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妝(八月初六)(1 / 2)

一進家門未及進屋, 陸氏就迫不及待地告訴男人李豐收道:“當家的,你猜, 今兒謝家大奶奶跟我說什麼了?”

“說什麼了?”李豐收漫不經心地敷衍著, 心裡隻想著剛謝大爺送他的紅木黃銅新煙鍋和一匣子新旱煙。

“謝大奶奶說謝大爺誇咱們兒子貴林學問好, 說咱們貴林能中秀才?”

“啥?”李豐收的心思終於從旱煙轉到了陸氏話上:“家裡的,你把剛剛的話再說一遍!”

於是陸氏便有說了一遍。

聽完陸氏的話, 李豐收沉默不語, 直待看到李貴林把兩隻箱子從大門搬進了堂屋方才出聲問道:“貴林啊, 今兒這許多人裡, 謝大爺是不是獨送了你整套的文房?”

“爹,謝大爺還送了滿囤叔一套!”

“哎,我不是問你滿囤叔。謝大爺跟你滿囤叔是親家送啥都是該的。我隻說你同輩的人,比如貴金、貴銀、貴雨這些人。”

“爹,謝大爺確是隻給了我一個人硯台、筆筒、水盂和鎮紙, 然後筆墨也是貴雨他們的雙份。”

“雙份啊!”聞言陸氏禁不住插言道:“當家的,看來這謝家確是重嫡長,謝大爺給咱們長房的東西比同一輩兒的人都多!”

“都?”李豐收敏感問道:“這‘都’字是打哪裡來的?”

陸氏如此這般說了一回, 李豐收聞言點點頭道:“按你這麼說,謝大爺確實是拔了一輩給咱們走禮。”

“今兒我得的東西和二叔是一樣的。都是一匣子十個荷包和一個匣子裝的煙槍跟旱煙, 小叔哥則比我們多了兩個荷包。”

“興和的禮和貴雨他們也是一樣的, 都是一匣子筆墨和和四個荷包。”

“獨貴林的禮比滿倉他們不同。滿倉他們都是一對粉彩瓷花瓶和六個荷包,而貴林則是六個荷包和一套文房。”

“先前看禮的時候,我按班輩來看,就隻看到謝大爺給咱們的東西比同輩的都高, 便跟你想得一樣,以為是謝家重嫡長的緣故,卻不曾想到謝大爺獨送貴林文房還有這層意思在內。”

聽著他爹娘的話,李貴林自箱子裡取出謝大爺送他的那套文房匣子,打開,然後便默了——虧他先前還豔羨謝大爺送滿囤叔的硯台端莊厚重、雕飾精美,卻沒想謝大爺送他的這套文房其實是參照朝廷考場規矩來的,比如“硯厚不過寸”。

所以,這謝大爺真認為他下場就能中秀才?

“如此,”李豐收點點頭,突然問道:“貴林,明年二月你參加縣裡童生試能有幾分把握?”

“啥?”李貴林愣住了——他離開私塾已經十年,難不成現就因為謝大爺讚了一句話,然後再送了套文房,就真要去試回童生試?

這是不是太兒戲了?

在李貴林的認知裡,科舉是神聖的——這準備考試得人吧,不說頭懸梁錐刺股,起碼也得書不離口,卷不離手寒窗十年才行。

可過去十年,他都乾了些啥?農忙種地,農閒教子。

要是這樣子都能讓他考上秀才,那城裡十幾個科舉了一輩子的白發老童生還不得買塊豆腐撞死?

似是聽到了兒子的心聲一樣,李豐收道:“貴林,這些年你雖沒再在私塾讀書,但為了興和,你書本也都沒放下。”

“如此為何不下場去試一回呢?也算不負了你這些年的苦功!”

聞言李貴林心裡終於起了波瀾——是啊,為什麼不去試試呢?李貴林想:考試就在縣裡,考一場也不費事,即便不中,也能為興和探個前路。

何況謝大爺自己就是個秀才,彆的不好說,但對於秀才試還是有些心得的吧?

說完兒子的前程大事,李豐收方才又問:“家裡的,剛你說今兒謝大奶奶也給了玉鳳見麵禮?”

李豐收抬頭看向陸氏,陸氏點頭道:“當家的,我正要和你提這件事呢!”

“紅棗迎娶那日,雖然謝大奶奶不會來,但滿囤要請全族人,玉鳳人前還是得露個麵才好。”

“不然,這閒話議論可少不了。如此,反而不美。”

“理是這樣沒錯,”李豐收皺眉:“隻這話要咋跟滿囤和他媳婦提呢?”

“當家的,你看這樣行嗎?正好今兒謝大奶奶給了兩匹綢緞,明兒我便以求教做衣裳為名先去探探王家的口氣。”

李豐收點頭:“行,這事本就該跟王家的商量……”

李春山進家後看到李貴金等四個孫子抬進來的兩隻箱子也不禁囑咐道:“今兒我聽貴林講,謝大爺送的筆墨都是難得的好物,能存幾十年不壞。你們回去都記得給你們兒子好好收著。這孩子裡將來若誰書念得好,能參加縣裡的童生試,就再拿出來用!”

“噯!”

看四個孫子都答應了,李春山方才道:“貴銀啊,你替我把謝大爺送的旱煙裝一袋來,我嘗嘗啥味!”

……

孫氏也不忘告誡兩個兒媳婦周氏、林氏道:“這綢緞衣裳,咱們家常誰都沒有做過、穿過,你們都先彆忙著下剪刀,一切等我先問了族長嫂子後再說!”

周氏、林氏聞言趕緊稱是……

李高地一進家就趕緊讓李滿倉把謝子安送他的紅木黃銅煙鍋和旱煙匣子拿出來。

李滿倉拿出旱煙匣子的同時把另一個匣子放到了李高地的麵前,於氏一見立刻問道:“這是什麼?”

李高地不過瞄了一眼複又低頭安裝心得的煙鍋,隨口隻道:“謝大爺給的什麼荷包?看著就是你們女人用的,你打開來瞧吧!”

於氏依言打開匣子,瞧見裡麵裝了六對十二個綢緞荷包,荷包上刺繡著“一路平安”、“福祿壽”、“平升三級”等吉祥圖案。

於氏看荷包刺繡精美,不自覺地就拿起刺了刺有鬆梅竹圖案的歲寒三友荷包,結果入手卻發現極沉。

打開荷包,於氏從裡麵摸出兩個各有兩重的小銀元寶來。

“這荷包裡竟然還有銀子?”於氏驚了。

聞言李高地也愣住了。他目數了一下荷包的個數,不覺吃驚道:“這許多荷包加一塊,不是得有二十四兩銀子?”

“這,這都夠城裡買個宅子了!”

李滿倉見狀也打開謝大爺給他的荷包匣子,然後果也倒出十二個小銀錠子,整十二兩銀子來!

郭氏看到隨即便問兒子:“貴雨、貴祥,你們也都有荷包吧?”

李貴雨也是沒想到荷包裡還會有銀子,當即打開他的匣子,摩挲了一回,點頭道:“有的,娘。兩對四個荷包,正好八兩銀子!”

“娘,我也是!”李貴祥也不甘落後道。

郭氏擱心底把幾個荷包裡的銀子加到一處,立便驚歎道:“隻爹和你們父子三個的荷包銀子便就是五十二兩,而玉鳳和貴吉雖沒得銀子,但也都得了好幾兩的足銀項圈手鐲,如此僅這份禮,咱家這回就得了過六十兩的銀子?”

說著話,郭氏打開了謝大奶奶給的兩個匣子。

看到匣子裡的海棠花足銀項圈,李高地也頗覺吃驚:“這是謝大奶奶給玉鳳的?”

“可不是,爹,”郭氏拿起匣子上的紅簽子遞給李高地道:“當時紅棗就是這樣念的簽子,我跟娘都不識字,您給看看是不是?”

李高地看紙條上確是寫著“李家三房二老爺長女”,不覺點頭道:“確是給玉鳳的沒錯!”

“如此,郭家的,你且替玉鳳收著吧!”

“曖!”

李玉鳳站在堂屋門外看著她娘郭氏把匣子收進了臥房,不自覺地咬住了嘴唇:她爺讓她娘替她收著這謝大奶奶送的銀器,可算是承認這銀器是給她了?

於氏也拿出今兒得的表禮給李高地看:“當家的,也不知這城裡綢緞多少銀器一匹,謝大奶奶竟送了我兩匹。對了,郭家的也得了兩匹。”

“桃花也得了兩匹,可惜杏花今兒不在,不然,也能得兩匹。若是如此,她不定多高興呢!先前在家,杏花可不就喜歡穿件新衣裳嗎?”

自古結親都是結兩姓之好,故此方有小定、大定、送嫁迎娶、敬茶、回門等每一道禮都是在認新親——比如小定是男女雙方同輩兄弟們的結識,大定是雙方女眷的相認,送嫁迎娶則是女方親戚到男方家吃席認門、敬茶是女方認識婆家人,回門則是新女婿認嶽家人。

故而杏花能得謝家認親的時機隻有兩個:大定和送嫁。

大定已下,於氏想:迎娶在即,杏花一家若再不得李滿囤邀請,可就真錯過謝家這門貴親了!

經於氏這麼一說,李高地也想起來了,不覺歎道:“杏花今兒沒來確是可惜了。比如桃花的女婿和兩個兒子今兒可都得了和滿倉、貴雨他們一樣的見麵。”

於氏聞言一合計,心口立刻就疼了——繼女桃花的女婿和兩個兒子今兒單荷包裡的銀錠就得了二十八兩了,此外綢緞筆墨和花瓶還要另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