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惜字紙(九月初七)(2 / 2)

“爹聽了就說這有什麼難的?他就叫人擱花園假山頂修了這個亭子,然後把自己曆年留存的文章和詩作都給太奶奶,讓太奶奶擱亭子的火爐裡燒了。然後把字紙灰挖起來拿紅紙包了存起來給太奶奶將來做陪葬。”

“太奶奶很安慰,往後初一十五都來亭子給造字先師蒼頡公和文昌帝君的神位上香……”

紅棗默聲聽謝尚講故事,心裡想著謝尚太奶奶一輩子的遭遇,忍不住感慨:她太奶奶雖說一輩子所遇非人,婚姻不幸,但卻是養了個好孫子,舍得把自己的心血珍藏給她燒——如此她這一輩子也不算白活!

沒想到她公公竟然是這麼溫柔的一個人!

“紅棗,”謝尚話鋒一轉轉回到紅棗身上:“你生有宿慧,讀書寫字都快於常人。前生一準是個大學問家。”

紅棗沒想到謝尚講個他家花園惜紙亭的來曆,都還能扯上自己,而且還是前世,一時間便有些怔愣。

她上輩子,紅棗想:算不是有學問,但當聲知識分子卻是能的!

謝尚道:“佛經上說:‘人身難得,智慧難得’。”

“紅棗,你這世因為你我間累劫的緣分而生為女身,與我為妻——這輩子雖說不能科舉出仕,但於這累世積來的智慧,卻還得好生珍惜。”

“你剛這副畫,畫技雖是尋常,但能畫出便已是智,所以我先替你好好收著。”

“等將來咱們兩個老了,再一起去亭子裡燒了帶走!”

說著話,謝尚拉起紅棗的手笑道:“天不早了,咱們上床睡覺吧!”

紅棗為謝尚的話驚呆了。紅棗沒想到謝尚會坦誠她的聰明,甚至還想著幫她留存到下輩子——迷信都迷信得讓她無從吐槽!

簡直魔性!

被謝尚拉上手的一刻,紅棗心底驀然一動,腦海裡自動浮現出“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粉紅泡泡——紅棗旋即便被她自己的腦補驚呆了,比聽到謝尚剛剛那句“等將來咱們老了,再一起燒了帶走!”時還甚。

謝尚怎麼做怎麼說是謝尚的自由,紅棗想:但她聽了謝尚的話後受他話的影響,做莫名其妙的聯想,這就不對勁了!

謝尚這個小屁孩,紅棗心情複雜地看著身邊人,心說才多大?就能知道什麼叫一輩子?

謝尚剛跟她約身後事,不過是受他太奶奶故事影響——偏她這麼大個人了,竟然聽著聽著就跟著發懵,真是丟死人了!

坐到床邊,謝尚剛一鬆手,紅棗便趕緊蜷腿上床,把枕頭上的玉拿帕子卷了卷往枕下隨便一塞,然後扯過被子往頭臉一蒙,躺下秒睡。

謝尚一旁看到頗為好笑,心說紅棗這是害羞了?比如他娘在他爹麵前也每每的不好意思!

想著天色已晚,謝尚便就沒似他爹往日裡打趣他娘一樣繼續打趣紅棗——來日方長,謝尚想:他和紅棗還年輕,伉儷情深,不差這麼一次兩次。

謝尚雖然也很想睡,但他依舊堅持盤腿靜坐了一刻鐘後方才睡下——老太爺說人活一輩子必須得有個堅持,而謝尚年歲還小,便就先從能每天早晚靜坐最少一刻鐘開始學習堅持吧!

早起紅棗剛漱了口洗了臉還未及梳頭,金菊便捧了茶盞過來。

紅棗和往日一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喝出茶水裡往日所沒有的蜂蜜甜香,不覺感歎:這謝家的奴仆還真是訓練有素——瞧瞧這令行禁止的,昨兒老太爺不過提了一句,今早的蜂蜜水便就遞到了她嘴邊!

想想,紅棗悄聲問拿著梳子準備給她梳頭的彩畫:“昨晚尚哥兒要的圖畫,顯榮送過來了嗎?”

“送過來了!”彩畫也悄聲回道:“早起連洗臉水一道送來的!”

“少奶奶要,奴婢這就去拿來!”

紅棗擺手道:“罷了,還是先梳頭吧,一會兒等尚哥兒起來後再一起看好了!”

喝蜂蜜水的功夫,謝尚隨手打開顯榮拿來的匣子。

紅棗看到謝尚拿手裡的紅箋上的圖比昨晚謝尚畫的又有不同,不覺驚奇道:“尚哥兒,這圖都是誰畫的?怎麼瞧著比你畫的還好?”

聞言謝尚倒是沒生氣。

“應該是謝尚拿去給福叔,”謝尚道:“福叔安排爹書房裡的人給畫的。”

“爹當年學畫的時候,他書房裡的人都有跟著學!”

聞言紅棗的嘴巴張成了O——這世這麼多巧人啊!紅棗心中可惜:看來她的手殘,這世也是沒救!

早飯後,芙蓉、碧苔、金菊各捧了裝有乾發帽的匣子跟謝尚和紅棗往上房來。

謝子安雲氏早知謝尚紅棗所送匣子裡的東西顯榮,且也從謝福嘴裡知道了謝尚昨夜找人畫圖趕工的事。

當下裡雲氏為照顧家裡大男人的好奇心和小男人的表現欲,故意問道:“尚兒,這乾發帽怎麼用?”

謝尚打開匣子,拿出裡麵的紅箋遞給雲氏笑道:“娘,您看看這個,看能看明白不?”

“這是什麼?”

說著話,雲氏接過一瞧,立刻笑道:“這有啥不懂的?這帽子原來是這麼個用法啊!”

“這帽子的用法雖說簡單,但尚兒媳婦不說,不做出這乾發帽來,然後尚兒你又畫了這一看就明白的圖來,我卻是再想不到!”

乾發帽的主意原是紅棗的。故而當下雲氏誇人的時候便也沒漏下紅棗,一碗水端平地把兒子媳婦都誇了一遍。

雲氏隻以為圖是謝尚畫的,誇圖就是誇兒子,殊不知這圖原也是紅棗的主意。

謝尚沒想到他娘會有這個誤會,一時間解釋不好,不解釋又覺得尷尬。

謝尚下意識地看向紅棗,可巧紅棗也正扭臉看他,當下四目相對,謝尚不願示弱,便故作不在意地把臉扭了過去,說道:“娘,這原圖也是紅棗畫的,我隻是幫她修了修!”

雲氏……

紅棗沒想到謝尚這麼實誠,趕緊圓場道:“娘,我就是想著咱們女子素來講究無才便是德,想著尚哥兒文字再好做了文章放到匣子裡咱們女子拿了也看不懂,還得拿出去請人念,所以才想著畫圖這個簡便法子。”

“可我不會畫畫,這原圖真是尚哥兒給畫的。”

“娘,剛尚哥兒那麼說,是謙虛的意思。您可彆信!”

謝尚……

雲氏多聰明的一個人啊,當下裡一聽就知道畫裡麵有文章,但看謝尚和紅棗相互謙讓,內心裡卻頗覺安慰——不管內情如何,雲氏想:但凡尚兒媳婦知道人前謙讓尚兒,給尚兒做臉,就是個好的。

娶媳婦最怕的就是媳婦不敬丈夫,人前也要丈夫的強,那可就是家宅不寧了!

雲氏把紅箋遞給謝子安:“大爺也瞧瞧這個圖畫,看著有些意思!”

謝子安依言接過看了一眼,立便讚道:“大道至簡,這畫雖隻是白描,但卻一目了然,勝過千言萬語!”

聞言紅棗看謝子安不覺愈加順眼了——她公公不止有才華,人溫柔和善,還特彆的有眼光,能看出她這幅乾發帽用戶說明書的價值所在!

所以,他養的兒子謝尚,人品也還湊活!

作者有話要說:  謝尚:誰說東施效顰沒前途,小爺我就是東施效顰效啊效上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