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柄於人(2 / 2)

作為一個女德典範雲氏當然不會簡單粗暴地盤問幼子,問些諸如“昨兒你三叔都和你爺說了些什麼”之類壞人品掉節操的問題——即便她特彆想知道。

雲氏問幼子:“奕兒,你哥會試在即,娘不好煩他,你能替娘代筆給你爹寫封信嗎?”

謝奕頭回得他娘這樣的重托,立興高采烈道:“當然能!”

“娘,您不知道,爺爺都誇我現在的字有進益,我這就寫出來給你瞧瞧!”

雲氏笑:“是嗎?看來娘今兒真是找對人了!”

看丫頭擺上筆墨,雲氏又道:“奕兒,那我說你寫。要是娘有說得不對的地方,你就給娘指出來。”

謝奕拿著筆自信道:“放心吧,娘,我現雖然還沒開筆學做文章,但已會寫詩做對了!”

……

謝子安以為回京後迎接他的是都察院的傳票,結果沒想門房連張禦史台的參奏通知都沒有。

“這怎麼回事?”謝子安疑惑地問管家:“禦史台怎麼轉性了?”

謝福猶豫道:“老爺,要不小人找田樹林問問詳細情況。”

謝子安想了想,點頭道:“委婉些!”

田樹林是兒媳婦的陪房,即便不羈如謝子安也不好隨意地拘了人來問話。

謝福趕緊答應:“小人明白!”

梁上的莫非聽了也是頗為好奇。是夜他跑去上司陸炳家裡交報告,順便提了一句,誰知駱炳笑道:“怕是還得再等幾天。”

“現禦史台那起子人都忙著拿《四書文理綱要》指點兒孫念《四書》,哪得功夫參人?”

過去半個月弘德帝明顯感覺到禦史台參奏折子的減少,已指派錦衣衛查過一回。

結果這一查發現不止禦史台,而是連內閣大臣和翰林學士也都在讀《四書文理綱要》,不過這些就沒必要告訴莫非了。

莫非聞言一呆:“禦史台的人也在讀?他們不都已經中過進士了嗎?”

“他們的進士又是咱們一樣的世襲,”陸炳不屑地說:“兒孫們想做官還不是都得靠考?”

莫非聽著有道理,附和道:“大人說的是!”

結果沒想抬眼就看到駱炳書桌上攤開的一張《四書文理綱要》——顯見得他進來前陸炳正在讀,莫非……

感受到下屬一言難儘的目光,駱炳給自己挽尊道:“下人聽說甘回齋上新書買的。買既買了,我也就隨便翻翻!”

莫非覺得上司很不必跟他解釋,解釋了反顯得刻意。

不過莫非決定了,回頭他就弄套《四書文理綱要》瞅瞅,看看為啥整個禦史台都在看不說,連他的上司也都要看!

“謝翰林也回來了?”弘德帝看到李順拿來的報告直接問道:“他對他兒子中解元有什麼想法?”

已看過報告的李順道:“據說很誇了一回元大人的為人,再就是擔心禦史台發難。”

都是些官場家常,弘德帝沒甚興趣,想想又問:“那對他兒子印《四書文理綱要》呢?”

李順:“據說剛聽說的時候倒是很高興,但看到書封上還印了兒媳婦的名字就特彆生氣,覺得兒子自毀前程。”

“特彆生氣?”弘德帝眼珠一轉立刻來了興趣:“謝翰林都怎麼生氣的?”

“李順,你仔細說說!”

雖然俗話說“兒子是自己好”。但弘德帝每嘗看到謝子安兒子的勤奮上進,難免有些撚酸——他怎麼就沒得一個這樣的兒子?

現終於看到謝子安為兒子生氣,弘德帝這心氣終於平了,心說果然是“愛之深責之切”,謝子安兒子再好還不是一樣招他爹生氣?

正如他兒子,每每招他生氣,其實不是差,而是他想他們更好!

作為心腹李順當然知道弘德帝的心事。想著“士為知己者死”,忠心得可以為主子去死的李順沒甚猶豫地掉節操了……

次日一早謝子安去翰林院見到元維拱手道:“元兄!”

元維回禮:“賀喜賢弟,後繼有人!”

謝子安苦笑:“不敢當!”

元維笑:“謝老弟,你就彆謙虛了。現咱們掌院學士都在奉旨研讀賢侄的《四書文理綱要》!”

“什麼?”謝子安的下巴砸到了地上——不是說禦史台沒參嗎?怎麼也上達天聽了?

“元兄,”謝子安請教:“我這剛進京,實不知這話從何說起?”

元維看謝子安真的不知道,便告訴道:“我就比你早一天回來。我也是昨兒聽人說大概半個月前皇上禦賜了《四書文理綱要》給眾皇子公主以及各自的師傅諭旨仔細研讀。”

“不是,”謝子安難以置信:“這事怎麼上達天聽的?是禦史台參我了嗎?但我昨兒一回來就問了門房並沒收到禦史台的通告啊!”

元維揣摩了謝子安話裡的意思,忽然笑道:“賢弟,你實話告訴我,你什麼時候知道你兒子出書的?”

謝子安無奈道:“我說我十月初二才知道,你信嗎?”

看著被兒子蒙在鼓裡的同僚,元維同情地拍拍謝子安的肩:“我倒是比你早,九月二十六,這書上市的第一天就知道了!”

聞言謝子安能咋辦,隻能自嘲罵兒子:“混小子!看我這回家怎麼收拾他!連老子也瞞!”

“你兒子這是人大心大,有自己的主意了!”元維笑道:“本來我還憂心禦史台參我取你兒子解元是徇私。但你兒子這書一出卻是解了我的圍。”

“謝老弟,橫豎賢侄這書不出,你一樣會被禦史台參,現不過是換個名目而已,加上賢侄這書夠水平,禦前都掛了號,即便禦史台後麵有些聲音也無大礙。”

雖然開始有些生氣,但元維現今卻是想明白了——俗話說“文無第二”。若禦史台一味地“雞蛋裡麵挑骨頭”,他少不得疲於奔命地跟著應付,這樣即便最後贏了,但於世人眼裡也難免俗話說的“惹了一身騷”,白落個徇私舞弊的印象。

而謝尚出書雖說有給他挖坑嫌疑,但他秉公辦事,這坑就不再是坑而是改成了助力——如今不必他說,這一本《四書文理綱要》就已經是謝尚學識的最好證明。

不會再有人無腦地參他徇私舞弊。由此便省了他無數事!

他現算是徹底地從這回鄉試中摘出來了。

當然謝尚這孩子若能不在書封上印他媳婦名字就更好了,但“人不輕狂枉少年”,謝尚年少得誌,偶爾狂縱一下也是人之常情——橫豎不關他的事,就讓老友一個人頭疼去吧!

不然他命也太好了,養兒子都不必費一點子心,兒子就一路案首解元高歌猛進,眼見就要出仕了!

真是招他眼紅,但現在,哈哈,可算是讓他知道老友的這本“父子經”也不好念——真正是老天有眼!

得了元維幸災樂禍地安慰,謝子安坐在公案後再翻一回《四書文理綱要》,然後便占了一卦,結果卻是個謙卦。

想著易雲的"鬼神害盈而福謙,人道惡盈而好謙"之語,謝子安瞬間釋然——兒子若真完美得連一個缺點都沒有,隻怕連鬼神都不容,更遑論在朝廷立足了。

兒子現這麼做,想必也是知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堆出於岸,流必湍之;行高於人,眾必非之"的道理,故意地授柄於人。

看來兒子真是長大了!

作者有話要說:  終於把這一段寫完了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