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棗想著謝家的祭田莊子也不少。現她雖不管莊子的事, 但提醒一句卻是該的, 便讓人請了謝又春來告訴了一番。
謝又春聞言自是一怔——他知道做薄荷膏要用豬油, 但卻沒想到明年可能出現的養豬潮以及可能的危害。
豬病不是玩笑, 但若發生, 便是一個莊子的生豬全部覆沒。
謝又春覺得有必要提前給他哥提個醒——這疫病來無影去無蹤, 他即便現在開始防備, 也不能確保萬無一失。
於是謝又春也不管過不過年趕去驛站給謝福捎了一封信。
對於自己和謝尚的莊子,紅棗自是更加上心。她叫了田穀雨、程曉喜兩人讓他兩個在大年初一,幾個莊頭來拜年的時侯提醒他們開春養豬注意防疫。
紅棗可不想過沒肉吃的日子。
李豐收自兒子中了秀才後魄力爆漲。他聽了李滿囤的話後, 便利用除夕祭祀族人齊聚的時刻說了開春養豬的注意事項,最後撂下話道:“這開春想比往年多養豬的,動手捉豬仔前都先想想我剛剛的話, 彆到時自家虧本不算, 還帶累了一村的人!”
豬是莊稼人家的重要資產——除了一年吃到頭的臘肉外還有積糞肥地。
真若鬨了豬病,對整個村人的影響都是巨大!
因為今年肥豬肉和豬油漲價的緣故, 李滿倉原本想開春多養兩頭豬賣錢。現聽了李豐收的提醒, 李滿倉立刻改做兩手打算——豬依舊隻養三頭, 原打算的買豬錢改買兩隻小羊羔擱菜園子裡養著。
如此即便真鬨豬病, 年底也還有羊肉能吃。
李滿倉不是族裡唯一的聰明的人。祠堂出來後不少人便來找李滿囤商量買羊, 以致桂莊今冬剛出生的小羊羔眨眼就被包了圓。
李滿囤沒想他隻是跟族長提醒一句預防豬病,自己的羊就全賣了出去, 不覺有些喜出望外——這可省了他不少事。
李豐收利用大年初一拜年的風俗,和村裡其他族長裡甲都通了氣, 而待大年初二出嫁女回娘家後, 這預防豬病的思想便傳遍了周圍的村莊。
所有人都害怕豬病。高莊村及其周邊村莊的人得到提醒便沒人再敢冒天下之大不諱多養豬。
紅棗現在的生活裡隻有豬肉,沒有生豬。她把防範豬病的事安排給管家莊頭,就專心忙自己的事了——時令不等人,忙完一大家子的過年,接著便得預備莊子的春耕。
二月二十,縣試發榜,衙役敲著銅鑼送大紅喜報上門——謝子平中了縣試第三。
老太爺聞訊自是歡喜,當即鼓勵道:“四月院試,子平,這往後一個月你好好用功,爭取謀個出身。”
謝子平躬身答應道:“孫兒謹遵爺爺教誨。”
老太爺點點頭,主動言道:“得閒把你這回縣試的文章拿來給我瞧瞧!”
這是要指點他的意思了,謝子平聞言自是喜出望外,趕緊答應。
紅棗敏感地看了老太爺身邊的謝尚一眼,隻見謝尚淡然自若,看不出什麼異常,反倒是與他一起攙扶老太爺的二老爺謝知遇臉色有些不好。
午飯就在五福院吃的家宴。主桌主位坐下,紅棗看到席麵上的海參鮑魚,後知後覺地發現老太爺極其看中謝子平的考試——這酒席怕是三天前就預備上了。
人生而平等,謝子平是老太爺的子孫,老太爺作為大家長鼓勵他上進是應該——道理紅棗都懂,但依舊忍不住替謝尚感到難過。
爹娘身邊有弟弟,而他敬愛的太爺爺也要給他叔輔導功課了——可憐的謝尚寶寶要如何麵對這一切?
午後回房,紅棗泡一杯蜂蜜柚子茶端給謝尚後主動地在他身邊坐下——有過突然多出一個弟弟來的經曆,紅棗特彆能感同身受此刻謝尚心底那份不可與人言辭的失落。
紅棗覺得這種時候言辭無力,便隻沉默地在一邊陪著。
謝尚一邊心不在焉地喝著茶,一邊想著自己的心
事——往後他要如何對待他三叔一家?
再一次端起茶杯送到嘴邊,謝尚沒有感受到茶水入口,方才發現已然喝空了碗。
放下茶杯,謝尚回頭看見身後盤腿拖腮閉目養神的紅棗,忽然握住了紅棗另一隻搭在膝蓋上的敲擊食指的手——他媳婦跟他夫妻一體,榮寵與共,謝尚感受著手裡紅棗手掌的溫度不覺有一絲高興:他知道他不是一個人!
紅棗睜眼瞅了瞅謝尚拉著自己的手,言道:“大爺,你剛喝了蜂蜜柚子茶,必是得漱口,不然牙疼!”
謝尚握住紅棗的手不放,不要臉地威脅道:“你端水給我漱,不然我不漱!”
紅棗…
想著謝尚寶寶的幼小心靈今天受到了巨創,紅棗母愛爆棚地用另一隻空著的手接過丫頭遞來的漱口水送到謝尚嘴邊…
一時漱了口,謝尚猶自不滿,嘟囔道:“紅棗,你還沒給我擦嘴呢!”
紅棗好脾氣地拿帕子給謝尚寶寶掖了嘴角。
謝尚終於滿意了,蹬鼻子上臉道:“紅棗,你陪我躺一會兒!”
紅棗看看謝尚寶寶一直拉著自己不放的手,心軟地答應了:“好!”
炕上胡亂睡了一個午覺後,謝尚終於恢複了正常。
晚飯後去五福院請安的時候,謝尚看到謝子平一家很自然地招呼道:“三叔,三嬸,你們都在啊?”
謝子平點點頭,沒有說話。隻他媳婦魯氏笑道:“尚兒,尚兒媳婦,你們來的正好,現老太爺正問老爺今年致仕的事呢!”
“老爺年底家來頤養天年,你們能想到提前修繕屋子是你們的孝心,隻你們三叔現要清靜用功,準備院試——你們看這修屋子的時間是不是往後挪挪?挪到四月,你們三叔去府城後再修?”
修屋子的日子原是謝尚和他爺年前就商量好了,當時謝子平自己不提反對,現當著老太爺來讓謝尚改日,這是暗指謝尚和她在故意尋事來影響謝子平求功
名吧?
事實上這年頭翻新屋子不過是重鋪一回屋頂的瓦片再刷一回牆罷了,幾乎沒有聲響——根本不似前世那樣有各種機械噪音。
再說修主院的屋子與三房人住的東側院有毛關係?
何況謝子平又不是沒有外書房?
真嫌吵,去書房啊!
紅棗越想越生氣,剛要開口,便被謝尚扯了一把。
“當然可以!”謝尚點頭道:“爺爺年底才家來,屋子三月修,四月修,沒甚差彆。三嬸說四月修就四月修好了,回去我寫封信告訴爺爺一聲,再挑個日子罷了!”
魯氏沒想謝尚這麼好說話,張口就應了,立刻笑道:“那就有勞尚兒了!”
看到魯氏眼裡閃爍的小得意,紅棗隻想到一個詞——小人得誌。
五福院回來,謝尚看紅棗依舊一副氣呼呼的模樣
,不覺笑道:“彆氣了!”
紅棗怒道:“我可沒大爺的好性!”
謝尚摸摸紅棗的腦袋:“紅棗,其實這屋子放三月修,原是爺爺為三叔打算。”
紅棗:?
謝尚解釋道:“府試發榜多在六月,如果三月修房,三個月的時間,什麼房都修好了。如此三叔中了府試,就正好用天香園主院待客!”
“但若四月修,則就不一定了!”
謝尚說得意味深長,紅棗仔細想了一刻,方才問道:“大爺,那你先前為什麼答應三月修?”
作為長房嫡孫,天香院主院將來都是她公公的,紅棗直覺謝尚先前答應必有隱情。
謝尚歎一口氣道:“紅棗,你知道我爹其實不是我爺的長子,他之前原有個哥哥,隻是長到九歲的時候突然夭了。”
紅棗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早幾年,我太爺爺看我三叔兒子多就想給我大伯繼個嗣,隻我爺和我爹都不同意。”
“但二弟出生後,我爺的心思也動搖了,就想把我二弟過繼給我大伯!”
“我爹如何能同意?但他也鬆了口,說但凡我三叔的兒子中誰先考中秀才,就給我大伯過繼誰!”
紅棗…
“所以,紅棗,”謝尚下意識地撫摸著紅棗頭上花冠道:“你現在懂了。這天香院主院將來得給我大伯嗣子!”
紅棗不服道:“這不是還沒過繼嗎?”
謝尚無奈道:“太爺爺,爺爺,年歲都大了。有些事,即便是爹也不好太過較真!”
紅棗默然一刻方道:“大爺,照這麼說,這主院修兩個月,咱們是修好呢還是沒修好?”
“沒修好吧!”謝尚淡然道:“我已然退讓一步了,但三嬸卻不識好,那就乾脆不退了!”
聞言紅棗終於覺得一絲痛快,點頭道:“行!那就修不好!”
俗話說“縣官不如現管”。紅棗覺得魯氏沒事來挑釁她這個現管,她即有必要給她些厲害瞧瞧。
四月初二,謝子平動身去府城的一天,縣衙差役給各村裡正送來了嚴查病豬的通告——雉水城某姓地主農莊發了豬病,近三百頭豬全死了。
事發後該地主舍不得拿自己的地掩埋死豬,就想著禍水外引,把死豬往野河裡扔,然後被發現了。
此事一出,全城嘩然,雉水城裡街道瞬間就空了一半——莊戶人擔心出門招惹到豬病,都龜縮在家勤掃豬圈、艾熏豬圈、打藿香薄荷蒲公英喂豬,不敢也不得閒出門了。
似高莊村,更是直接就封了村,不給人進出——李滿倉的菜不賣了,外村的孩子不來上學了,連李滿園和李貴銀原打算端午去府城做生意也不去了。
在全村人都不敢出門的時候,誰都不敢獨自出門——若是無事還好,但凡有個萬一,那真是跳細水河都嫌死得慢。
紅棗在謝家內宅也感受到日子的艱難——豬病無聲無息,肉眼很難發現症狀。莊子裡的豬乾養著不能殺來吃肉,家裡每天幾百張嘴的肉食勢必就要用其他來填補…
紅棗五月初三去桂莊剛剛坐定,就聽她娘王氏笑道:“幸好咱們現不住村裡,不然你今兒家來都進不了門。”
“你爹怕沾是非,這個端午連節禮都沒敢往村裡送!”
今年端午高莊村封村封的連親戚也不給走了。
紅棗聞言有些緊張:“娘,我家來沒事吧?”
“沒事,”王氏道:“咱莊子的豬今年跟羊圈一樣都分養在莊裡不同的地方。”
“我跟你爹現都不去豬圈!”
紅棗放了心,拿出給她爺奶的衣服包袱道:“娘,看來這衣裳一時半會也送不去,隻能先放你這裡了!”
“放著吧,”王氏笑道:“等風聲過了就讓你爹拿去!”
紅棗憂愁道:“也不知這豬病啥時候能過去?”
謝尚看的邸報裡全是各地災情,偏至今也沒個大人物出來說個法子或者期限來穩定民心——看的紅棗極其絕望。
她家現雖有不少的火腿臘肉,但這些吃完了呢?
雞鴨魚羊再多,也不能完全替了豬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