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棗不想跟郭香兒多話, 李金鳳一向無話, 李桂圓人不大心眼挺多, 她看紅棗不似往日和顏悅色便乖巧地埋頭吃飯也不說話。
郭香兒摸不準紅棗的脾氣, 不敢再開口, 李玉鳳擔心多說多錯也不言語——如此一桌五個女孩兒竟是靜悄悄地吃完了郭香兒進門的第一頓飯。
飯後有族裡的後生來鬨洞房, 紅棗乘機便以關城門為借口拉著謝尚告辭出來。
坐上馬車, 謝尚問紅棗:“明兒還是一早就來?”
作為堂女婿新媳婦茶原可喝可不喝,但對於李家這邊的人情往來,謝尚一向都聽紅棗安排, 並不自作主張。
紅棗搖頭道:“不必。剛我把耳環戒指和表禮等幾樣見麵禮都拿給我娘,請她代為轉交。”
“大爺,你明兒隻管跟往常一般念書就好!”
聽說不用再來, 謝尚也覺輕鬆——過去一個月家裡家外已經吃了好幾回席, 而年前還得再吃三回,真的很累。
謝尚當下笑道:“紅棗, 你既覺得不必來 , 那咱們就不來好了。”
紅棗看謝尚一副悉聽尊便的樣子, 想起剛告辭時, 堂屋裡才在擺飯, 心中愧疚。
“大爺,”紅棗關心問道:“你剛是不是還沒吃飯?”
謝尚輕笑:“才剛準備添飯!”
聞言紅棗愧疚更甚——吃席如何能不吃主食?
紅棗彌補道:“大爺一會兒家去, 我讓人給你送些宵夜。你夜裡讀書,餓著肚子可不成!”
謝尚頷首道:“不必麻煩, 你且讓人給我下碗雞湯小餛飩倒也罷了!”
“要多加蛋皮!”
自從吃過蛋餃後, 謝尚就愛上了蛋皮。紅棗見狀便試著讓廚房給雞湯小餛飩裡添了蛋皮和紫菜,從此謝尚再吃小餛飩就必是要加蛋皮了,而且還是多加。
“好!”紅棗答應。
謝尚又提要求:“你陪我吃!”
紅棗想著剛她也沒好好喝湯,又點頭道:“行!我陪你喝碗湯好了!”
謝尚滿意了,握住紅棗的手,笑道:“出來一天,趁現在得閒,咱們都眯一會兒!”
說著話謝尚合上了眼睛——應酬了一整天,謝尚是真
的有些累了。
擔心下車時受風,紅棗不敢叫謝尚睡著,隻得有一搭沒一搭地尋些閒話…
廚房裡雞湯餛飩一應俱全——不過請安的功夫,廚房人就把東西做好了送來。
對於兒子跟媳婦出門吃席,結果一回來就吃餛飩這件事,雲氏倒是沒有多想——現天黑的早,城門關的也早,兒子媳婦趕著來家不及吃飯也有尋常。
隻謝奕看到了小餛飩又鬨著要吃蛋皮,謝尚見狀分了一些給他也就罷了。
臘月初九碧苔來與紅棗辭行——她將從錦書家出嫁。
想著不過是未來一個月不見,紅棗現實得沒一點傷感。她額外拿了一對金釧給碧苔,然後笑道:“這個給你添妝。”
“過去幾年你天天伺候我,一天也不得歇。這回倒是能夠好好休個長假。”
有錦書、彩畫、芙蓉三人的珠玉在前,碧苔也做不出婉如和嘉卉月前離開時的不舍模樣。
“奴婢謝大奶奶賞!”碧苔喜眉笑眼地謝道。
紅棗看著便很高興,讚道:“不錯,辦喜事就得似你這樣喜氣洋洋的才好!”
一句話,紅棗便讓碧苔紅了臉。
謝尚一旁瞧得有趣,不過他等碧苔走後,丫頭們都去送行,屋裡再沒其他人時方才和紅棗笑道:“怪不得人說‘奴隨主人形’。你的丫頭倒是和你一樣心大。”
紅棗不解:?
謝尚解釋道:“似剛那樣的場合,碧苔不該跟你表一回衷心和感激嗎?”
“原來大爺是這麼個意思!”紅棗恍然,然後笑道:“大爺,日常表衷心感激的多了,偶爾也得來個不一樣的調劑調劑。”
“再說碧苔剛剛的表現也足以說明她對我的衷心!”
輪到謝尚驚訝了:“怎麼說?”
紅棗笑道:“正是碧苔此前從沒起過離開的念頭,而且她對我這個主人特彆有信心,沒有對未來生活的恐懼擔心,如此方能‘無聲勝有聲’的跟我表衷心!”
“大爺,我覺得碧苔這一番衷心表得可比其他人都強多了!”
聞言謝尚也撐不住笑了:“果然是強多了,有點肝膽相照的意思!”
臘月十二,張趙氏和男人張老實同著另兩個兒子張甲、張丙還有張甲的媳婦張田氏和大孫子張合跟李滿囤王氏
告了假,一早便乘潘平潘安兩兄弟趕的兩輛騾車來張乙在謝家下院的喜房。
過去幾年張趙氏來謝家不少回,還是頭回坐騾車進宅時走的是下人們用的角門。
院門前下車,張趙氏看著連騾車都進不去的窄仄大門心道:“這也是謝家?怎麼院門還不及她家敞亮?”
進門一個四合廂院子,院子裡的房屋除了正房是三間七架梁的大屋外,東西廂房和南房倒座都隻是五架梁的小房。因東西廂房都隻得兩間,連帶的院子也很是狹小。
看到這樣的院子,張趙氏驚呆了——她兒子不是大奶奶跟前最得意的管事嗎?每年過手的銀錢千千萬,怎麼才住這樣的小房小屋?
不過門簾一挑,感受到撲麵而來的暖香後,張趙氏便覺得眼前一亮——一屋和桂莊主院一樣的紅漆雕花家什,其中貼牆擺放的幾案上擺著銅香爐、銅蠟燭台、粉彩白瓷花瓶,花瓶裡插著新鮮的紅梅,然後又有幾盆水仙臘梅。
幾案前的八仙桌上擺了八碟子花生、桂圓等乾果蜜餞。
張乙請他爹娘主座坐了,隨即便有兩個丫頭送上棗子茶來。
喝一口甘甜的棗子茶,張趙氏問張乙:“這屋子裡的
家什都是碧苔的嫁妝?”
張乙笑:“都是!這三間屋裡的東西,連雞毛撣子都是嫁妝。”
“剛來上茶的丫頭也是!”
“我就備了四間廂房的家什器具,再還有廚房的柴米油鹽。”
…
張趙氏環顧一周,然後又道:“似碧苔的陪嫁倒還罷了,隻你這房屋實在是小了些。”
張老實一聽就不樂意了,立刻出聲嗬斥道:“什麼叫陪嫁倒還罷了?”
“你嫁給我時,有過什麼陪嫁?”
“我當初沒挑揀你。你也彆沒事找事來挑揀兒媳婦!”
“依我說小乙媳婦的陪嫁就是一等一的好!”
“而且小乙媳婦跟陸虎的媳婦一樣都是小姐跟前伺候的人,知書識禮的,甚至還能跟秀才們一樣寫書——你可彆忘了你現穿的棉袍子、戴的棉暖帽可都是跟她寫的書上學來的!”
“她可輪不到你來挑揀!”
張趙氏當著大兒媳婦和孫子的麵被男人劈頭蓋腦一頓
罵,臉上過不去,勉強辯解道:“我就是隨口說說,又不是當真這樣想!”
“這是能隨口說的事嗎?”張老實氣道:“你忘了先前陸虎的教訓了?”
“隨口說說,隨口說說,當初陸虎就是因為他爹娘隨口一句話就挨了板子,足躺了一個月才好。”
“你現又說這樣的話,可是想讓小乙因為你挨板子?”
提到陸虎,張趙氏徹底啞了。
張乙心疼他娘,幫著圓場道:“爹,您彆生氣。娘也就是在家說說,這裡又沒外人!”
“沒外人也不行!”張老實卻是得理不饒人:“小乙,你在外麵不知道,這兩年,你娘肉吃多了,豬油蒙了心,有點忘乎所以,一天到晚跟人臭顯擺你多能多能——說得好像你似她教出來的一樣!”
這話張乙難接了——難不成他說他娘的話有錯?
看張乙不說話,張老實接著道:“也不想想你能有今天,其實都是主家的恩典!”
“不是去李家糧店學徒,你能得餘掌櫃教導,讀書寫字?”
“不是給小姐做陪房,你能做管事?然後去府城,去
京師見大世麵?”
“你娘是生了你沒錯,但若不得老爺和小姐培養,你現今也隻能跟你兩個兄弟一樣在土裡刨食。”
“而且以你的性子,能不能刨到食都是兩說!”
“小乙,你是聰明,但你兩個兄弟,依我說,比你也不差!”
“他們缺的隻是你這份運道!”
“所以你今兒成親,我也無甚話說,就一句,你往後更要儘心的伺候小姐!”
“你不能學你娘,忘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