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有此理(六月二十六)(1 / 2)

李滿囤推著車, 一路送餅, 一路接受恭維無數。如此直待臨近晚飯, 李滿囤方才推著空車,迎著西天的火燒霞腳踩雲朵地飄飄然回到了莊子。

一時晚飯擺上, 李滿囤心中興奮便禁不住就跟李桃花和紅棗說了族裡要把“元嫡”單獨排班的事。

李桃花一聽, 立就“嗤”地笑了出來。

“哥,咱們這位族長大哥,”李桃花嘲笑道:“這麼多年沒見, 還是一貫地會順水推舟!”

“?”李滿囤疑惑道:“桃花,你這話啥意思?對了, 今兒族長也問我你跟我說過啥沒有?”

“桃花,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沒告訴我?”

“哥,”李桃花道:“這事早先沒說一是因為全喜娘這個外人在, 二是因為這事我也確實不知當如何說。”

“但現在族長既然跟你提了這元嫡排班的事兒,那我也能把實話告訴你了。”

如此李桃花便把早晌李玉鳳跑來阻撓紅棗簽婚書的事告訴了李滿囤。

李滿囤一聽就拍了桌子。

“豈有其理!”李滿囤怒道:“玉鳳敢跑我家裡來跟紅棗爭婚, 她這眼裡還有我這個大伯嗎?”

“而玉鳳做了這樣的事出來,族長還想搗糨糊替她瞞著,簡直欺人太甚!”

“不行, ”李滿囤騰地就站起了身:“我現就找族長去, 我得問問他這姐姐當眾搶妹妹婚的事他到底管不管?”

“哎——,哥!”李桃花跟著起身,趕緊攔阻道:“你這一去,雖說能替紅棗出氣,但玉鳳卻是活不成了!”

李桃花雖然恨透了於氏, 但也沒想過就此要了李玉鳳的命以做報複——一碼歸一碼。再說孩童時候誰還沒做過幾個不可與人言說的白日夢?

比如早年她就沒少想過她娘沒死,對她比於氏對杏花還疼;然後等談婚論嫁的時候她又夢想有族長這樣的人家能看上她的能乾……

李玉鳳眼紅紅棗的聘禮想取而代之,她當時雖然氣炸,可事後回想當時在場那許多人,又有誰敢說自己一點不眼紅?

李玉鳳蠢就蠢在她不知天高地厚的把她的心思暴露在人前,可即便如此也不至於就饒上一條性命——人命關天,李桃花可不想她哥為了一逞之氣,事後後悔。

“?”一直自顧吃飯的紅棗,驚疑地抬起了頭。

俗話說“防火,防盜,防閨蜜”。紅棗想:李玉鳳一個小姑娘眼紅她過萬銀子的聘禮想搶她婚,也都是人之常情——雖然這個常情讓她極度不爽,但先前她姑和她二嬸都幫著她打也打過了,罵也罵過了,且在場的人都站在她這邊diss李玉鳳——今兒連一向最護短的她奶於氏都沒替李玉鳳幫腔,這對比起前世那許多未婚夫,甚至根本就是丈夫被好姐妹撬了邊,結果在虛擬論壇樹個洞還要被人嘲“不被愛的那個才是小三”的女人們來說,紅棗以為就她今兒的遭遇來說她根本就是個人生贏家!

如此,她還有啥好再計較的呢?

故而紅棗就沒想起來要把這事告訴她爹。

剛紅棗聽她爹李滿囤因為她姑的告訴生氣拍桌,紅棗也隻以為她爹是心疼她,幫她生氣;然後聽說她爹要去找族長也沒當回事——比如前世她在幼兒園被調皮小男生揪散了小辮,前世她爸不也甩掉“金牌大律師,口舌即是刀”的人設跑去逼迫她那大學剛畢業的幼教老師討要男方家長的電話,擼胳膊挽袖子跟個黑社會大哥似的放話表示要跟對方約架嗎?

但現在聽她姑說玉鳳活不成,紅棗方終於開始正視這件事了——人命關天,紅棗雖不喜換李玉鳳這個堂姐,但也不會坐視她無故喪命。

李滿囤聽了李桃花的話,終是站住了。

李桃花見狀放鬆開手道:“哥,你現知道我先前乾啥不把這事告訴你了吧?我就是怕你當眾去鬨!”

“咱們爹和族長兩個人都好麵子,隻要你一去,他們為了臉麵一準地把玉鳳填塘!”

“填塘?”

紅棗知道填塘——前世的電視劇裡演太多了。但紅棗卻沒法把“填塘”和李玉鳳給關聯起來——這世紅棗還是第一次聽說“填塘”。

高莊村人的日子雖說又窮又苦,一言難儘,且孩子們也沒有《未成年人法案》保護,但現實裡紅棗還真沒見過平白無故弄死孩子的事——比如她奶都恨死她爹娘和她姑了,但分家前卻也隻敢用多派活少給飯這種方式磋磨,並不敢拿刀動槍地直接打殺。

所以紅棗做夢也想不到李玉鳳那點事的後果竟會是填塘。

聞言李滿囤和李桃花雙雙看向了紅棗。

對上紅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李滿囤心裡的氣莫名就減了。

雖然二房的李玉鳳是咎由自取,有什麼下場都是該的。李滿囤暗想:但上天有好生之德——他家紅棗人小福厚,沒得因為玉鳳傷了福德!

“紅棗,”李滿囤道:“今兒玉鳳阻你的事因會帶累一族姑娘的名聲,原是該受族規處置的。但現在隻要咱們都不往外說,彆人不能知道,這事過去也就過去了!咱們吃飯吧,啊,吃飯!”

說著話,李滿囤率先抓起筷子重新端起了飯碗——紅棗一向是個聰明的孩子,李滿囤暗想:她聽了這話自當知曉這填塘不是好事。如此,她知道這麼多也就夠了。

待往後紅棗出了門,減了與滿倉家的來往,如此不叫紅棗再見到李玉鳳倒也罷了!

李桃花則想著紅棗年歲還小,且往後是謝家的宗婦,禮法往後都有她婆母教,故而也跟著坐下來端碗。

紅棗見狀眨眨眼,心裡明白她爹怕嚇到她,才做如此說。

於是紅棗也重新端起碗,心裡則想著:族長性格婆媽,並不是個狠人,但凡她爹這個苦主不上門告狀,多半也會睜眼閉眼地放過李玉鳳吧!

還在申時的時候明霞院正院上房門開,雲氏午睡起身,開始理事,靜謐了一個午晌的庭院瞬間人來人往,喧囂起來。

周旺則領了一眾小廝挑了新打的井水進了明霞院的西院,然後把一桶桶井水完全地傾倒在喜棚內被天上毒日頭蒸得滾燙的木頭桌椅上——冰涼的井水流淌過平滑入境的油漆桌麵瀑布似地傾落到桌椅下的青磚地麵上,打出團團的水汽來。

如此來回三趟,周旺和小廝們都汗濕了衣裳,而兩個喜棚內的桌椅和磚地上的暑熱,卻完全地降了下來。

然後,周旺又帶小廝從冰窖搬來大塊的冰放入冰鑒,如此不一會兒,喜棚內就連空氣都清涼下來。

接著小廝們又拿來抹布開始擦拭桌椅,周旺則拿了剪刀巡視喜棚裡的盆栽。

三伏天裡沒有牡丹芍藥之類的名花,唯一正當時的月季因為有刺的緣故又被謝子安明令禁用在謝家一切喜慶宴席之上,故而現喜棚內擺的隻有米蘭、珠蘭這兩樣香花和長春花、繡球這兩種開得熱鬨喜慶的草本花卉。

似繡球倒也罷了,這花號稱“無儘夏”,一個大花球可以從初夏一直開到深秋,但似長春花,這花雖名長春,一年到頭花開不斷,但實則卻是要日日修剪——早起花匠雖已查過一撥,但周旺不放心,就擔心被大管家謝福巡視看到一朵敗花,故而便拿了剪刀來一盆盆再次瞧過。

周旺領著小廝忙碌的時候,謝家的家戲班子“詠春班”班主謝文華也領了一群小廝在院裡餘下的空地上搭戲台。

謝家人口太多,一年到頭差不多天天都有人過生日,故而乾脆地就家養了個戲班子,日常演些諸如《麻姑獻壽》、《滿床芴》、《鸞鳳和鳴》之類的賀壽、結婚、升官發財的吉祥戲文。

如此精心準備,不過一個時辰,周旺、謝文華等人就備好了宴席的場所。

臨近酉時的時候,謝福來了。

謝福親拿塊白抹布一氣走擦了十張桌子,沒擦到一粒灰和一滴水,方才作罷。然後謝福又依樣拭了牌匾,看了花草冰鑒,最後方點頭道:“可以了!”

至此,周旺方放心下來,領了跟他乾活的小廝出了內院,然後自回家洗澡換衣,再回來幫著收禮迎客。

周旺領人一走,雲氏也領了人來了。

謝福陪雲氏四下看了一圈,雲氏見一切妥當,方才放心地回了上房,而謝福則站到了明霞院大門口迎客。

剛一會兒的工夫,院門外謝福帶來的小廝已抬了張案桌放到明霞院的影壁後給一起來的兩個賬房擺筆墨紙硯,準備收禮記賬!

酉時剛過一刻,謝子安的三個弟弟謝子平、謝子俊、謝子美便就領了妻兒奉了他們的母親呂氏來了。

謝福一見趕緊拱手迎了上去。

“小人見過太太、三爺、四爺、五爺!”

謝福雖是奴仆,但因是謝子安的親信,呂氏也給他麵子,當下親問道:“福管家,怎麼大爺已經來了嗎?”

謝福也笑回道:“回太太的話,大爺和尚哥兒現去五福院請老太爺去了,得一會兒才來!”

謝子安從不耐煩等人——確切地說,謝子安以為偌大一個謝家,除了他爺和他爹外,沒人配讓他迎來送往。故而,即便他自家請客,他也都以接他爺為借口不迎客!

“現家裡就大奶奶在。剛您來時,就有人給大奶奶送信去了,想必大奶奶一會兒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