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了皇冠一事,紅棗覺得謝尚平日裡雖說四體不勤,五穀不分,但似雕花之類的事,問他一準沒錯。
謝尚微一思索便提筆畫道:“爹最喜水仙花,必是要有一株水仙花;再就是祝壽得有壽山石和靈芝;最後加上這時節開得最好的芙蓉花和天竹果,如此便
是一副寓意極好的‘靈仙祝壽,富貴榮華’圖了。”
看著謝尚筆下瞬間畫就的圖案,紅棗歎為觀止。
花樣有了,下剩就簡單了。紅棗讓人顯真把這副圖臨兩份出來:一副拿給陸虎去打,一副讓顯真繼續上色後拿給錦書裁緞子刺繡做杯套。
十月二十六家裡的大船到了京。謝子安看完隨船捎來的信後問謝福道:“尚兒說他給一個話本做了篇序,話本呢,拿來我瞧瞧。”
謝福拿來話本,謝子安先看兒子的序,結果開篇就見謝尚寫到“作者曾雲:餘玩甘回齋《華容道》有感,作此文以自娛。…”
“餘與作者交,讀其文字頗覺新鮮…”
“為免書中文字誤人子弟,特列出與正史不符之處…”
翻翻後麵好幾頁的羅列,謝子安忍不住與雲氏吐槽:“尚兒也真是,得閒乾啥不好,非得掛自己的名字給外人,還是給,”
忽想到一種可能,謝子安的話戛然而止。
知子莫若父,謝子安省起謝尚打小就性獨,家裡兄弟一個都不親近,壓根就沒朋友——現能讓他掛名出頭的人,除了他媳婦,謝子安還真想不出第二個人。
翻回去看了一回封麵,謝子安又想了想方才問謝福:“咱們祖祠東邊的那條,從高莊村流過來的野河叫什麼來著?是不是叫細水河?”
謝福點頭:“是!”
聞言謝子安把書摔桌上,氣道:“胡鬨,胡鬨啊!”
雲氏不知就裡,趕緊勸慰道:“老爺,尚兒做錯了事,您隻管教訓就是,可千萬彆氣壞了身子!”
謝奕在一旁也跟著幫腔:“爹爹,不氣,不氣唷!”
謝福微一思索,便明白了原由,幫著勸慰道:“老爺,您先彆急,且替大爺瞧瞧這話本有妨礙沒有。”
謝子安聽著有道理,複又拿起書往後看,結果這
一看就一直翻啊翻的翻的停不下來了。
候著的雲氏,謝福…
雲氏又等了一會兒,看謝子安還沒有罷手的意思便小聲道:“謝福,這話本還有嗎?有的話,拿一本來我瞧瞧。”
於是謝福拿了兩本來,雲氏一本,他一本…
謝奕眼見大人都有事,也不吵,自己跑地上箱子裡尋了把紅棗捎來的刀刃比手柄還長的小木刀,騎上自己的木搖馬學印象裡他哥的樣子舞去了。
良久看完,謝子安放下書,歎了一口氣。
話本的文筆雖說有些簡單直白,但這故事情節卻是一環扣一環,環環相套,環環精彩,比他先前看過的同類型話本都強。
他兒媳婦的心思果不是常人所能比——就為賣個玩具,編這麼一大篇故事。
尚兒給這樣的話本作序也不算埋汰。
“罷了,”謝子安道:“尚兒媳婦這個話本寫的還行,尚兒作序也是不願誤人子弟的意思。”
“尚兒行事還是有分寸的!”
兒子是要走仕途的人,謝子安先前擔心兒子名聲受不良話本影響官途,現看了話本去了這份擔心,這言辭就和緩了。
雲氏見狀放了心,放下手裡的書附和道:“老爺說的是,妾身看這話本也覺有趣。而且這話本作者偽了名,但凡咱們不說,便沒人知道!”
謝子安覺得雲氏的話有些天真——似他們翰林院連幾百年前的古書都能考證出來曆。真想查證一個話本,就是個查不查的問題。
比如他,不是當場就知道這細水笑笑生是誰了嗎?
不過,謝子安沒接茬而是喚騎木馬舞木刀一個人玩得一腦袋汗的幼子道:“奕兒,你手上拿的是啥,拿過來給爹瞧瞧!”
“陛下,”李順把一本《赤壁大戰話本》放到隆慶帝麵前的案上:“這就是甘回齋今兒剛剛上櫃售賣的話本。”
“哦?”隆慶帝放下手裡的帕子,換拿起書道:“我瞧瞧這謝翰林兒媳婦寫的話本是啥樣?”
開篇看到謝尚的序果如密報所言的有好幾頁考據,隆慶帝忍不住哈哈笑道:“謝翰林倒是家學淵源,兒媳婦家常賣個玩意還要專門寫個故事話本,兒子則非得給寫個考據放序裡,而且還一絲不苟地寫這許多頁。”
“他也不想想這看話本的誰在乎史實啊?倒是他自己,畫蛇添足,叫他爹一眼給看了出來,連累他媳婦寫話本的事給他爹知道了——真是太好笑了!”
“謝翰林這個兒子怎麼這麼學究?難不成將來又是一個翰林學士?”
李順…
這年頭皇帝的話,即便隻是玩笑,那也是一口唾沫一個釘的聖旨。
隆慶帝現既說謝尚將來要做翰林,那將來謝尚隻要過了會試,殿試就必得要點翰林——這就叫金口玉言!
隆慶帝話出了口,自己也是一愣,但轉即笑笑,並沒放在心上。
一個翰林罷了,隆慶帝想:而且密報裡說謝尚長相不差,形肖似父,但凡他能真能走到他麵前,朕給了也沒啥。
本來以馬掌的功績,朕早該給謝家一個爵位。隻這封爵,特彆是給文官世封,都必得等個合適的契機——得等這天下武官普遍認可這馬掌作用之時。
朝廷雖然重文輕武,武官多受文官轄製,但為了讓武將儘忠賣命,一直有個不成文的共識,即世係爵位隻授武官。
文官除了孔聖等五家聖人後嗣世襲翰林外,其他文臣功績再大,也都隻封本人,不傳子孫。
看完話本,都到掌燈時分了。放下書,隆慶帝笑道:“這話本寫的果是有些意思。”
“先傳膳吧!膳後朕還要再看一遍!”
李順…
十月二十九紅棗和謝尚去桂莊送節禮,王氏給紅
棗講述了她和李滿囤去青葦村吃席的經過。
這是王氏有生之年最光彩、最奪目、最眾星捧月的一刻——首先,作為新郎舅母,王氏理所當然地跟陳老太太一起坐了首席首座,得所有人恭賀奉承;其次,席間眾人雖也有穿裙戴金頭麵,但沒人有跟她一樣大紅綢緞刺金繡的裙子和一樣大的足金頭麵,且臉麵也都沒她收拾得粉白自然,光彩照人;第三,不管是她家還是女兒家送的賀禮都叫人驚歎連連,羨慕不已…
王氏的虛榮心在去青葦村的三天裡得到了極大的滿足,當下給紅棗講起來席間的事來那叫一個滔滔不絕,神采奕奕。
紅棗頭回見到她娘如此活潑健談的模樣,頗覺欣慰:即便虛榮,即便膚淺那也是她娘從生活這把殺豬刀下自己掙出來的虛榮膚淺。
誰也沒資格鄙視!
直待說儘了興,王氏方告訴紅棗道:“紅棗,你還不知道吧,你三叔把貴銀帶府城一起做生意去了!
”
紅棗:?
王氏笑道:“你爺奶為此特彆不高興,覺得你三叔有好事不先想著你二叔,連商量都沒商量一聲就自作主張。”
“前兒你爹過去送禮,你爺拉著你爹說了半天兄弟齊心其利斷金之類的話!”
“噗嗤!”紅棗實在是忍不住,不客氣地嘲笑道:“我爺既然知道兄弟齊心,那他當初乾啥要分家?”
“難道分家的人不是他?”
“就是這話了!”王氏道:“你二叔占了咱們家那許多地,日子過的好的很,這幾年城裡都買幾個宅子了?還人心不足?”
“反倒是貴銀,分家得的地原就隻夠吃飯,枸杞山頭也不到兩畝。幸而他人勤快,能吃苦做小買賣補貼家用,日子方過得還行。”
“紅棗,你看咱們幾家人,還有誰跟貴銀一樣這
樣的天每天挑著擔子蹲城門口賣書?”
“賣書?”紅棗訝異,心說不是她想的書吧?
“就是你女婿拿來給你爹的那個打仗的話本。”王氏道:“你爹進城時看到過好幾回。隻可惜咱們城有錢人有限,貴銀一天賣不了幾本。”
“你三叔這兩年生意做的蠻好,他帶貴銀去府城做生意倒是件好事,偏你爺奶作不得,等你三叔這回家來,你奶有得嘮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