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揚之後(九月初一)(2 / 2)

由彩畫那裡雲氏聽說了謝尚為了重陽節宴教紅棗背詩詞的事,故當下聽到這首《點絳唇》便也沒多想——雲氏找彩畫詢問謝尚和紅棗的相處情況隻是出於對兩個孩子相處不來的擔心以及摸底新兒媳婦的性子,並不關心謝尚到底教了紅棗具體的詩詞。

看著雲氏和紅棗旁若無人的商量宴席開場,十二房婦人的內心多和劉氏一般奔潰。

這改詞為詩,眾人無不心想:哪裡是個七歲的鄉下丫頭孩子眨眼就能有的?

尚兒媳婦現念的這詩一準都是雲氏提前給安排好的——她們這些年吃的雲氏的虧還少嗎?

俗話說“吃一塹,長一智”。剛她們是多想不開,竟然想看雲氏的笑話?

真正是鬼迷心竅了!

在紅棗終於準備好開宴祝酒詞,重新與眾人言道:“各位長輩,今兒真是勞煩你們久等了。”

“俗話說‘萬事開頭難’。作為新媳婦,我甫一進門就得各位長輩抬愛,擔任酒宴開席祝酒,說實話,內心著實緊張——我深恐自己才疏學淺,辜負了長輩們的一番好意。故而剛剛我便懷著“儘善儘美”,“慢工出細活”的心願在我婆母的悉心指導下準備好了今天的開席祝酒詞。”

“所以,在此請先容許我衷心感謝我婆母對我的慈愛,能手把手教導我……”

職場滾過,紅棗見多了公司新員工在轉正答辯上對領導和老同事的彩虹屁,當下順手拈來,稍微改了改,便就二傳給了雲氏。

雲氏……

雲氏作為謝家當家奶奶,彆看她在外人眼裡聲名赫赫,治家有方,但自出嫁至今再沒得過大庭廣眾下的正式表揚——雲氏最親近的丈夫謝子安表達喜歡的方式是不可說;婆婆大太太呂氏自她進門,為了爭管家權踩她還忙不過來呢,哪裡會對人誇她?公公和祖父倒是都挺看重她,但礙於禮法,平常請安連話都不跟她多說,何談表揚?至於其他十二房人,個個都眼紅她的家私,想看她的倒黴,也不會讚她。

雲氏沒想到她這個七歲的兒媳婦會在宴席上當眾誇她,一時間也是瞠目——尚兒媳婦,雲氏想:這張嘴正是太能講了。眾目睽睽下貼起自己的福字來也是一套一套的,沒打一個愣。

但由此卻也失了女子守拙本分,有巧言令色之嫌。事後她得說說她,讓她注意一下分寸。

謝家十二房人生無可戀地看著紅棗,無不心說難怪雲氏要趕現在娶兒媳婦,敢情這些年她一個人自吹自擂膩了,覺得不過癮,所以便娶了個童養媳來給她抬轎。

簡直不能更心機!

午飯後家去,雲氏把紅棗叫到上房。

進屋後雲氏先讓綠茶傳話廚房給紅棗榨石榴汁,然後方摒退眾人把紅棗叫到跟前好言說道:“尚兒媳婦,《女誡》雲:女有四行,一曰婦德,二曰婦言,三曰婦容,四曰婦功。”

“夫雲婦言,不必辯口利辭也。擇辭而說,不道惡語,時然後言,不厭於人,是謂婦言。”

“今兒酒席上你祝酒詞說的極好。但此前的一番話卻是有些多了。下回精簡些,比如把其中那個,啊,涉及到我的話去掉。”

言辭間雲氏想到剛宴席上紅棗對自己的吹捧猶然覺得臉紅。

紅棗眨巴著眼睛看著雲氏,心說:沒想到她婆婆臉皮子這麼薄,這才哪兒到哪兒啊,竟然就扛不住了!

看來先前她婆婆沒怎麼受過表揚,紅棗想:往後很可以通過表揚的方式來刷她婆婆好感。

表揚就是力量,表揚是生產力,表揚是凝聚力,表揚是一個團隊領導者必備的基本素質——回想著前世公司人事經理在領導力培訓上慷慨陳詞,紅棗握拳:想她前世都能拿下空降來的更年期領導,這世拿下她天仙婆婆,一定也不在話下!

拿定主意,紅棗無辜道:“可是,娘,我看尚哥兒給我拿來的詩集裡,酒席詩大都有詩序,以說明作詩的緣起。”

“我的祝酒詞原是在娘的教誨下才得的,在序裡提到娘,可不是該的?”

雲氏……

對著紅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雲氏一時有些詞窮,她扶著額正想詞呢,便看到謝尚自堂屋門簾邊探進頭來。

雲氏剛想說話,便看到兒子跟她擺手擠眼,就沒出聲。

紅棗背對屋門看不到門口的動靜。她看雲氏不出聲,想想又道:“娘,孔聖言‘孝子之事親,居則致其敬;養則致其樂;病則致其憂;喪則致其哀;祭則致其嚴;五者備矣,然後能事親’。”

“媳婦孝敬婆母,於廣眾下宣揚婆母慈愛,正是為人子媳該當的本分,堪合聖人教導。”

“娘,媳婦知道您德行如一,守拙藏愚,不喜在人前誇耀,且又顧惜媳婦名聲,不願媳婦在人前落下多言的印象。”

“娘,媳婦感念您的苦心,但也請您成全媳婦的孝心!”

雲氏……

謝尚……

謝子安是同謝尚一道來的,當下門外聽到,也是莞爾。

今兒酒席到底發生了什麼?謝子安好奇:怎麼尚兒媳婦連“德行如一”這樣的話都出來了?

輕踹謝尚屁股一腳,謝子安示意他進屋。

雲氏在謝尚打簾子進屋的時候瞧到謝子安錦袍一角,知道男人也在門外,便說道:“尚兒媳婦,尚兒尋你來了。你這就同他一道回屋去吧。石榴汁一會兒我讓綠茶給你送到屋裡去!”

剛進屋連口茶都還沒喝上的謝尚……

出屋看到謝子安,紅棗也不以為意,隻依禮與謝子安行了禮,便自顧同謝尚走了。

反倒是謝子安看到紅棗低眉斂目的小大人模樣,再想著她剛一本正經誇雲氏的話,手扶鼻頭,很笑了一刻。

目送謝尚和紅棗的背影轉進了西院月洞門,謝子安方由謝福給打簾子進屋。

斜倚炕上,謝子安聽雲氏說了今兒酒席上的經過,忍俊不禁,直笑得手裡的茶碗蓋扣著茶碗“當當”的響。

“尚兒媳婦這孩子沒說錯,”謝子安忍笑道:“酒席詩可不是都有詩序嗎?”

“她今兒做的這序雖說長了些,但也算情真意切,情真意切,哈哈——”

雲氏無奈道:“大爺,尚兒媳婦能言善辯,您可彆再助著她了!”

“我今兒回來不過說了她一句,結果,她卻回了我一籮筐的聖人孝道。說得我都沒了詞!”

“雅兒,先說好啊,我不是要助著她。我今兒不在場,現說的話隻是旁觀者清啊。”

“我覺得尚兒媳婦沒說錯。你確是守拙藏愚,不堪誇獎。”

“尚兒媳婦今兒不過當眾讚你一句慈愛,你便就卻不過了。”

“其實,你細想這有啥呢?旁人聽不過,那是旁人們自己嫉妒。她們有本事也讓她們兒媳婦當眾誇啊!”

“我覺得尚兒媳婦挺好,要是尚兒有他媳婦這份聰明,擱酒席上當眾這麼誇我,我一準地著書立傳,廣為流傳!”

雲氏……

作者有話要說:  雲氏:自從娶了兒媳婦,從此我每天都在看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