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正言順(六月二十六)(1 / 2)

郭氏被李玉鳳勾起傷心, 也禁不住回抱住李玉鳳落下淚來, 嘴裡抱怨道:“玉鳳啊, 你怎麼這麼糊塗啊?把我先前跟你說的話都當成耳旁風了……”

一時間李家堂屋內真是淒淒慘慘戚戚。

於氏就在隔壁。

今兒酒席, 於氏深刻見識了什麼叫“冷板凳”。

與上回李貴中洗三完全不同,今兒整一頓酒席,除了陸氏最初禮節性的敬了她一杯酒, 眾人跟著附了一杯外, 後續再沒人跟她說一句話,敬她一杯酒——這些往日裡見到她就“小嬸子”、“小奶奶”叫得山響的侄媳婦、侄孫媳婦們似乎突然都看不見她在屋裡一樣都改吹捧還不會喝酒的紅棗這個黃毛丫頭和李桃花這個即便穿戴了繡袍頭麵也顯不出一絲富態教養的粗鄙女人去了。

原以為大房得勢,於氏自嘲的想:自己會被“牆倒眾人推”,但現實裡,忙著攀高枝的族人根本就沒當她是一堵牆——以今日族人的做派來看,這是完全地當她是空氣了吧!

所以, 於氏暗想:她要怎麼做才能解了眼下這個局?她可不甘心被人當空氣無視後半輩子!

於氏一肚子的心事要想。她為郭氏母女兩個吵得心煩,不耐煩地走出屋來喝道:“嚎什麼嚎?家宅不寧的,沒得把好好的福氣都叫你們給嚎沒了!”

“娘, ”郭氏趕緊道:“公公去族長家了!娘, 現就您能救玉鳳了!”

李玉鳳也趕緊求道:“奶奶,您救救我。往後我一準地好好孝敬您!”

“放心, 死不了!”於氏不屑道:“族長現要是把玉鳳沉了塘,讓玉鳳趕現在死了, 紅棗就得照未出門的同堂姐妹服大功的規矩給玉鳳戴九個月的孝!”

一句話點醒夢中人,郭氏立刻仰起臉問道:“娘,您的意思是……”

“咱們族長啥人?”於氏嘲諷道:“你還不知道?”

“他若知道了這事兒, 他想的也隻會是夜長夢多,遲則生變,得趕緊把紅棗嫁到謝家去。不過,這事兒由不得他。然後他便會想著,他能做主的事。”

“什麼事兒?”郭氏心生不祥。

“遠遠地把玉鳳給嫁了!”於氏淡然道:“嫁到比李桃花更遠的地方去,比如王家的娘家山裡那樣,往後他就能眼不見,心不煩了!”

剛以為自己逃過一劫的李玉鳳……

郭氏聞言細細一想,便覺得於氏分析的極有道理,心中服氣。

“娘,”郭氏佩服道:“您說得對!隻現在玉鳳年歲還小,即便是族長,也不能逼迫玉鳳遠嫁!”

“你即知道這個道理,”於氏反問道:“那還在這裡嚎什麼?”

郭氏則猶自擔心問道:“娘,可今兒這事若是傳出去……”

“隻要你們自己不再嚎,這事就沒人能知道。比如,你們這一嚎,貴雨、貴祥、貴吉就知道了!”

郭氏下意識地一回頭,便看到李貴雨一臉驚愕地站在堂屋門外,身後還跟著貴祥、貴吉兩個小的。

“你正當你族長嫂子是吃素的?”於氏冷冷說道:“你前腳去東廂房教訓玉鳳,你族長嫂子後腳就把喜娘給買通好了!”

“你看她後來吃飯高談闊論地,可是有心思的樣子?”

經於氏這麼一講,郭氏也醒悟過來,當即感謝道:“娘教訓的是,剛媳婦也是急糊塗了!”

“你知道就好,”於氏眼神示意道:“快去把臉洗洗,這兩天打聽消息的人多,你可彆自己在人前自己說漏了嘴!”

郭氏知道於氏這是暗示她不要告訴娘家人,心中明白,自是答應。

耳聽於氏叫去洗臉,李玉鳳剛想爬起來,就被郭氏一腳又踹了回去。

“沒聽你爺叫你跪嗎?”郭氏喝道:“跪好了!”

去掉了對玉鳳被填塘和遠嫁的擔心,郭氏又複了先前的嚴厲。

玉鳳真是不教不行了,郭氏暗想:這回的事,她若再不得教訓——但凡再有下回,那就一準的是二罪並罰,誰也救不了了!

“好好跪著,”郭氏嚴厲道:“彆讓我看到你偷懶,不然,我拿門杠子抽你!”

猶自不明所以地李玉鳳……

看郭氏教訓好李玉鳳,於氏方才跟三個孫子招手道:“貴雨、貴祥、貴吉,你們都到奶奶這屋來,奶奶有話和你們說!”。

炕上坐定,於氏慈祥問道:“貴雨、貴祥、貴吉,你們知道玉鳳為什麼被罰跪嗎?”

李貴雨、李貴祥都默默地搖了頭,獨四歲地李貴吉道:“奶奶,是因為早晌大嬢嬢說姐姐不是‘長孫女’,紅棗才是‘長孫女’的事嗎?”

於氏笑道:“我們貴吉倒是聰明。不錯就是這事!”

轉臉於氏問兩個大孫子:“貴雨、貴祥,你們聽了這話怎麼想?”

今日在桂莊喜棚時李貴雨的心思多在聘禮和謝家少爺們的談話上,並未留意婚書上的簽名和李貴林念嫁妝時掩蓋在吹打裡的“元嫡長孫女”的名號。

現當下聽說事情緣由是因為李桃花說玉鳳不是“長孫女”,紅棗才是“長孫女”,李貴雨不覺心中一動,立就意識到這事一準得與他奶是填房有關,當下便隻說道:“奶奶,這件事孫兒不知究竟,不敢妄議。”

於氏點點頭,轉看向李貴祥。

李貴祥一向以他哥李貴雨馬首是瞻,立也回道:“奶奶,孫兒不敢妄議!”

“由此可見,”於氏總結道:“你兩個確是比玉鳳聰明。”

“似貴雨年長,性子穩重倒也罷了,難得的是貴祥遇事知道先看哥哥的態度,然後再說話。”

“比如今兒玉鳳,若能在她姑桃花說半截‘長孫女’的時候,知道先來問問她娘或者我,那她後來就不會人前出醜,丟人現眼,然後也就沒有家來罰跪這回事了!”

“所以,今天玉鳳其實犯了兩個大錯。第一個錯就是聽話半截,亂插嘴。她這毛病若是不改,苦頭還在後頭呢;而第二個錯,更大!”

“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做主’。女孩兒即便聽到自己的婚事也應當主動避讓。比如今兒紅棗給婚書按手印,我是真不知道玉鳳巴巴地湊上去乾嘛?”

“這按照常理,妹妹嫁人,玉鳳作為還沒定親的姐姐不該是躲得遠遠的,以免讓人懷疑她恨嫁才對嗎?”

“結果玉鳳倒好,湊過去不算還胡亂接話,然後又拉紅棗的手不讓她按指印——玉鳳做出這樣的事兒,是生怕人不知道她趕著要嫁人嗎?”

李玉鳳先前覺得她今兒是被她姑李桃花壞心算計了,但現在聽了於氏的話,方才知道自己真的犯了大忌,當即悔恨交加,禁不住又哭了起來。

隔屋聽到李玉鳳在堂屋裡的哭聲,於氏默了一刻沒有說話,李貴雨兄弟仨自也是沉默。

郭氏廚房洗臉出來,站在堂屋門口看著女兒趴伏在地哭抽了的背脊,心中歎息:但願玉鳳得了這回的教訓,長了記性才好。

直等到李玉鳳哭聲稍歇,於氏才又說道:“剛說的是玉鳳的錯處,現再來說這個長孫女的事兒!”

郭氏能想到的事情,於氏自然也能想到。故而當下,於氏便用類似的話語把先前郭氏給李玉鳳講的“元嫡”道理給三個孫子講了一遍。

李貴雨聞言當即恍然大悟道:“奶奶,這‘元嫡’的說法怕是大伯從謝家學來的!”

“嗯?”於氏凝了神:“怎麼說?”

“今兒下定時,我聽謝家那個福管家念禮書時說了一堆的元嫡,因他當時說的是給大伯元嫡長女下聘,所以,我先前竟就沒有注意。”

“再就是,謝家今兒來的這許多少爺,個個都是允字輩,比如‘允青’、‘允芳’、‘允怡’這樣,獨紅棗的女婿一個人叫‘謝尚’,名字裡並沒有‘允’字!”

“由此可見,紅棗的女婿也是單獨排班!”

於氏聽後覺得有理,立點頭道:“應該就是如此,不然‘元嫡’這個詞,咱們素無人提,你大伯可是能從哪裡知道呢?”

“你大伯既和謝大爺交好,自是知道謝家的事,然後學了來禍害咱們!”

“奶奶,”李貴雨猶豫道:“大伯既然學了謝大爺給紅棗單獨排班,他是不是也會給貴中單獨排班?”

於氏合眼點了點頭:“貴雨,你說得沒錯。俗話說‘寧為雞口,不為牛後’。你大伯自己肯定想給他兒子貴中單獨排班。”

“本來這事呢,沒個由頭,你大伯還真不好跟族裡提,但現在出了玉鳳的事——族長為了安撫他,一準就會讓步,然後把李貴中在族譜上的位置排到你前麵。”

“如此,貴雨,你要怎麼辦?”

“貴祥、貴吉,也是。你們都一起想想往後不管什麼事,貴中每次都優先在你們前麵,你們要怎麼辦吧?”

李玉鳳在堂屋聽到於氏的這段話更是悔不當初——她不僅害了自己,還拖累她大哥失了長孫位置!

郭氏先還沒想到這層,當下聽到自也是大驚失色,然後再看李玉鳳的眼神立就變了……

李貴雨默了好一刻,方才握拳道:“忍!”

“奶奶,我聽私塾老師給學兄講《論語》‘小不忍則亂大謀’時講過‘韓信忍□□之辱終成大器’的故事……”

於氏沉默地聽著李貴雨講學堂裡聽來的故事,心裡著實難過:她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孫子,如今卻因為她的緣故早早地便學會了忍耐。

郭氏不用說,剛洗乾淨的臉又濕了……

李玉鳳也呆呆地聽著,連哭都不會了……

李豐收進家以後,原想找兒子李貴林問聘禮的事,結果不想媳婦陸氏先給他講了李玉鳳的事,直把他驚了個目瞪口呆。

“玉鳳這孩子,”李豐收不敢置信道:“平時看著還好,咋會乾出這樣的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