揭了此事最合適。

不想李春山看到的卻是他弟眼望著自己的兩個手念叨:“紅棗七歲,謝大爺兒子十一歲,這就大紅棗四歲。紅棗屬老鼠,謝大爺兒子大她四歲,那麼鼠前麵是豬,豬前麵是狗,雞,猴。這謝大爺兒子就是屬猴。”

“猴和老鼠,婚姻配嗎?配嗎?這事兒我得問問我家裡的!”

李春山……

他弟是指望不上了,李春山無奈,然後便又聽到謝子安的輕笑:“所以,你家紅棗不行!”

“咋不行?”李滿囤不服氣地梗著脖子道:“我家紅棗年歲還小,等她大了,經曆多了,自然就會了!”

“那也不行,我家習俗和你們家不大一樣,紅棗即便通曉了你們家習俗,也與我家無益!”

李滿囤……

“不過,”謝子安皺著眉頭,似乎沉思了一會兒,然後話鋒一轉道:“如果你舍得現在就把紅棗嫁到我家,讓她受我家學習教養,如此十年之後,倒是能夠合適!”

“但你舍得嗎?舍得現在就讓她嫁到我家來嗎?”

李滿囤……

李春山聽不下去了,他駐起拐棍想站起身過去阻止,但卻被李豐收按住。

李豐收衝李春山搖了搖頭,李春山看到李豐收眼睛裡異乎尋常的光亮,心中一動,瞬間就明白了李豐收的用意——李豐收希望醉言成真,能把紅棗嫁進謝家!

那可是謝家啊!李春山覺得自己握著拐杖的手也有點抖了。

雖然古話都說“高門嫁女,低門娶媳”,但現實裡兒女親事還是更講門當戶——如此女孩子嫁過去才能不受氣或少受氣。

紅棗是個好孩子,而且年歲還小,李春山是真不想推她進火炕,但看到次席上四個孫子懵懂好奇的眼睛以及想到幾個重孫子的將來,李春山怔愣片刻,終是放下了拐棍——這事兒他得好好想想!

李豐收放了心,轉即扭頭去看李滿囤,恨不能立替了李滿囤點頭答應!

“為啥學這些就要嫁到你家?”李滿囤困惑地撓了撓頭:“這學東西啥時候和嫁人關聯到一處了?”

謝子安似乎想了好一刻方才說道:“總之,這人不進我家的門,不姓我家的姓,就不能學!”

謝子安強調道:“不能學!”

李滿囤又思索了好一刻,終下定決心道:“行,那我就把紅棗嫁給你兒子,然後讓你看看我家紅棗學不學得會!”

“你說話算話?願意現在就把紅棗嫁給我兒子?”謝子安指點著李滿囤道:“你可敢立約!”

“說話算話!立約就立約!”李滿囤拍著胸脯道:“我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

啪——啪——啪——,三擊掌,約成!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評論裡說節奏,說水

我隻能撓頭了。

自古知易行難,我要是能把知道的都做對,我當年高考就能進清華了!

我當年全天努力學習都沒能進清華,現在業餘寫文,進步肯定快不了。

我現在以一天三篇,四篇高考作文的態度在寫文,進步其實還是有的——是不是已經很久都沒人再說我結巴和標點了?

知道我為什麼不修文嗎?就是為了讓你們感受到我的進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