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彩(六月十八)(1 / 2)

客堂坐下, 陸虎上茶。再次跑來偷看偷聽的紅棗看謝家小廝個個滿頭大汗便回廚房拎了壺涼茶裝了一籃子碗來讓陸虎倒給車夫和小廝們喝。

剛進莊的時候, 謝家的車夫和小廝看到桂莊大門氣派,莊內道路整潔, 假山花圃有模有樣,便以為李滿囤是個殷實地主。

但看到陸虎這個剛才帶路的門房小廝現乾起了待客的活計不算,拿來的茶杯竟然還是粗瓷飯碗, 不覺都有些麵麵相覷, 心說這新少奶奶的娘家咋才就一個小廝使喚?且這待客咋連個細瓷茶碗都沒有?

周旺倒是聽媳婦說過新少奶奶的娘家出身頗為貧寒,現拿到粗瓷碗後, 不由得對這個貧寒有了進一步的認識。

想著媳婦說過大爺大奶奶為了給新少奶奶撐麵子掏私房補貼聘禮不算還費心置辦嫁妝——周旺不敢壞主子的事兒,便瞪著眼睛把小廝們一個個東張西望的腦袋都給瞪低了下去, 然後方低聲喝道:“趕緊喝, 一會還要上禮呢!”

客堂裡洪媒婆端起茶碗不過潤了口嗓子, 立就說道:“李老爺, 您上次的要求,我家去後一說,謝家大奶奶當天就給回頭答應了!”

“不過呢有兩件事謝大奶奶讓我告訴給您。第一件就是謝大奶奶想著紅棗姑娘現在年歲還小,身量未定,衣裳頭麵現置得太多, 將來也不能帶, 故而來的聘禮裡頭麵除了迎娶那天的鳳冠外,便隻置了八套頭麵,其中足金、珠玉頭麵各有三套,銀頭麵兩套。”

“啥?”李滿囤驚呆了——八套頭麵, 還說少?這要是不少,可不得有十幾、二十套了?

一個人不過就長一個腦袋,要這許多的頭麵乾啥?

李滿囤好歹還問了個“啥”,李桃花則驚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李桃花這輩子就隻見過銅頭麵和銀頭麵,足金珠玉頭麵彆說見了,連聽都沒聽過。

洪媒婆以為李滿囤不滿意便解釋道:“李老爺,雖然八套頭麵辦成嫁妝就隻有八抬,比不上當年謝大奶奶的十六台。但這剩出來的五百兩銀子,謝大奶奶都給置成了田地,到時這嫁妝裡的頭麵抬數雖說少了,但田地的抬數卻是多了,如此總抬數都是一樣的!”

李滿囤這輩子最看重的就是土地,現聽說聘禮裡頭麵給換成了田地,立刻不吝讚道:“還是大奶奶慮得周到,這田地辦得好,辦得好啊!”

“五百兩銀子足夠置幾十畝水田旱地了,我家紅棗嫁妝裡有了這幾十畝地,真的是比什麼頭麵都好。”

“頭麵是呆錢,既不能吃也不能喝,這地卻是搖錢樹、聚寶盆,可以年年生錢,好,好!”

洪媒婆見李滿囤高興,立便湊趣道:“李老爺,這麼說您滿意聘禮這麼辦囉!”

“滿意,太滿意了!”李滿囤高興說道:“當然,如果這頭麵能再少一點,這省出來的銀子能再多置幾畝地,我就更滿意了!”

“李老爺,您先耐心聽我把話說完,”洪媒婆笑道:“謝大奶奶想著紅棗姑娘年歲小,也不會經營鋪子,便把置鋪子的錢也加進了田地裡,如此便花了七千多兩銀子給置了兩個田莊。這兩個田莊,雖說都不大,但裡麵房屋,莊戶一應都是全的,一年有好幾百兩的出息!”

洪媒婆說著說著,忽然覺得不對勁——李滿囤聽她說了這許多地,竟然沒有出聲附和?

洪媒婆抬眼看向李滿囤,然後便看到他一臉呆滯。

“李老爺,”洪媒婆試探問道:“您咋了?”

回過神來的李滿囤猶自不敢相信地問道:“洪媒婆,剛你說謝大奶奶給置了七千兩銀子的田莊,這不是得有一千畝地呀!”

原來是高興傻了!

明白過來的洪媒婆越加興高采烈地說道:“可不就是!大奶奶說這了兩個莊子合計有水田三百多畝、旱田五百畝、林地七百畝,莊仆五十來戶,三百多口人,房屋一百五十來間,這按水田八兩一畝、旱田四兩一畝,林地一兩一畝,人口一個五兩,房屋一兩一間來算,七千兩還有多呢!”

聞言李滿囤擱心裡細算了兩遍,然後又拿自己的莊子比擬了一回——聘禮中的兩個莊子不管人口還是田地都是他自己莊子的七八倍,折銀七千兩並沒有水分。

七千兩這個數目著實唬了李滿囤一大跳,但在經過了最初的驚訝之後,李滿囤想起去歲初次見麵謝大爺就能隨手送了自己一個莊子,便就以為這聘禮是該的——謝家大爺的出手就是如此大方。

故而李滿囤看謝家下人就在客堂外的樹蔭下,雖說不能聽到堂屋裡的說話,但自己表現得若太過歡喜了可是叫他們小瞧?沒得帶累紅棗嫁過去後被人輕視!

故而為了紅棗的未來,李滿囤雖然內裡一顆心激動得跟隻地裡被人堵截到的田鼠一樣上串下跳,但外麵卻裝作若無其事、司空見慣的樣子說道:“謝大奶奶仁義,給我姑娘這許多田地的做聘禮。”

“洪媒婆,你回去替我謝謝大奶奶,我也會告訴我家紅棗讓嫁過去後好好孝順謝大奶奶和謝大爺!”

洪媒婆……

李滿囤的話著實出乎洪媒婆的樣子——她以為李滿囤聽到這許多田地不說喜極而泣,但也該比方才聽到幾十畝地時更為高興才對。所以李老爺現在一臉鎮定是鬨哪樣?

洪媒婆摸不透李滿囤的心思便就把目光轉向李桃花,心說李老爺這個妹子比老李老爺通人情,她總該有些表示吧?

不想李桃花隻看著麵前的桌麵發呆,壓根兒就不接她的茬兒。

洪媒婆無法,隻得自己一個人興高采烈地繼續講道:“這四季衣裳和頭麵一樣,也都先隻製當下穿的二十套……”

“一千兩銀子的家什中,古董謝大奶奶來置,但這木器家什臉盆馬桶之類,因是日用的,倒是李老爺挑著姑娘的喜歡自置吧。這相關的銀子都分散在今兒的納名禮問名禮裡捎過來了……”

“一千兩銀子的壓箱……”

“”一千兩的鋪子宅子……”

“一千兩……”

……

因有了七千兩田莊打底,後續李滿囤不管再聽到啥都沒再表示驚訝了——即便最後洪媒婆說聘禮折銀總值一萬兩千兩時,李滿囤的眉毛都沒再抬一下。

對此,洪媒婆也是心累——生為媒婆雖說獨角戲唱慣了的,但麵對這過萬兩銀子的聘禮,當事人,李老爺和他妹子一個、兩個的都沒事人一樣的聽著,隻她一個局外人激動算怎麼回事?

聘禮說好,洪媒婆很喝了兩碗陸虎新送來的奶茶調節好心情後方才行納名禮和問名禮。

所謂納名禮納禮就是男家請媒人拿著禮物向女家提親、說媒——故而納名禮的整一個過程就是李滿囤坐椅子上接受周旺指揮小廝抬上的禮物。

納名禮謝家送了八壇酒、八包茶葉、八匹布、八匹綢緞、八包糖果蜜餞、八個連藤西瓜、八個銀元寶、八個金元寶等八樣禮物。

李滿囤收了謝家的禮物後又得洪媒婆指點將四壇酒、四匹布、四包蜜餞和四個西瓜做為還禮返送了回去——不讓禮車空著回去,這就叫有來有往。

納名禮後又行問名禮。問名禮與納名禮類似——就比納名禮就多一道在洪媒婆拿來的庚貼寫上紅棗的名字和生辰八字的手續。

李滿囤打開庚貼,看到庚貼上謝尚的名字和八字寫得比他花大價錢買回來的《四書》上印的字還要工整秀麗,不禁自慚形愧,然後便借口主院才有筆墨跑回院找紅棗給寫了庚貼。

把寫好的庚貼交還給洪媒婆,洪媒婆打開看到紅棗的名字和八字已經寫好,就把庚帖還還給了李滿囤,然後笑道:“李老爺,這份庚貼,您一會兒壓到自家堂屋香爐下麵,等到了六月二十二,我來下納吉禮時,您再把這庚貼給我就行。”

李滿囤將洪媒婆的話牢牢記住,然後收了和納名禮一樣的禮物又如樣給了回禮後便送走了洪媒婆和謝家人。

回到主院將庚貼壓到香爐下麵,李滿囤方才想他妹李桃花訴說他剛剛的激動,結果卻看到李桃花坐在堂屋望門發呆。

“咋了,桃花?”李滿囤上前問道。

“沒啥,”李桃花自嘲地搖頭笑道:“哥,剛我隻是聽到洪媒婆的話想著同人不同命罷了。”

“比如我這輩子命苦,打小就沒了娘,這些年手裡從來都沒餘錢,而謝大奶奶跟我差不多年歲,但她早年一份嫁妝便是過萬的銀子,現今掏上萬的銀子出來娶媳婦更是連眼都不眨——我這輩子比起她來真可算是白活了!”

“那咱城裡誰比起她來不是白活?”李滿囤不以為意道:“比如我,現前覺得自己有了一個莊子就很了不得,可你看謝家給紅棗準備的聘禮,喝,好家夥,整兩個莊子,過千畝的地!”

“桃花,你不知道,剛說這地值七千兩的時候,我這腔子裡的心,都突然不跳了!然後等明白過來,這心又砰砰急亂跳,到現在都還沒緩過來呢!”

李桃花默了一會兒,方才說道:“哥,剛我回想了一下,我實在想不起我剛到底是啥反應了,好像整個腦袋都是空的,現就記得洪媒婆說整個聘禮一萬二千兩了!”

聞言紅棗也反思了一回自己,不覺心歎一口氣——果然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自聽洪媒婆說聘禮裡有兩個莊子後她便就把先前的拒婚想法丟棄得一乾二淨,淨琢磨如何以現在的桂莊為模板改造兩個莊子,然後種田、發家、走上人生巔峰了!

紅棗越想越羞恥,經不住捂住了自己的臉,但心裡卻似土拔鼠一樣在高聲尖叫“啊——,好多錢啊!我發財了!”

說話間陸虎和餘曾氏拿車推了客堂裡的禮物到主院來。李滿囤看到立刻說道:“兩筐西瓜擱一筐放在外麵彆動,我現得去高莊村一趟,把這事跟爹他們說一聲,六月二十六放小定,那天得請了族人們來吃飯!”

“紅棗,這禮你現看著收拾一下!”

候陸虎和餘曾氏搬下禮物,李滿囤便推了特意留下的一筐西瓜去了高莊村。

郭氏的娘家就在高莊村的前村。她哥的兒子郭天才跟著禮車一路走到桂莊門口圍看了李滿囤把媒婆和禮車接進去的整個過程,然後看到莊門關上聽到周圍人紛紛打聽議論這桂莊主人和他家女兒方才後知後覺地一拍腦袋撒腿跑回村給他姑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