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揚之後(九月初一)(1 / 2)

對於老太爺把五福院給了謝尚這件事, 謝家十三房人,包括已經去了赤水縣的大房呂氏一脈在內,不用說個個都是心似火燒一樣的嫉妒。

但老太爺威大,沒人敢當麵頂撞, 隻能暗氣暗憋地忍著——畢竟老太爺才隻給出了院子地契, 並沒明言院子裡的紫檀家什,冠帶朝服,古董玉器都給謝尚。

她們還有機會!

眾人沒想到雲氏會在今天酒席上拿地契說事, 給她那個才七歲的黃毛童養媳婦直接冠上五福院女主人的名頭,安排到主桌之上, 一時間都是目瞪口呆, 不敢置信——哪有新媳婦才剛進門,婆婆就這樣抬舉的?

一點規矩不立不說,還同桌同席, 要所有長輩親戚的強!

雲氏為了給她兒子謝尚摟錢摟名分,真正是一點婆母的體統都不要了!

雲氏頂著十二房人不解驚異嫉恨的目光, 坐得紋絲不動——她的兒媳婦,雲氏心中冷笑:她謝家長房的嫡長媳如何能在家宴上給庶出旁支給擠在最角落的末桌末座?

即便老太爺不給院子, 她也不能同意!

隻不過, 現在有地契,她這麼說大家臉麵上都能好看些罷了。

聽到瑤琴來回說外麵男席已開,雲氏剛要舉杯祝酒,便聽到二太太劉氏笑道:“大奶奶,如你剛剛所言, 老太爺把五福院的地契給了尚哥兒,這尚兒媳婦成了五福院女主人,那麼今兒這開席的事你還是讓尚兒媳婦來吧!”

“讓她也儘儘地主之誼!”

劉氏想:她雖是攔不了老太爺把五福院給謝尚,也攔不了你大奶奶給兒媳婦撐腰讓她坐主桌,但你這兒媳婦登上了台麵能不能站住,可就不是你大奶奶上嘴唇一碰下嘴唇,紅口白牙自說自話的事了!

其他在座的人一聽,也都紛紛點頭。

所有人都知道謝子安抽風給謝尚娶的媳婦紅棗出身莊戶,便都想著這莊戶人家的姑娘,能有什麼見識?

今兒酒席,正好拿她當個女先兒取笑——如此不但尋了開心,而且還折了謝子安雲氏一房人的氣焰,簡直是一舉兩得!

雲氏不用眼睛看都知道這些人內裡的那點小算計,不過卻壓根沒放在心上。

一個家宴罷了!雲氏不屑地想:她即便在旁邊給尚兒媳婦步步提點,那也是正常的婆婆教導媳婦——難不成這些人還能攔著她不給她教不成?

而她正好也可以看看尚兒媳婦的機變反應。

雲氏與紅棗道:“尚兒媳婦,你是咱們謝家的承重孫媳婦——長輩們都極看重你,那今兒這席就由你來開吧!”

聞言劉氏一口氣差點沒接上來——她就是想看個笑話而已,怎麼這話過了雲氏的嘴,便成了她看重她兒媳婦了?而且連承重孫媳婦都出來了?

知道你們這房人是元嫡,是宗子宗婦,但似你這樣時刻掛在嘴邊嘚瑟,真的合適嗎?

其他十一房人聽了心裡也是窩塞,偏卻無法反駁——她們是能說尚兒媳婦不是宗婦,還是能反駁說她們不看重尚兒媳婦?

這個雲氏每回說話都這麼氣人,真是夠了!

心歎一口氣,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祈望謝尚的這個莊戶媳婦是塊爛泥,雲氏再下死力糊,也糊不上牆!

紅棗在一旁默默地看著,心說:其他十二房人這是想拿她當槍,打她婆婆的臉呢!

可惜不好意思,她注定要叫她們失望了。

她現既跟她婆婆一條船,自然是她婆婆往哪兒指,她就往哪兒劃了——她紅棗從來都不是團隊的豬隊友,前世沒有,這世也不會!

紅棗站起身對雲氏福了一福答應道:“是,娘!”

然後轉向眾人道:“承蒙各位長輩抬愛,晚輩卻之不恭,不敢辭。如此,我這就恭敬不如從命,擔了今兒的開席祝酒。”

紅棗說話時形容自若,聲音清脆響亮,沒打一丁點顫——十二房人見狀不禁都有些怔愣。

雲氏這個兒媳婦,眾人浮起奇異:不是莊戶嗎?怎麼當她們這些長輩說話竟一點都不怯場?

更有那心思快的,比如二房的劉氏,想起曆年來雲氏的行事,臉上的笑立就僵硬了——以雲氏一貫的要強,劉氏暗想:今兒敢這麼乾,一準是提前就把她那個童養媳□□好了的!

紅棗看全場寂靜,微微一笑,又轉與雲氏道:“娘,媳婦頭回擔任開席祝酒,萬事不知,還請娘您教我!”

你們不就是想看我不懂,然後再不懂裝懂出洋相嗎?紅棗心說:我偏就不如你們的意!

反正我還是個孩子 ,承認不懂,一點也不丟人!

何況過去幾日相處,無論是她婆婆還是謝尚看起來也不似不教而誅的人——如此,她也正好探探她婆婆和謝尚對她的容忍度和底限。

俗話“輸人不輸陣”。十二房人一個都沒想到紅棗會這麼乾脆地自爆其短,當眾承認她不會開席祝酒,一個個不禁傻了眼——由雲氏指點開宴,和雲氏她自己開宴有啥區彆?

如此她們除了白給謝尚媳婦做了臉,還有啥笑話可看?

而似劉氏這樣的聰明人更是氣得鼻子都歪了——敢情備的不隻是開席詞,還整了滿場戲?

這雲氏跟謝子安還真是一丘之貉,越來越壞了!

按雲氏原本的打算是由她在旁邊給紅棗出聲提點。雲氏也是一點沒想到紅棗會這麼坦然地當眾跟她請教。

對上紅棗清亮的眼眸,雲氏心中一動,目光緩緩掃過十二房人呆滯的麵容,嘴角的笑意越積越重。

好一個以退為進!雲氏心中暗讚:尚兒媳婦這番看似示弱的舉動不但解了她自己眼下的圍,而且還順便給她自己立了威——她毫不遮掩對她這個婆婆的信賴和依靠,借此叫所有人知道她遇事會主動跟自己這個婆母請教,往後誰再想擠兌她,難免都要先顧忌一回自己。

尚兒媳婦真正是深靄背靠大樹好乘涼的真諦,所以連露怯都漏得如此一箭雙雕!

“尚兒媳婦,”雲氏輕聲笑道:“開宴祝酒其實不難。你隻要說幾句合乎宴席主題的話,然後讓眾人一起舉杯同賀就行。比如我們今兒是家宴,你便說些家常祝願長輩健康福祿的賀詞就行。當然,你若能頌一篇應景的詩文給酒席助興就更好了!”

聞言紅棗想起謝尚家常有事沒事就吟首歪詩的脾性,便知雲氏在提點她要儘量裝文藝。

“娘,”紅棗道:“那您讓我先自己想想!”

“不急,”雲氏點頭道:“你慢慢想!”

眾人……

說完話雲氏便拿手帕擦了擦嘴,以免自己笑出聲——她早知道紅棗大方,但卻沒想到她竟然能大方到如此地旁若無人,放著一屋子的長輩慢慢想。

她現算是明白男人為啥獨看中紅棗,然後費儘心力地給尚兒娶回來了——紅棗這種有賬當場算和涮人時的促狹跟她男人簡直一脈相承,比尚兒還肖。

前世詩詞大會流行的時候,紅棗公司的工會響應國家普及傳統文化的號召舉辦了按團隊參加的飛花令大賽,然後紅棗便帶著她的團隊為了大賽的獎勵——團隊活動(瀟灑/**)經費,狠背了一回按關鍵字,諸如“花”啊,“酒”啊來分類的古詩詞。

故而當下紅棗在心底過了一遍含有“酒”字的詩詞,選定了一首詞,然後又想著古人眼裡詞是小道,不及七言絕句大氣,便又複製剪切粘帖了一回——她看謝尚平時吟詩就是這麼乾的。

打好腹稿,紅棗方道:“娘,您看我說這一段是不是合適?”

清清嗓子,紅棗念誦道:“家筵開處風光好,畫堂深映花如繡。獸爐瑞煙香風嫋,紅袖笑勸長生酒。”

雲氏聽完笑道:“你套的薑夔這首《點絳唇》便是極好,往後隻管照著這樣說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