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聽說桂莊今兒請酒唱戲的事後李春山不禁感慨道:“人果是看不到前麵的路。當年王家的背著紅棗打豬草的時候,誰能想到她會有現今的福氣?”
“真正是人不可貌相,不可貌相啊!”
李豐收憶起當年也是搖頭歎息:“想不到,誰也不能想到。世人都說‘養兒防老,生女賠錢’。當初嘲笑滿囤兩口子隻得一個丫頭而沒後事的人現都被打嘴現世了……”
李春山點頭道:“是啊!這可不就是老話說的‘莫笑人短,勿恃己長’。這人生在世,不好笑人啊……”
李玉鳳的小定的日子就是二月十六。
一早,李玉鳳穿上自己縫的綢衣裳和綢裙子,然後又梳好了雙丫頭插上了紅絨花,接著再戴上一對玉石耳墜。
收拾妥當,李玉鳳看著銅鏡裡的自己不自覺地歎了口氣:她已經儘可能的收拾倒騰自己了,但還是和三年前紅棗小定那天的穿戴沒法比——彆的不說,她連件大紅綢袍子都沒有。
族長伯娘給她的紅綢隻夠做一件衣裳。她娘郭氏說她身量還未完全長成,紅綢做袍子可惜了,倒是做條紅裙,即便做大些也帶的住,可以多穿幾年。
所以今兒她上衣隻得一件絳紅袍子。
收好妝匣,李玉鳳盤腿坐在炕上——她家也不比桂莊有客堂、主院來分開招待男女客。
她午晌前都得待在自己屋,並不能跟紅棗那天一樣跑出屋。
郭氏進來瞧了一眼,看李玉鳳收拾得挺好,不覺笑道:“玉鳳,你先這樣坐著,一會兒人來後,你隻要跟她們問好就行!”
果然沒一會兒三房的婦人都來了,王氏抱著李貴中也來了。
今兒的正房堂屋得留給男人們,女人們便都擠在西廂。
王氏厭惡李玉鳳。進來不過瞧了一眼,王氏便就推說兒子鬨騰,抱著孩子出了房,轉去了隔壁的空屋。
錢氏人精,見狀便說桂圓要跟貴中玩,便也抱著孩子出了屋。
於氏見狀自是氣了個倒卯。
親侄女的好日子,於氏暗想:似大房繼子一家不給臉就罷了,怎麼錢氏這個親嬸子也不在場幫襯場麵?
這落在旁人眼裡成什麼話?
這錢氏攀高枝攀得連臉也不要了!
郭氏見狀倒是舒了一口氣——玉鳳未來夫家的家世遠不及謝家,郭氏要了一輩子強,實不願當著王氏的麵強顏歡笑!
看王氏出去,李玉鳳也跟她娘一樣長舒了一口氣——自從差點被沉塘後,李玉鳳便特彆怕見她大伯一家人,現王氏走了,紅棗也沒來反倒讓她自在些。
陸氏心知王氏待不住的原因,心中歎息,身子卻坐得紋絲不動——她身為宗婦,職責所在,行事可不能似王氏一般任性。她得確保李玉鳳體體麵麵地嫁出去。
聽到李貴吉跑來說劉家人到了的時候,屋裡婦人都頗為驚異——這就來了?剛怎麼都沒有聽到吹打?
想起村裡一般人家小定都不請吹打,於氏壓下心裡的惆悵和郭氏道:“你去廚房看看,這蛋茶要準備起來了!”
今兒廚房裡忙碌的是家裡買的人和三房買的鄭氏。
宅子小也有宅子小的好處,女人們但凡想知道外麵的情形,隻要在窗戶邊一探頭就能聽見瞧見。
透過敞開的窗戶,王氏看到眾人族擁的劉春時,不自禁地就把他和謝尚做了一番比較。
直待發現劉春的身高胖瘦五官每樣都不及她女婿時,王氏方才和錢氏虛偽道:“玉鳳這個女婿的人樣子長得還行!”
錢氏立刻接口道:“分跟誰比。一般人裡算是好的,但跟紅棗女婿,卻是天上地下,沒法比……”
劉家來下的聘禮以高莊村的風俗來說已經非常豐盛,有一擔喜餅、一擔豬肉、十條魚、十壇水酒、十包紅棗、十包糖、一包香燭、一套銀頭麵、四匹布和二十吊錢十樣禮。
但這落在見識過謝家萬兩作聘的李氏三房婦人眼裡卻是實在的寒磣。
礙於情麵,雖沒有人當麵說不好,但也確是沒人誇讚——這可要她們怎麼誇呢?李氏婦人們暗想:明明都見過更好的了!
故而原該熱熱鬨鬨的過聘禮現場李家婦人便全體失聲,隻陸氏和江氏附和郭家人勉強讚了幾句才避免了冷場的尷尬。
跟李滿囤一起來的陸貓立在廊下看到劉家的聘禮也是頗為吃驚。
他哥一個小廝,陸貓暗想:娶媳婦還下整豬整羊綢緞足金頭麵做聘呢,怎麼小姐的姐夫家才下這點東西?
彆的不說,隻那一擔肉,有半匹豬重嗎?
想到他哥陸虎曾因為聘禮準備得不合小姐的意而挨的板子,陸貓下意識地閉緊了嘴巴。
感情這李家二房小姐在小姐心裡的分量,陸貓自覺發現了一個大秘密:還不及他那個丫頭出身的嫂子重。
他回去得把這事悄悄告訴他爹娘,讓他爹娘往後彆再拖他哥後腿。
餘莊頭都說了主子就是規矩。主子跟前無父子、無婆媳。他爹娘若隻想著跟他嫂子拿公婆的款,遲早也得跟他哥一樣挨板子。
經曆了過去兩年多被沉潭的擔驚受怕、婚事懸而不覺的煎熬以及嚴五嬸的乾架風波,李玉鳳對於劉家這一份聘禮倒是心懷期待——隻要撇開紅棗不談,劉家這一份除了魚肉外還有近三十兩的聘禮在周圍村莊也算是很登樣的了。
而她有了這份聘禮,便可讓她爹給她再置一個小宅子。這樣她手裡就有兩套房出租,一年便能收入五吊錢——如此等她十八歲出嫁時便又能有二十來吊壓箱錢了。
帶著這些錢宅到了婆家後,她可以和她姑一起在宅子外合力開個小食鋪,然後女婿除了種田再尋個生計——這樣即便家裡地少些,日子也能過。
這些話原都是郭氏私下和李玉鳳說的。但這回李玉鳳聽入了耳。
過去兩年多的無情現實粉碎了李玉鳳的少女夢。現夢醒了,她人便就會想事了——李玉鳳在她十三歲這一年終於知好識歹了!
看著弟弟李貴吉拿來的婚書,李玉鳳工工整整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對於劉家這門親事,李貴雨其實不大看好——劉家家業不及他家,將來不說幫襯他了,隻怕反過來還得要他幫襯。
現他家不就已經賠出一個宅子了嗎?
但妹妹大了,李貴雨歎口氣:勢必得嫁人,賠錢也得嫁。
這是件無可奈何的事。
對於謝尚紅棗今兒沒來,李貴雨倒沒似他奶那般失望
李貴雨知道他妹怕見紅棗,今兒是他妹一生一次的好日子,他願意她高高興興的,而不是擔心受怕。
至於結交謝尚,李貴雨想:現在看還不如巴結他大伯來得立竿見影。
看他三叔一家,可不就是這樣發家了嗎?
再還有李貴林,因為和他大伯交好,過去一年沒少在他大伯家吃喝,而且下個月去府城考試坐的也將是他大伯家的騾車。
劉家人,特彆是劉春其實也不希望在今天這樣的場合見到謝尚——若不是家裡地太少,實在說不到家世品貌和李玉鳳相當的姑娘,他也不願意和謝家大爺做連襟。
劉春雖不知道吊打這個詞,但意思卻是明白的。
他沒少聽周圍人議論他未來嶽父、小嬸跟他們的異母大哥李滿囤關係的閒話。
他可不想被人這樣指點議論。
吃蛋茶認親的時候,劉春看謝尚並不在坐,不覺也舒了一口長氣。
劉家人走後,李家三房人加上郭家人一桌吃席。
飯後郭氏把劉家送來的魚肉餅糖也與了李滿囤王氏一份。
李滿囤當麵收了,回去便給了陸貓,讓他拿家去了。
李滿囤可不屑於吃李玉鳳女婿的孝敬!
作者有話要說: 李玉鳳將來開個小食譜的人生就這麼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