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正言順(六月二十六)(2 / 2)

“她,她還要點臉嗎?”

李貴林沉默地在一旁聽著,也是完全地出乎意料,無話可說。

“哎呀,當家的,”陸氏急道:“你先彆管玉鳳為啥乾出這樣的事,現當務之急,可是要如何安撫滿囤和桃花?”

“再就是當時還在場的那位全喜娘。這人雖說知情拾趣,知道看在紅棗現是謝家大房少奶奶的麵子上,答應不往外說。但即便如此,玉鳳做出這樣的事,我們族裡若真沒一點處置,沒得也讓她看不起,以為咱們族風不正!”

陸氏說得在理,李豐收禁不住陷入了深思——至於先前想問兒子聘禮的事,眼下卻是顧不了。

李高地到李豐收家的時候,李豐收還坐在堂屋裡抽煙。

看到李高地、李滿倉進來,李豐收立正起身道:“小叔哥、滿倉,你們來得正好,我正要讓貴林去請你們呢!”

李高地一聽就明白了,當即道:“族長你既知道我為啥來了,如此便告訴我怎麼辦吧?”

李豐收長歎一口氣,搖頭道:“小叔哥,這事棘手的很。貴林,你去隔壁把你二爺爺請來,咱們得好好合計合計!”

李春山來前完全不知情——她大兒媳婦孫氏不願趟三房這鍋渾水,家去後不僅自己一字不提,還囑咐兩個兒媳婦一字也不許提。

不得已,陸氏隻得把事情又跟李春山說了一遍。

李春山一聽就罵開了,諸如不要臉、下流胚、傷風敗俗、鬼迷心竅之類的話簡直跟不要錢似的往李玉鳳身上倒。

李高地一旁聽到自是覺得麵上無光,唉聲歎氣,以為李玉鳳丟了他的人。

抬眼看到李滿倉,李高地便抱怨起李滿倉“養不教,父之過”之類。

李滿倉一聲不吭地抱頭蹲地聽著——今兒確是玉鳳自己打臉,他這個爹除了守著還能咋樣?

聽到李高地突然地開罵李滿倉,一旁地李貴林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李滿倉,然後便狠唬了一跳——他滿倉叔蹲在地上的姿態竟和先前他滿囤叔被他小奶奶咒罵德行敗壞,活該沒兒子時一模一樣!

所以,世事真是“一報還一報”嗎?

一向讀聖人書,信奉“子不語怪力亂神”的李貴林當下裡深深疑惑了!

李豐收看兩個長輩隻管咒罵卻不拿主意,心中著急,趕緊出言阻止,然後又說起自己的顧慮。

“本來玉鳳做下這樣的事情,”李豐收道:“按族規怎麼也不能輕饒,但現今紅棗好事在即,實在是不宜節外生枝。”

聽了這話,李滿倉不覺心舒一口氣。

李滿倉這口氣舒的動靜有點大,屋裡所有人都聽到了,不過卻都裝作沒聽到一樣,眼皮抬都沒抬——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眼皮下看著長大的孩子,但凡有機會抬手,自是沒人頂真!

李豐收自顧苦笑道:“但如此一來,便就又添了一樁事:如何安撫滿囤,讓他和他妹子桃花挑不出理來?”

李滿倉……

果然一切都不同了!反應過來的李滿倉苦澀地想:現族裡下個決斷竟是要看他大哥的眼色了!

如果此例一開,想必不用多久,他大哥就能參與族中事務了!

如此,他和他大哥的差距——往後除了錢,將還有在族中的地位了!

聽到桃花的名字,李高地下意識地閉緊了嘴——滿囤倒也罷了,李高地暗想:桃花卻是個日常慣會尋隙滋事、沒理也要攪三分的六親不認性子。偏這回被她占了理去,她哪裡還能再輕易罷休?

唉,光想就知道難弄!

李春山含著煙嘴,嘟囔道:“你有什麼主意就快說吧,這裡又沒外人!”

李春山知道他這個族長侄子,人不壞,主意也有,就是做事瞻前顧後地,比女人還粘糊——不催不行!

李豐收下意識地先看了一眼李滿倉,然後方才說道:“既然今天的事,是因為玉鳳爭長孫女而起,那咱們族乾脆就跟謝家一樣把‘元嫡’單獨排班——比如紅棗她女婿同班輩二十多個兄弟,獨他一人單獨排班嗎?”

“俗話說‘不知者不怪’。先咱們族裡沒‘元嫡’這個說法,玉鳳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

“而經過這件事後咱們把‘元嫡’拿出來單獨排班,也算是‘吃一虧,長一智’。隻要咱們把這話跟滿囤說透了,想必他也不會再揪著此事不放——如此隻要說服了滿囤,桃花自然就消停了!”

與其等李滿囤搶先發難,李豐收想:倒不如族裡先做個順水人情!

李春山聽了這話倒也罷了。

橫豎李滿囤原就是長房,李春山想:他兒子李貴中的年歲即便比貴雨小些,但在禮法上也依舊是長房長孫,位次高過貴雨這個長孫去——現李豐收提出給“元嫡”單獨排班,合乎禮法不算,往後還能少了族裡類似的紛爭,如此,倒也是件好事。

李高地雖一向看重長孫李貴雨,但也看重滿囤的兒子李貴中——長房長孫,那可是給他摔盆的人!

故而李春山一點頭,李高地立就跟著點了頭。

眼見他爹李高地都點了頭,李滿倉便知此事無可挽回,心中失望,然後便禁不住在暗地裡抱怨李玉鳳攪家精——再過二十天就是一年一度的中元節,到時族裡開祠堂祭祖,族長要給祖宗上香禱告過去三個月族裡添人進口的事務,然後把新生的興文和貴中兩個的名字添加到族譜上。

故而但凡沒有今天玉鳳的事,這貴中的名字一準就加在貴吉名字後麵——如此,隻要祭告了祖宗,往後這貴中在族裡的班輩位次就再越不過他三個兒子去了。

偏玉鳳趕現在搞出了事來,卻是害得連貴雨的名字都將退讓到貴中名字後麵去了!

玉鳳,真是個成事不足、禍事有餘的禍害!

先他跟他媳婦,對她真是太寬了!

李豐收計議剛定,不想李滿囤就來了。

“族長、爹、二伯,”進門看到所有人都在,李滿囤乾脆地把板車推進了院,嘴裡笑道:“剛你們家來時,忘了給你們拿喜餅了。再就是還有些水果,也捎了些來給你們嘗嘗!”

說著話,李滿囤數了二十四個喜餅給李貴林,然後又拎了一籃子瓜果給他。

李豐收看李滿囤高高興興的樣子,心裡琢磨他是不是還不知道玉鳳的事情,便試探問道:“滿囤啊,桃花沒和你說啥吧?”

“說啥?”李滿囤奇道,然後看到李滿倉抱頭蹲院裡的受氣萎靡樣不覺問道:“咋了,出啥事了嗎?”

“沒啥大事,”李豐收含糊道:“就是今兒我同二叔,還有你爹看到謝家人重禮,後輩排班尤重元嫡,便想著這往後咱們和謝家成了兒女親家,家常往來不少,如此咱們族裡倒也是排出元嫡班次才好!”

李滿囤一聽這話就合了心意,然後便自覺明白了李滿倉失魂落魄的緣由。

雖然《勸世文》裡有說“打人不打臉”,但李滿囤以為他兒子貴中作為長房長孫位次原該就在貴雨他們前頭,故而當下笑道:“還是族長、爹、二伯們想得周到。”

“這《論語》裡說‘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現族裡能慮到‘名正言順’這層,實在是咱們族人的幸事!”

李豐收……

李高地……

李春山……

李滿倉……

李豐收尷尬笑笑,不願多談。抬眼看到車上竟有兩筐子喜餅,不覺咂舌道:“咋這麼多餅,而且這麼精致?”

“謝家聘禮裡給的,”李滿囤自豪道:“全喜娘說這餅是用來給親友報喜的,所以我現還得族裡人家都走一趟!”

聞言李春山便說道:“滿囤,你把我家那份現就給我吧,我一會兒家去趁手帶回去倒是便宜!”

如此李滿囤又數出二十四個喜餅拿小竹匾裝了和一籃子瓜果給了李貴林。

李高地原想讓滿囤把餅果送到他家去,順便讓他知道知道他處事公平,罰玉鳳跪的事,但眼見他哥如此說,便也隻好失望道:“滿囤,我那份你也放著吧!”

於是,李滿囤又把給李高地的一份給了李滿倉。

看到車上隻剩一籃水果,李高地隨口問道:“這一籃果子是給誰的?”

“捎給滿園的,”李滿囤笑道:“我看他今天挺愛吃西瓜的,便捎一籃給他!”

聽說籃子是給滿園的,李高地的臉色立又好看起來,即便李春山、李豐收聽了也覺得李滿囤不錯,知道想著兄弟。

一時李滿囤告辭走了,李豐收忽地問兒子道:“貴林,滿囤是不是在念書?今兒我看他字寫得比以前工整不說,剛聽他說《論語》,也是頭頭是道!”

“應該是吧!”李貴林笑道:“先前滿園叔建房的時候,滿囤叔就家常的拿了《大學》來問我,現不到兩個月,沒成想滿囤叔竟是連《論語》也念上了!”

李春山聞言也讚道:“怪道近來這滿囤說話行事都與過往不同,原來是念書的緣故!”

“我記得滿囤小時候在學堂念書就常得先生誇獎,現今看來他確是喜歡念書,也是個念書的料子!”

“可惜啊——”

李高地聽得李春山這聲歎息,思起早晌自己於婚書上的那幾個黑墨團,莫名覺得臉紅,然後便想著得閒倒是把自己名字練練才好……

李滿倉呆呆地聽著,心裡愈加難過——當年先生也誇獎了他,但現今二伯卻隻記得他大哥被誇獎的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李玉鳳眾叛親離了,有點殘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