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患於未然(臘月二十九)(2 / 2)

所以饒是心知無礙,等真見到顯榮 ,謝子安還是不能免俗地問了一回。

對於謝子安的問話,顯榮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儘地說了一遍——從李滿囤每回見麵都要讓謝尚講《華容道》一直到府城抄書匠堵門賣書全講了。

謝子安聞言更安心了——這話本是紅棗給他爹寫的,這便就占了個孝字,而一般人但凡占上了孝義,那基本上除了《大慶律》裡列出來的死罪,其他都不

算事。

果然,隆慶帝在聽李順說了莫非的密報後笑道:“我先還疑惑謝翰林的兒媳婦,一個十歲才出頭的小姑娘乾啥要寫武將話本?原來她是為她爹寫的,這就情有可原了。”

“《二十四孝》裡老萊子年過七十還彩衣娛親。謝子安這個兒媳婦為了讓她爹開心,投其所好誇大其詞編點神叨故事也是人之常情。”

“難得的是編的還不錯,比一般市麵上的都強…”

“而謝翰林的兒子必是感他媳婦的孝心,方才隻考據,沒修改…”

隆慶帝以自己的腦補完善了《赤壁大戰話本》的緣起,對此,李順能說啥,隻能把這看作是隆慶帝對於謝子安兒子兒媳婦人品的定性,用作往後行事的借鑒了——誰讓隆慶帝是金口玉言,而且還不是頭回說謝子安兒子媳婦孝順了!

說儘了興,隆慶帝方才問道:“謝翰林這回過壽

都請了哪些人收了哪些禮?”

李順道:“回萬歲爺,謝翰林這次辦壽請了三天的席:十八這天請了翰林院同僚;次日,請同年;正日,隻請了他妻兄雲意一家人。其中收到的禮物有…”

隆慶帝聽了一會兒沒聽到自己想聽的內容,不耐煩地出聲打斷道:“誰問你這個?”

李順趕緊致歉道:“臣愚昧。回陛下,謝翰林的兒子兒媳這回除了印製詩集、孝敬衣裳外還特地送了謝翰林一對全銀奶茶杯。”

“奶茶杯?”

光聽名字就能想到杯子的用途,隆慶帝頗有興趣地問道:“什麼樣?”

李順如此這般地講了一通,隆慶帝更有興趣了。他理所當然地吩咐道:“趕緊地,讓內造處照樣打一個來?”

臘月初九,謝尚去了赤水縣。結果十六便有原先跟去赤水縣的奴仆家來鋪設天香院,紅棗一聽便知這

是有人要家來了。

果然臘月十九三叔謝子平領著一家子人同謝尚一起踏雪家來了。

謝尚告訴紅棗道:“三叔年後打算參加縣試!”

紅棗…

謝尚解釋道:“爺爺今年都六十五了。明年任滿,再無續任可能,勢必要家來。”

“三叔這幾年在赤水縣經營得不錯。但爺爺家來後,他想繼續在赤水縣經營,最好是自己有個功名。”

紅棗聽著有道理,便問:“三叔三嬸家來後,我要做些什麼?”

謝尚不以為意道:“跟其他十二房人一樣按時把月例節例送去就行。其他不用管。”

“再就是開年後,天香院主院的房屋得重新排瓦刷牆油漆一回,不能等爺爺家來後再收拾。”

紅棗掏出小本本記下謝尚的話。

“對了,紅棗,”謝尚又道:“後兒有雪,但我

得去合水縣給外祖父外祖母送節禮。你記得讓人多備些濃薑茶。”

母親去了京城,謝尚不好就此和外祖家斷了往來——年後不得閒,年前就必是要走一趟。

“又要下雪啊!”紅棗聞言有些舍不得——也不知是不是養尊處優的緣故,這兩年的冬天紅棗覺得特彆寒冷,比她小時候還冷。

“沒事!”謝尚抬手正了正紅棗頭上戴的非常端正的花冠笑道:“現我坐的馬轎輕便,走雪地沒有車輪陷雪的煩惱。你隻要多備些驅寒的薑茶就行!”

“再還有,紅棗,你把你那塗了臉就不冷的麵脂給我一盒。”

“這回出門沒帶,真是凍得我臉皮都疼!”

早忘了這個茬的紅棗…

次日臘月二十,一早天就是陰的,連紅棗看了都知道傍晚一準下雪。果然午後便開始落雪珠子,然後便開始飄雪花。

雪花越下越大,一片真有常說的鵝毛那樣大。

紅棗問了謝尚後正吩咐廚房給準備火鍋呢,出門月餘的顯榮冒雪趕回來了。

顯榮進門先問安,然後又交了朝廷臘八才下發的黃布口袋裝著的封簽完整的冬賞祭銀。

紅棗看顯榮凍得臉色發白,便讓人趕緊拿薑茶來,謝尚也問:“顯榮,這京師的冬天比咱們雉水城再冷,是怎麼個冷法?”

顯榮道:“回大爺,是真有人給凍掉耳朵!”

一直以為凍掉耳朵是他娘唬他的謝尚…

“真有人會被凍掉耳朵?”

即便理智信任顯榮,知他不至於拿這事欺主,但連凍瘡都沒見過的謝尚猶自將信將疑。

“是!”顯榮道:“北方人冬天出門在外必是要把頭臉都包裹起來,從外麵進屋的人,若是覺得耳朵、鼻子、腿、手哪裡疼,便不能立刻烤火,得趕緊抓雪捏團來擦,再疼都得擦,一直得擦到疼處的血活泛了,感受到熱了。才能用熱水洗擦烤火。”

“不然,據說火一烤,熱水一燙,這人疼的地方

就會爛。”

“小人此回進京,雖然沒親眼看到人凍掉耳朵,但確是看到好幾個沒耳朵的人!”

前世見識過北方嚴寒的紅棗心歎一口氣。她知道顯榮並沒有誇張。

這世的天可比前世冷,但人卻比前世的窮。

“這麼冷!”

眼見顯榮說得有鼻子有眼,謝尚終是信了。

“回大爺,”顯榮道:“北麵確實冷。冬天沒皮袍子根本沒法出門!”

“實際裡普通百姓也幾乎都不出門。似小人一路走來,除了公差官眷,幾乎就沒看到其他人。隻有進了咱們州後,才看到了零星商隊…”

從顯榮的敘述裡,紅棗對北方的寒冷有了深刻的認識,不覺慶幸自己早年的運氣還不算最壞,好歹還沒被凍掉耳朵。

一夜大雪,早起開門,院裡已是個白雪琉璃世界。

出屋門坐車去五福院請安的時候,紅棗把一盒麵脂遞給謝尚道:“大爺,這麵脂給你。你覺得冷了,一定要多塗幾回,多揉幾回!”

即便沒凍掉耳朵,但若是長了凍瘡也挺受罪——這才是紅棗冬天麵脂帶身上隨時塗抹的根本原因。

紅棗實在是為早年她娘臉上生的凍瘡給嚇怕了!

“哎!”謝尚趕緊收好。

他是要進翰林院的人,可不能凍掉耳朵。

臘月二十六謝尚從合水縣回來高興告訴紅棗道:“紅棗,你這麵脂果真好使。往後你再做時也都給我留些。”

紅棗自是說好。

臘月二十九去桂莊。炕上坐定,李滿囤便問謝尚道:“尚兒,你會講官話吧?”

紅棗:?

王氏悄聲解釋道:“紅棗,府城人都說官話,你爹見貴銀跟你三叔學說官話便也跟著學。說是學會了再教你弟,這樣你弟將來去府城念書才聽得懂老師的

話!”

紅棗笑:“娘,我爹想的可真是夠遠的啊!”

“是啊,”王氏笑得驕傲:“你爹說了這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等事到臨頭才想就遲了!”

“娘,我爹還在讀《論語》。”

“讀,每天都教你弟讀。”

聞言紅棗由衷讚道:“娘,我爹真有決心!”

“是啊,”王氏點頭:“你爹論語都差不多能背下來了!”

“那敢情好。…”

說完自家的事,少不得又議論一回族人。

“紅棗,”王氏忽然道:“你看咱們城裡這麼多人都拿你那個薄荷膏賺錢,你三叔這個冬節和臘八帶著貴銀在府城更是賺了大錢,你真不打算拿薄荷膏賺錢?”

紅棗想想問道:“娘,我爹是不是也想做薄荷膏生意?”

王氏有些尷尬,紅棗笑道:“這有啥?想做就做

唄!”

“當初我說把方子公開,是為了讓人都知道薄荷的好處。沒想還能給這麼多人生計,這就更好了。”

“爹想賣薄荷膏就賣好了。這熬豬油熬下來的油渣肉渣自家吃不完也都能賣。”

“再就是莊仆們也能多養幾頭豬,添些收入。但就一樣,這豬得分欄,不然養一處容易招病。”

說到此處,紅棗忽然想起前世豬瘟搞得市場豬肉價錢暴漲一倍的事後,立提醒道:“娘,咱們城這許多人看這薄荷膏賺錢,少不得明春會多養豬。但近城的大部分人家家裡地方有限,若是多養了豬而沒分欄。這誰家的豬要是發了病,可是要禍害一個村的人?”

王氏被紅棗的話唬了一大跳,但她知道紅棗說得在理,便立刻言道:“紅棗,這事兒我一會就告訴你爹,讓你爹再去告訴族長。咱們族長現還是村裡的裡長,讓他給咱們村還有周圍村子的人都提個醒。”

“這豬病可不是玩笑,我早年聽說最厲害的時候

,一個城的豬都能死光。得到外地去買豬苗。”

一個縣?紅棗心裡一動,想起如今大老爺還在赤水縣做官,便在回去的路上和謝尚說起此事。

謝尚雖沒養過豬,但他日常看邸報自是知道瘟疫的厲害。謝尚不趕怠慢,進家便寫了封信給他爺,打發長隨立刻送去——赤水縣也產薄荷,街麵上掛了許多薄荷膏的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