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紅裙(十月三十)(1 / 2)

藍金色富貴長春的緞麵, 深灰鼠皮的皮裡,李滿囤一個人端詳富貴逼人的皮袍許久方才脫下身上也是新做的綢緞棉袍小心換上。

皮袍穿上身,感受到後背升起的溫暖和皮袍自身異乎尋常的輕軟, 李滿囤深深地吐了一口長氣。

從往年的舊棉衣到去歲三層新的棉袍和羊皮大氅, 再到今年的綢緞麵的絲棉袍子——李滿囤輕撫著衣袖口的風毛心中感慨:分家不到兩年, 他就穿上了裘皮這種他先前想都沒想到過的衣裳。

他家分得實在太對了!

很該早些分才是!

係好扣帶,李滿囤又拿王氏的銅鏡照了照, 看到鏡子裡的自己整個脖領都包裹在厚厚軟軟的長皮毛裡,不覺笑咧開了嘴——真是太富貴了!

不過轉眼想起親家謝子安見人隻三分笑的儒雅, 李滿囤又合上了嘴, 對著鏡子很整了會兒麵容方才昂首闊步開房門出屋給王氏和女兒女婿瞧看。

王氏一見李滿囤立就笑了。

果然是人要衣裝,王氏心說她男人這樣打扮,看著可就跟親家謝老爺的派頭沒差了!

“合適!太合適了!”王氏讚不覺口:“領圍、袖長、衣擺哪兒哪兒都合適!”

“當家的,你自己走路也有感覺吧, 可是沒一絲掛礙?”

李滿囤聞言依次抬了抬兩個胳膊, 憋不住心底的歡喜笑道:“好!好!”

“當家的, 女婿女兒給你做的這衣裳氣派,”王氏又讚:“你穿著真不是一般的精神!”

紅棗也覺得她爹這樣穿挺長氣質——她爹的臉雖說依舊黑紅, 但為這藍金色袍子一襯, 便似清晨染了日出霞光的月亮於慣常的清冷中生出的暖意一般自然清逸。

“爹, ”紅棗笑道:“好看!”

李滿囤得女兒誇獎再忍不住哈哈笑了出來:“哈哈, 紅棗,不瞞你說,我剛才照鏡子, 也覺得我穿這身特彆好看!”

“噗——”聞言謝尚笑噴了茶……

李滿囤為謝尚笑得不好意思。他有些委屈地問紅棗:“難道不是?”

“是,是!嶽父,”謝尚一邊拿帕子擦臉一遍致歉道:“請恕我剛剛的失儀。”

“剛我瞧嶽父氣宇軒昂竟瞧直了眼,一時忘了自己在喝茶……”

紅棗……

不想聽謝尚尬吹,紅棗打開給她娘王氏的衣包。

“娘,”紅棗拿出裡麵的琥珀色皮袍和大紅灑金綿裙遞給王氏道:“您也換上試試!”

“紅棗,”看到紅棗拿出的裙子顏色,李滿囤頗為吃驚:“你給你娘做的裙子怎麼是大紅的?”

“不是,你娘都這個歲數了,還能穿大紅裙?”

不說高莊村了,李滿囤心說就是雉水城,大街上也沒女人穿這種鮮亮的大紅裙!

大紅裙在李滿囤印象裡就隻新娘子能穿——至於紅棗每回來都穿紅裙子,李滿囤則以為是紅棗珍惜衣裳,想趕在身子長大前趕緊穿。

沒錯,李滿囤壓根就不知道城裡正房太太們都穿大紅裙——男女有彆,李滿囤從沒見過謝家的女眷,而他能見到的高莊村女人又都不穿裙子。

王氏倒是在去謝家吃席的時候看到不少婦人穿大紅裙。她看著眼熱,也想做條來穿。

不過家來後,王氏搬出家裡的大紅綢緞幾回就又放回去了幾回——王氏就擔心男人以為她舉止輕浮、不莊重。

畢竟周圍都沒人穿這麼鮮豔的裙子。

王氏沒想到女兒會給她做條大紅裙,心裡正自歡喜,聽到男人的話,這臉上的笑便有些僵。

果然!

紅棗可不愛聽她爹說她娘歲數大。

她娘才二十九歲,紅棗心說:還是二字頭,怎麼擱她爹口裡就成了半截身子要入土的人了?連大紅也不能穿?

她爹這思路,有毒!

“爹,”紅棗笑道:“我聽人說朝廷隻三品以上大官的官服才用大紅。而能坐到那個位置的,多是四十往上的人。”

“由此可見這大紅色不止年青人能穿,上了年歲的人也能穿!”

王氏聞言不覺舒了一口氣,心說可不是嗎?上回她去謝家吃席,看到不少夫人,頭發都那麼白了還穿大紅裙。

聽紅棗這麼一說,李滿囤自己也想起來了。

“難怪,”李滿囤跟紅棗感歎:“前兩天我去你家吃席,見到你太公公,可不就穿了一身紅嗎?”

“隻我事後每每回想都是你太公公跟我說的話,竟就沒留意這衣裳顏色的事。現聽你一說,可不就想起來了!”

“明明你公公更年輕,酒席也是為他慶賀,但那天他卻隻穿了件青色素淨袍子,可見這紅袍子不是誰都能穿的。”

“噗——”謝尚忍不住又笑了,幸而這回沒有喝茶。

紅棗看了謝尚一眼,然後跟她爹點頭道:“爹,您說的對,大紅色尊貴,紅官袍不是誰都能穿的,事實上這紅裙子也是。不過,我娘是您正妻,卻是配穿大紅裙的!”

“她大紅裙可以從十八歲穿到八十歲、一百歲!”

“這大紅裙還有這個說法?”李滿囤訝異道:“我這還是頭回聽說!”

紅棗笑道:“我也是到了婆家,看到祖婆婆和叔奶奶們都穿大紅裙方才知道!”

聽說紅棗的祖婆婆都穿紅裙,李滿囤再無疑義。

“家裡的,”李滿囤催促王氏道:“這袍裙既然是女婿和女兒給你做的,你還不趕緊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