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人以漁(二月二十)(1 / 2)

對於這回縣試能中, 李滿囤其實在第四場發榜時就心有預感,但待真看到榜單中下位置自己的名字時,李滿囤還是喜得合不攏嘴——一年後他就能去府城參加院試了!

想到一年後, 李滿囤握拳:往後一年他什麼都不做,就專心念書, 他得把作詩文和《五經》兩樣好好補補!

坐騾車回莊的路上, 李滿囤看到了李貴金。

“貴金!”李滿囤叫住人:“你這是要去哪兒?”

自從李春山知道李滿囤考縣試後, 每到發榜日必打發長孫李貴金來縣衙看榜。

似這樣的跑腿原都是李貴銀的活兒, 但李貴銀前幾天去府城趕廟會去了,所以這差事便落到了李貴金頭上。

進出城來回一趟有二十裡, 不過李貴金對此毫無怨言。

先李貴林中秀才給村裡族人帶來的好處實在是太大了——彆的不說, 隻每年夏收秋收前來村子看收成估稅差官吃孝敬的胃口都縮減了許多, 再沒有先前常有的坐地起價的事了!

李貴金挺希望李滿囤能中, 如此他們李氏一族在應對官稅徭役和村裡事物時就更有底氣了!

今天是縣試放榜的日子,一大早,李貴金又進城來看榜。剛李貴金擠在人群裡看了榜正要跑回去告訴他爺,不想就撞見了李滿囤。

“滿囤叔,”李貴金極恭敬地給李滿囤作了一個揖:“恭喜高中!”

“我爺讓我進城來看榜,我看到滿囤叔高中了縣二十一名, 正要回去給我爺報喜呢!”

聞言李滿囤自是心花怒放,一拍車轅道:“上來, 我也是看榜後正要回去,我捎你到村口!”

李貴金答應一聲上了車,看到車廂裡的陳龍、陳玉兩人少不得又招呼一回。

顯榮得了消息後立跑去五福院告訴了謝尚。

謝尚聞言大喜, 拍掌道:“好!”

彆管後麵院試中不中,謝尚高興地想:打現在起,他嶽父算是有了一個不錯的身份,往後來他家吃席可不再僅限於親戚那一日——似他家宴請縣令、縣學督導以及秀才等讀書人時他嶽父都將能來!

而他媳婦也不再是普通的莊戶姑娘,現可算是個耕讀人家的出身了!

他媳婦再沒短處給人說道!

當然如果他嶽父能再中個童生甚至秀才就更好了——那就能算書香門第了!

謝尚是不在意紅棗的出身,但他極厭煩彆人每每拿此說事,所以謝尚方舍得拿自己的心血給李滿囤考試助力。

謝尚以為堵住悠悠眾口的最好辦法就是嶽家能自己立起來——現從結果看,謝尚覺得他嶽父還算爭氣,他的心思沒白費!

謝老太爺聽說李滿囤過了縣試也挺高興,拋下書笑道:“尚兒,你且去把這好消息告訴你媳婦去,讓她也歡喜歡喜!”

謝尚一走,老太爺就不再講書,謝子平等人便識趣地告了辭。

正是初春時節,天氣晴好,風和日麗,呂氏正在院裡曬著太陽由兒媳婦孫媳婦圍著逗弄曾長孫謝恒瑾。

看到謝子平同三個大孫子來家,呂氏不覺奇道:“今兒倒是家來的早?”

平常可都是在老太爺處用了午飯後方才家來。

謝子平苦笑:“娘,今兒縣試發榜,尚兒的嶽父,就是那個李滿囤中了第二十一名,所以老太爺下課放尚兒回去給他媳婦報喜去了!”

“才縣試二十一?”葛氏聞言有些不屑,心說這次第比她男人當年的名次可是差遠了。

擱去年都算落榜!

李氏、趙氏的臉則瞬間都陰沉了下來——她們男人都還沒過縣試呢,結果一個被她們日常掛嘴邊嘲笑鄙視的莊戶倒是中了。

先她們都不屑於和王氏多話,往後再如此,會不會讓人誤會是王氏不屑於和她們說話?

真是想想都覺得臉疼!

就是呂氏聽說也收了臉上的笑。

呂氏出身也是莊戶,但娘家父兄不成器,早年賣了她不算,這些年更是變著方兒的從她手裡掏銀子——其中僅以培養她侄子侄孫上學念書光耀門庭這個名目討去的銀子怕就有大幾百兩。

現三十多年過去了,她娘家卻還是沒一點起色,依舊一群白丁。

娘家指望不上,呂氏就隻能寄希望於兒子們爭氣。

結果沒想她三個兒子因為看不上舅家,連帶的對她也隻有“孝”而不夠“敬”,聽不進她的話。

而她為了不招兒子們嫌,這些年遇事也都是閉口不言,由著他們自己折騰——以至時至如今三個兒子才隻一個有了秀才功名,另兩個則還是一事無成,連自己的兒子侄子都趕不上。

實在是太不爭氣!

“子俊和子美呢?”呂氏問兩個兒媳婦。

“娘,”謝子平插口道:“我先回去看書了!”

謝子平還記得李滿囤頭回來謝家吃席時的手足無措和一口村話——距今不過八年,誰想這人竟是連縣試也過了。

謝子平從李滿囤身上感受到了危機——雉水城升了大縣,謝子平暗想:院試的名額變多了,他的兄弟子侄若是受李滿囤考中縣試的刺激而紛紛用功下場的話,他和他兒子們的秀才就要不值錢了。

他得帶著兒子們趕緊考過鄉試才是!

謝子平帶著兩個兒子回了自己院子,謝允怡緊跟著告辭回家。

兒子走後李氏方才回道:“娘,四爺他一早便帶了愉兒和慎兒兩個在書房念書。”

趙氏也道:“娘,五爺也是,帶了思兒和忱兒在念書。”

“真要知道念書上進才好!”呂氏歎息:“不然說起來雖是爺,結果自身卻沒一點功名,這和人說話交往難免就失了底氣!”

呂氏是有感而發——呂氏曾親眼目睹三十多年前謝家的那場撕破臉的葬禮,知道當年喪子喪妻的謝知道能有今天,能踩下一眾外家做官的兄弟靠的不是什麼狗屁的元嫡,而是他當時的秀才和後來的舉人功名,撐得起謝氏宗族的門楣。

而謝子安同樣也是如此!

所以說人啊,呂氏暗想:還是得靠自己的本事!

她沒本事,所以即便做了謝家大房的正室太太,成了七品的孺人,也轄製不住人,連親兒子都聽不進自己的話!

聞言李氏、趙氏的眼淚差點落下來——過去幾年她倆個都沒少受葛氏的排暄。

二十年的妯娌,葛氏原本並不似現在這般掐尖要強,變成這樣,全都是大哥考中秀才功名之後!

葛氏、薑氏、尤氏、範氏對呂氏的話也是感同身受——夫榮妻貴。她們在謝家大房的隱形人日子都因為男人中秀才而有了一絲存在感。

謝尚家去時紅棗已然聽到了消息,正指示廚房準備賀禮。

看到謝尚來家,紅棗忍不住笑道:“大爺,又得勞煩您再跑一趟!”

謝尚笑:“好說!我現回來可不就是為了你爹的喜事?”

紅棗聞言自是歡喜,同謝尚一起來上房見雲氏。

雲氏聽後笑道:“尚兒媳婦,似你爹中縣試這麼大的喜事必是要擺席吧?”

“若是定的日子近,那我還能去討杯喜酒喝!”

雲氏本計劃清明後帶謝奕進京,日程初定在三月初六。

這世禮法講究一個“官民不同席”。雲氏作為六品安人,滿雉水城夠格請她賞臉吃席的人還真是屈指可數。

難得她婆主動提出去她娘家吃席,紅棗心說她一會回去必得跟她娘商量此事。

李貴金在高莊村村口下了騾車後大跨步的往家趕。

春分後莊戶人家就開始忙碌春耕。高莊村的田地山頭全都是人——耕地鬆土、修枝剪葉、播種育苗都有。

看到李貴金一副在外撿了錢往家奔的高興樣子便有人出言取笑道:“貴金,你這是從哪裡發財回來啊?”

李貴金不停步地笑回道:“城裡,比發財還好的好事!我滿囤叔考過縣試了!”

“我現趕回去報信!”

“失陪!”

自覺氏族今非昔比,李貴金匆忙之下並沒忘了最後加一個文掐掐的“失陪”來顯露他的文氣。

說起來他念《四書》也好幾年了,李貴金心想:比起村裡其他人也算是個讀書人了!

李貴金的嗓門不小,加上他有意炫耀,他剛剛的話不止村道上的人都聽到了,連細水河那頭在地裡乾活的人都聽到了——不少人迅速地聚攏議論起來。

“剛李貴金說啥?他滿囤叔中了縣試?我沒聽錯吧?”

“沒錯,我聽的也是這樣。”

“這怎麼可能?李滿囤打小就沒念過書,哪來的學問?”

“學堂還是上過的。”

“咱村裡那學堂能叫念書?孩子在那裡不過是去認兩個字,不當睜眼瞎罷了!隻有進李秀才那樣的私塾才叫正經念書,好吧!”

“沒念過書,那李滿囤是怎麼考中縣試的?”

“是啊,這事怎麼想怎麼說不通。”

“哎——貴金,你等等——”

有人想叫住李貴金問詳細,但抬眼卻見李貴金已經跑出去十幾丈遠,轉進了自家院子……

一看見李貴金大步進家的興奮樣子,李春山就心有所感地從堂屋裡迎出來迫不及待地問道:“怎麼樣?可是你滿囤叔中了?”

“中了!爺爺,”李貴中激動回道:“滿囤叔中了縣二十一!”

“中了?”李豐收跟著從屋裡出來滿臉放光道:“好!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