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妝(八月初六)(2 / 2)

想著杏花女婿劉好自枸杞下來後每天風裡來雨裡去的在碼頭給人拉貨,一天才得百十文,於氏便禁不住抱怨道:“滿囤也是,紅棗出門這麼大的事也不叫上杏花一家。這給謝大奶奶知道了,還不定以為滿囤和杏花有啥矛盾,兄妹不和呢!”

耳聽牽涉到謝家,正在嗅聞新得旱煙的李高地難得的凝神想了一想,然後搖頭道:“不會。俗話說‘嫁出門的女,潑出門的水’。風俗裡咱們小定大定一向都隻請同堂近親,連族人都沒全請。滿囤不請杏花,說得過去!”

於氏……

反應過來,於氏反駁道:“可滿囤請了桃花啊?一樣的姐妹,滿囤這請一個,不請一個的,如何能讓人不會多想?”

“何況杏花還是我生的!”

聞言李高地不高興了,冷臉道:“現說這個還有啥意思?”

“過去這些年,他們兄妹五個,不一直都是滿囤和桃花好,滿倉、滿園、杏花他們仨個好嗎?”

“今年二月貴雨放小定,滿倉不也是隻請了杏花,沒請桃花嗎?這旁人若是要議論,早就議論了,還用等到現在?”

於氏……

李滿倉聽李高地如此說,心中不服。

這些年他娘雖然偏心,李滿倉想:但他卻是將長姐李桃花和胞妹杏花一樣看待的——李桃花結婚是他和他大哥李滿囤一起給送的親;她生兩個兒子洗三、滿月、周歲他也都有作為娘家人到場。

李桃花不跟他親是因為李桃花自己脾氣不好,而他對李桃花和李杏花兩個姐妹真的是一碗水端平,並沒有厚此薄彼。

這回貴雨小定單請同胞妹妹杏花,不請長姐桃花隻是因為李桃花家離得遠——離得遠嗎?忽然想起十二年前李桃花得了李滿囤的信後懷著陳玉來給他兒子貴雨洗三,李滿倉忽地愣住了——李滿倉恍然發現:李桃花雖然脾氣不好,但這些年也沒有虧了跟他的禮數,最近的貴吉洗三、滿月、抓周都來了。

何況李桃花家現還置了騾車,來往比往年不知方便了多少。

所以,這回不請桃花,其實還是因為年初二的事吧,李滿倉苦惱的想:所以,這一切一切的根源都是去歲的分家給鬨的!

李高地卻是越說越氣——過去一個月他哥李春山為了勸他沒少給他回顧往事,故而當下李高地翻起舊賬來也是一篇接著一篇的口若懸河。

“先杏花生劉明的時候洗三,滿囤和王家的原說要去,”李高地憤怒道:“可是你說的王家的沒生兒子,去了招杏花的婆婆不喜,於杏花有妨礙不給去的嗎?”

“自古這走禮都講究有來有往。先杏花家洗三滿月都沒叫滿囤,不跟滿囤家來,現滿囤家辦事不叫杏花,還不是自然?”

“紅棗出門,滿囤彆說大定不叫杏花了,就是迎娶都不叫她來,誰又能挑出理來?”

於氏……

李高地這話一出,李滿倉更沒話說了——他爹說得是事實,而風俗也確是如此。

李貴雨一旁聽著忽然出聲道:“爺爺,紅棗妹妹出門是在八月二十六。而再有十天便就是中秋節了。”

“爺爺,奶奶,這是紅棗妹妹在家的最後一個中秋節,咱家這許多人自然要吃一頓團圓飯!”

李貴雨的話提醒了於氏,她心說不錯。她在杏花上門送節禮的時候一定提醒她在十五午晌無論如何都來家和大房吃頓飯。

李高地聞言也是沒話。先他發脾氣隻是氣於氏,並不是氣杏花。他對杏花這個幺女還是心疼的,起碼比對長女桃花心疼。

李滿倉也覺得貴雨這個主意甚好。人都是見麵的情,他大哥滿囤和杏花間並無啥不可解的矛盾,見麵吃頓飯沒準就啥事都解決了。

郭氏難得的也覺得小姑李杏花來家吃飯不錯——有她一家子人在,她閨女上桌吃飯想必不會太過突兀。

送走族人李滿囤也拿箱子裝了謝子安給他的東西跟紅棗獻寶。

“紅棗,你看,這是謝大爺給我的硯台。好看哇?”

紅棗依言瞧去,瞧到一個有家裡現有方塊硯台四個大的黑色近圓石頭硯台。

硯台外圍一圈雕著荷葉、蓮蓬、荷花和一隻活靈活現的小青蛙,確是美貌。

這世的文具控厲害啊,紅棗心道:一塊黑黢黢的石頭硯台也能整這麼藝術!

“爹,”紅棗笑道:“你得了這麼好看的硯台,往後字一準是越寫越好了!”

“怎麼說?”

“爹,這麼好看的硯台,您舍得不用嗎?隻要您用,你可不就要拿來練字嗎?如此日積月累,您的字可不就越來越好了嗎?”

“哈哈,有道理!”李滿囤高興得拍了大腿:“今兒後晌沒事,我就拿這個硯台來練練字。正好今兒謝大爺還送了我一匣子筆墨,我也都用上!”

“對了,陳寶、陳玉,還有福生也都來試試,看看這城裡謝家的筆墨硯台比咱們平常用的有什麼不同?”

聞言陳寶陳玉自是興奮答應,就是沒拿毛筆寫過字的王福生受幾人感染也禁不住躍躍欲試——他一會兒就能看到他今兒得的筆墨都是咋用的了!

王福生雖是臨時冒出來的,但謝福臨時使人趕回城加辦了一份禮來補上了這個缺口,如此王福生也得了和旁人一樣的四個荷包和一匣子筆墨。

李桃花在一旁看到紅棗不過三言兩語就調動起她哥李滿囤寫字的熱情,進而又激發了連她兩個兒子在內三個男孩兒的興趣,不覺心歎一口氣——錯過了,她兒子陳玉真的是錯過了!

午後,李滿囤和陳寶陳玉王福生在堂屋試筆寫字,紅棗則在全喜娘和王氏、李桃花的陪同下試嫁衣和頭麵。

看到鳳冠的一刻,紅棗覺得自己的眼瞎了。她很眨了一會兒眼睛,方才適應了眼前這頂完全由足金和珍珠打造而成的金帽子。

帽子的主體就是一個由金絲編製而成的前世瓜皮帽。帽子的頂端裝飾了兩條龍和三隻鳳凰,其中:帽子正中是一大兩小三隻鳳凰,鳳凰嘴裡銜著有拇指蓋大的珍珠作,孔雀開屏狀的尾巴尖上也各頂了一粒大珍珠;三隻鳳凰後麵,近帽頂中心的兩側又各有一隻騰龍,龍嘴裡銜著的大珍珠下則墜了過尺長的珍珠串飾。

而帽子背麵等沒有鳳凰和龍裝飾的地方,則嵌滿了由小粒珍珠拚成的珠花。

前世不管是博物館裡展示的鳳冠,還是戲劇舞台上旦角戴的鳳冠都是藍色係,而即便古裝劇裡偶有金鳳冠,那也都是某寶的樣子貨,根本當不得真。

紅棗還是頭回見識這真金鳳冠呢!

所以,紅棗禁不住扶額:這鳳冠的設計師,其實是前世手機殼店主穿越的吧?不然,如何解釋這個鳳冠滿滿的前世土豪金手機背殼貼珍珠的即視感?

王氏和李桃花看到鳳冠卻隻有驚歎——驚歎這世間有錢人放著柔軟的細布絲綢不用,竟然想拿硬邦邦的金子做帽子戴!

而且居然還真做成了!

真正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這鳳冠,”王氏看著鳳冠琢磨了好一會兒方才問全喜娘:“要怎麼戴?”

王氏嘴上不說,心裡卻想著鳳冠看著好看,但實際裡去了頂端的裝飾便就跟口銅鍋倒扣在人頭上似的——這能戴穩當嗎?

搬來妝奩盒子,全喜娘拆了紅棗的金步搖和蝶戀花頭麵,鬆了發髻,然後把頭發全集在頭頂紮了個大馬尾,再盤成一個髻。

眼看全喜娘從匣子裡取出鳳冠就要往自己頭上套,紅棗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黃金是重金屬,紅棗想不出這黃金做的帽子得有多重,而她孩童的頸椎又能否承受這鳳冠之重。

全喜娘瞧見禁不住笑道:“李小姐,這金冠和上麵金鳳都是累絲鏤空的,自重其實不重,即便加上珍珠,”

說著話全喜娘掂了掂手裡的鳳冠,然後方道:“我估摸著也就一斤出頭。”

自打聽說這鳳冠是足金後,王氏就想一直好奇這鳳冠的分量,現聽到全喜娘說有一斤,立就擱心底算了一回——金兌銀、一兌十,王氏想:一斤金、十斤銀,這便就值百兩銀子。如此再加上珍珠,這鳳冠百多兩,是沒跑的。

李桃花聽了全喜娘的話不免也算了一回,然後便搖了搖頭——她銀頭麵戴頭上的部分不到六兩,她早上戴時還好,但若戴一整天,那晚上睡覺便就覺得脖子不得勁。

不過李桃花想了想,啥都沒說。

紅棗聽說鳳冠隻有一斤果然不躲了——前世舞蹈課老師教練站姿時讓她們小朋友頂的碗就是一斤重。

經驗證明,她頸椎扛得動。

全喜娘幫紅棗戴好鳳冠,又拿簪子穿過冠上預留的孔眼插定在頭頂發髻上後方讓開身體,使紅棗看到了銅鏡中的自己。

她這頭上,紅棗看著鏡子心塞:可是團了隻秋天在棗子堆裡打過滾的金色刺蝟?

這鳳冠名兒倒是叫得好聽,但實際樣子除了夠土豪外,竟就沒一點美感——遠不及早晌兩隻珠釵隨便插在鬢間的和諧自然。

不過所有的不滿意在試穿上大紅喜袍和霞帔後全消失不見了——紅棗也是搞不懂了,明明都是大紅綢緞,為什麼在換穿上謝家來的大紅喜袍和霞帔後,她整個人的氣勢就完全變掉了,她顯露在鳳冠和霞帔間的那點孩童臉麵突然地就長了威儀,瞬間便hold住了頭頂那片金光。

取過先前的紅綢緞衣裳來與身上的衣裳做比較,紅棗不過一眼就看出了兩者的區彆——雖都是綢緞,但後者比前者細密厚重了能有五倍,故而這麵料吃的顏色,折出來的光輝就有了天塹之彆。

難怪禮單上要寫這衣服的麵料名字,紅棗想:果然,這什麼正紅宮錦比一般的綢緞確是大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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