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亭過後便是餘莊頭領著桂莊莊仆們抬的田地、商鋪、房屋和頭麵了。
“這盤子裡裝的啥?土坷垃?”
土地珍貴,族裡婦人先前從沒見識過陪地的嫁妝啥樣,當下看到兩個大漢抬了一抬擺了紅紙包裹的土坷垃抬頭挺胸威風走來自是各種詫異。
陳葛氏也是頭回見嫁妝裡放土塊的,便問兒媳婦道:“桃花,這是你娘家這邊什麼風俗啊?”
李桃花聽全喜娘講過,當下便解釋道:“娘,這一塊尺長的土坷垃代表一百畝田地,一塊寸長的土坷垃代表十畝田地。”
“現抬過去的一抬是水田,有三條尺長和六條寸長的土坷垃,便是三百六十畝水田!”
“啥?”陳葛氏驚了:“剛那盤子土坷垃就是三百多畝地?”
“是啊,娘。”李桃花點頭道:“地契就裝在下麵的杠箱裡。杠箱的鑰匙現在紅棗大舅手裡收著,一會兒由他給謝家人看過後再帶回來給紅棗。”
聽說還有地契,陳葛氏立就信了。——她想起了先前貴中滿月李桃花家去時說過紅棗婆家聘禮下了一千五百畝地的話。
虧她先前以為兒媳婦吹牛,陳葛氏想原來沒見識的反倒是她自己——這城裡有錢人娶媳婦嫁女兒真的是拿比她們青葦村所有水田加到一處還多的水田來下聘和做嫁妝的。
這城裡人實在是太有錢了!
陳葛氏不言語了,但族裡婦人卻似水潑到熱油鍋裡一樣炸了。
“啊,郭家的,”有人問郭氏:“你們大房現在到底有多少地?竟然給閨女一賠就賠三百多畝水田?”
郭氏含糊道:“嫂子,你知道我們兩家現在分開住……”
王氏、紅棗就在旁邊,郭氏暗想:這些人卻來套她的話,沒得讓她兩個誤會她搞事,所以她還是一問三不知比較乾脆。
眼見郭氏推脫不說,便有人改問錢氏:“錢家的,你們大房賠女兒賠啥不好,怎麼能賠這許多的地?”
“咱們整個氏族統共才多少水田啊?”
“是啊,是啊……”好幾張嘴巴附和的同時,幾個人的眼睛還轉向了王氏,想看看王氏聽了這話的反應。
王氏一旁見到自是生氣:謝家下給她家的聘禮,她家愛怎麼使就怎麼使,關族裡什麼事?
這些人現在這麼講根本就是想謀紅棗的嫁妝!
不過,這些都是妄想!她們不知道她男人有先見之明,早早地就把這嫁妝經了官——打一開始她男人就沒給連族長、她公公在內任何人開口的機會。
所以,這些人再看她也是白看,她根本就沒必要理她們的茬——理了,倒反是漲了她們的氣焰,以為她心虛。
李桃花則是眼裡揉不進沙子。她胸膛一挺就想嗆人,結果卻被紅棗拉住。
紅棗衝李桃花搖搖頭,然後衝陸氏咧了咧嘴,意思族長伯娘還在呢,李桃花便會意不動了——她大哥一家今非昔比,以陸氏一貫的行事,自是會出頭說話。
陸氏自上回家去聽兒子李貴林轉述過紅棗的話後便知道紅棗比當年的李桃花紮手。現她想著籠絡紅棗,一腔心神隨時都在留意紅棗的舉動。
當下陸氏看到紅棗的小動作,心裡愈加明白:紅棗不是桃花那樣的蠻性,她遇事知道用腦子看山水。
不過,現還沒到她出頭的時候,她且先聽聽錢氏怎麼說。
錢氏也不傻。她知道她公公嗜地如命,這回都拿大房大哥沒轍,她一個分了家的弟媳婦如何能對紅棗的嫁妝多話?
沒得偷雞不著蝕把米,反遭李滿囤和紅棗厭棄。
錢氏笑道:“各位嫂子,我聽我當家的說這地原本是謝家的聘禮。我大哥大嫂不想讓人以為他們賣女兒,故而聘禮一到當即就全部都添進了嫁妝,真正是一樣沒留!”
“一樣沒留?”眾人覺得難以置信——雖然周圍嫁女兒聘禮一樣沒留的人家不少,但把聘禮的田地全添進嫁妝的可沒有聽說過,畢竟是三百畝的水田!
三百畝啊!比他們李氏全族所有的水田加一塊都多!
“一樣沒留!”錢氏肯定道:“我聽我當家的說謝家來下小定的時候我們大房當場就把嫁妝單子擬好了,然後第二天就在官衙備了案!”
“經官了?”
“可不是!我算算啊——呦,這都一個多月了!”
某些剛有了些想法的族人……
於氏厭惡地看著錢氏,恨不能上去撕了她的嘴。
多好的讓繼子和族人生嫌隙的機會啊,於氏暗想:隻要族人集體上前攔了嫁妝,那這仇可就結大了,但現在竟然就讓她一張破嘴嘚吧嘚吧的給嘚吧沒了。
李氏族人,她知道的,都是有心無膽的軟蛋,但凡聽到這嫁妝已經經了官,那便是再借她們膽子她們也不敢想了。
第二抬嫁妝進院,錢氏一見立刻尖叫起來:“看,快看!五塊尺長的土坷垃,這是五百畝的地!”
“這五百畝就是旱地,我聽我當家的說過……”
郭氏看著錢氏,神情複雜:這三房自家統共才幾畝地?偏錢氏卻能這麼高興地看她們大房幾百畝地的賠姑娘——她可還能再蠢一點?
但待郭氏轉念想起她雖然比錢氏精明,但一樣沒能攔住大房賠女兒,給兒子們謀下一塊地,便又覺得萬分泄氣——她比三房也沒高明到哪裡去!
錢氏的聲音又尖又細,語氣則是歡欣鼓舞,族裡婦人也不全是心思深沉之輩。她們在經曆了最初的三百畝水田所帶來的震撼之後也慢慢地你一言我一語地加入了和錢氏的唱和,主院漸漸又熱鬨起來。
當第三抬嫁妝抬進主院的時候,已沒人再想七百畝的林地該不該給紅棗了——剛才想不到這個問題的,現依舊還是想不到;而剛能想到的,現也想明白了,這回是李滿囤的動作太快,打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不然族裡不說把地全部留下,但留下一半都是起碼的!
現在的形勢是牛過了河拖尾巴——拖不住了,所以族裡態度便隻能是打落牙齒往肚裡咽,好歹還有個麵上光。
如此,剛叫囂得最厲害的幾個人反倒現在最先誇讚起來。
“咱們族的祠堂林地是三百多少畝來著?這林地有咱們兩個族地山頭大吧!”
“也不知道這林地有沒有枸杞,要是有枸杞,那收入可就不得了啊……”
……
紅棗站在前廊下默默地看著那幾個人的表演,心說:族裡聰明人還是有的,瞧這翻臉的速度可是比翻書還快?
於氏見狀立知大勢已去,心裡自是可惜不已,於是更厭錢氏。
陸氏則不免舒了一口氣。和為貴,陸氏暗想:紅棗的好日子萬事還是當以和為貴。
田地之後是房屋。
錢氏一向不甘於人後,她剛第三抬嫁妝沒插得進嘴,嘴巴早就等急了。現看到第四抬是一抬瓦片,便立刻大聲道:“這是房屋了。三個月前咱們後麵秀水村裡甲家兒子娶媳婦,我聽說新媳婦嫁妝裡就有十二片瓦片,代表城裡一間七架梁四合廂院子。”
話音未落,立有人接茬道:“今兒紅棗這一抬瓦片嫁妝,一排,嗯有十二片瓦,整放了四排,乖乖,這就是四個四合廂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