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影之中不知從何飄出話語。
“是解家先祖、太柯先人來讓我們來懲戒你二人的,你們狼狽為奸,殘害無辜,你們要給我們磕頭認錯!”
“不可能!”卻不想解慶下意識反駁,“解家先祖祖訓,要不惜一切代價開脈,成為修仙人,螻蟻性命,女子爐鼎又算什麼,你們必是來裝神弄鬼的!快滾,快滾!”
說著他扛起房中方桌便砸向鬼影,卻不想方桌卻定在半空,眨眼間被碾成粉末。
而鬼影重重,鬼聲幽冷。
“不知悔改,冥頑不靈,抹黑先祖,篡改族法,爾等愧對先祖,恥為太軻先人後輩。”
“去地下好好同先祖懺悔你的罪孽!”
月色漸掩,烏雲層層疊疊壓來,雷鳴中暴雨傾盆而下。
招凝在月色中走出解府。
太軻先人對招凝來說是半個師長,是他的九州遊記帶招凝知天地浩渺,是他的會春決讓招凝走上仙途,太軻先人於招凝是神聖的,至少在九州遊記字字句句間,那應該是個大道從心、仙風道骨的仙人。
受太軻先人恩惠,知天地浩渺和修仙諸事,招凝做不到斷絕先人血脈一事,便沒有下死,至於他們自此之後,是沒落,還是幡然悔悟東山再起,便是他解家自己的造化了。
招凝在天明隨著石家小夫妻一同回了東林村,並未進村中,得到翠娘指路那處沼澤便告辭離去。
這邊沼澤確實如翠娘所說,隻是泥土鬆軟些,畢竟不是天然形成的沼澤,是從嶽鳴沼澤將一小片濕土地搬運而來。
招凝站在濕土地中央,循著五行挪移遁術,掐出手訣,法印自指尖旋轉,打入濕土地中,一股燥濕氣息湧上來,須臾之間,招凝便感覺到遠方有什麼遙遙呼應,下一刻,招凝消失在原地。
這五行挪移遁術險些抽空了靈力,招凝咽下一枚回元丹。
剛穩住身子,不遠處便飆來一陣腥氣,直衝著麵門而來,招凝下意識禦風而起撤身後退,那腥氣砰得一聲炸開紫粉妖霧,可後退亦有威脅被封鎖著,她旋身繞開,便見一道青線擦身劃過,她腳尖點下方,一隻妖鱷抓準了時機從沼澤裡張開血盆大口,凶口中彌補著近百顆尖利的豎齒,上下頜張開足有三尺之距。
招凝靈活收腳,手上法決一掐,數道劍風刃對準妖鱷喉嚨眼就刺了下去。
妖鱷吃痛閉嘴,招凝借機踏在他背甲上,在禦風飛上參天大樹的高枝上。
直至此刻,招凝才勉強看清這片沼澤的情況,地麵猶如尋常林中土地,但地麵上與土壤攪在一起的樹葉昭示著這片土地的異常,妖鱷在泥地裡上下穿梭,地麵拱起一道道攏起,對麵樹上盤繞著一隻巨大的黑蟒,蛇信不足地向招凝方向探著,四周彌漫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腐爛氣息,還有揮之不去的死氣。
招凝一時間難以想象,太軻先人是在這裡隱匿等待壽元儘了,還是被妖獸暗算而被迫留在這裡坐化。
玉盒再一次出現在她的手中,玉簡微微顫動,似乎在相應後續殘卷的呼喚。
招凝循著玉簡顫動的力度,搜尋著太軻先人坐化的位置。
直至夜色再度降臨,玉簡化作一道流光紮進了一棵巨樹中。
隻是招凝剛靠近些許,沼澤中就濺起一道道如刀鋒般的泥刃,招凝閃身避開,,腳尖點在落葉上方,落葉猛地伸出一隻黑泥包裹的骨爪,禦風再讓,點在一處浮木上,卻不想又一隻尖銳的骨爪直接刺破浮木扣在招凝腳腕。
招凝略驚,刹月劍出手,擦著皮膚卡緊腳腕與骨爪之間,劍身一震將骨爪震開。
她脫離沼澤泥麵,禦風飛高處。
這沼澤林高枝上也不是安全的地,枝葉掩蓋間,妖蟒、妖猴以及其他棲息在樹上的精怪虎視眈眈。
人類修士對它們來說,就是最佳的補品。
招凝還沒站穩,一隻妖禽從樹冠上隻從而下,明明隻有尋常老鷹大小,但周身卷著劇烈的風靈之力,裹著葉片成了最尖銳的刀刃,葉片密集的如箭雨襲來。
“木盾!”
靈光聚成木盾法印,葉片打在木盾上,沒有霹靂吧啦的聲響,隻有不斷重複的靈光爆開的景象,一分一毫的消耗著木盾防禦之力。
如若單就妖禽,招凝亦有辦法解決,可樹上其他精怪趁勢而起,妖蟒躥成一條黑線射向招凝,妖猴獸目通紅,手上抓著不知什麼材質卻暗裹雷光的黑棍,尾巴勾著高枝躍過來。
多麵夾擊,招凝無法,猛地推力,將木盾之力瞬間撞向妖禽,身子向下倒去,眼瞧著妖猴持著黑棍即將打在身上,藤條甩成鞭瞬間纏在黑棍上,黑棍雷光順著藤條躥到招凝手中,掌心發麻險些失去知覺,招凝眉頭都未皺,強力將妖猴拋向妖蟒。
兩個妖獸都無甚靈智,橫衝直撞,猛地撞在一起,妖猴的黑棍就敲在妖蟒三角腦袋上,妖蟒也條件放射的裹緊了妖猴,兩妖一爭,雙雙墜下高枝。
招凝下墜了三四丈,背後聚起風,飄身避開,那兩妖直直而下,於沼澤半尺的地方,那骨爪不出意外地鑽出來,瞬間將兩妖獸撕碎了,鮮血四濺,又很快被黑泥沼澤吸收殆儘。
“奇怪,這太軻先人隕落的地方怎麼有這麼濃鬱的死氣。”
由不得招凝多思,鮮血仿佛讓黑泥沼澤裡的鬼爪沸騰了,無數隻鬼爪都探了出來,瘮人至極。
禦風訣掐得更冽了,大風裹著招凝強行躍過這片鬼爪泥沼,靠近那個巨樹,黑泥刀鋒果然又出現了。
“刹月!”
刹月劍出,不再試探,徑直擊潰黑泥刀鋒,而後直直向沼澤中一挑,一具裹著黑泥的骷髏被挑了出來,骷髏眼洞中鬼火幽幽,盯著招凝晃動異常,不管刹月劍的攻擊便撲向招凝,一路碎骨遍地。
招凝驚愕萬分,翻身撕開一道爆炎符,劇烈的火焰爆燃開,骷髏裹著火一抓抓在招凝肩膀,肩膀上登時出現大片腐蝕黑斑,靈力運轉至此,萬蟲撕咬感疼得身形一滯,重重向下墜去。
可泥沼中,骨爪鋒利如刀,仿佛刀劍鋪滿的地下,隻要墜落,便是萬劍穿身之傷,哪怕是金丹真人在此也救不活了。
須臾間,上是骷髏逼近,下是骨爪銳芒,招凝忍著萬蟲撕咬之痛,強行運轉靈力,以手臂抵擋骷髏黑泥刀,而後以血肉絞著刀刃將骷髏連帶著翻轉踹下骨爪沼澤中。
她借力衝向巨樹,手掌按在樹乾上,巨樹周身泛起一片青光,招凝被瞬間吸了進去。
“嘭——”
招凝撞跌在一處黑暗空間,肩膀上的劇痛一寸一寸蔓延開,她左臂似乎都沒有知覺了。
可此刻根本不是大意的時候,這黑暗中誰也不知會鑽出來什麼,她撐著刹月劍搖晃站起來,卻在這時,四周泛起一片片熒光,驅散了黑暗。
這是一處頗大的樹中空間,至少比巨樹外部看上去開闊十數倍,隱隱能看到樹牆表層的樹木紋路。
一絲被注視感陡然在腦後升起。
招凝攥緊了劍,警惕轉身,見一具枯骨盤膝坐在上方石台上。
“你來了……”
樹洞空間裡竟響起老邁的聲音,石台上的枯骨緩慢而僵硬的抬起腦袋。
它的語調中帶著詭異的期待與滿意,但三字之後又忽而調整得平淡。
“……有緣人,老夫等你很久了。”
招凝晃動著,她有些吃力地靠近了兩步,看著那枯骨,不可置信的問,“太軻先人?”
“是。”枯骨下頜微動。
招凝微頓,這和她預想有些不一樣,為何仙人殘魂還在,還能發出聲音。
但招凝亦極為守禮,麵對半師,既是已疼得站不穩,說不出話,急需調息恢複了,她仍舊跪地疊手行大禮拜仙人。
“小女招凝,在凡俗得仙人遊記指點,來此拜謁仙人。”
枯骨眉心的靈光落入骷髏眼洞中,聚成兩道森白靈火,他盯著招凝,幽幽沉沉。
“此間是何年了?”
“依照您遊記所述日期,如今已經過去一千年整了。”
“一千年了。”枯骨呢喃著,“老夫等了一千年,一千年了,終於,終於……”
這語調中多少帶著咬牙哀怨的意味,招凝想,枯守千年,也隻有道心如一、堅定如磐石的仙人才能堅持吧,這般想著,招凝叩拜得更虔誠了。
她心底甚至泛起絲絲縷縷的愧疚。
“招凝來此地前,見到了先人後輩。他們背離大道,無緣仙途,本該以凡人安穩餘生,卻搜抓百姓,以男子試藥性,以女子做爐鼎,□□殘忍,暴虐成性。守靈人一脈亦不管不問,失責看管。招凝不忿,自行代太柯先人懲戒了解家後輩,請先人恕罪,甘願受先人責罰。”
那股注視感又落在了招凝身上。
招凝伏的更低了,不僅僅以為殘魂修為的威亞,還有傷勢的惡化,她感覺半邊身子已經沒知覺了。
但太柯真人卻未在意。
“哈哈哈哈——”他忽然大笑,並未怪罪招凝,甚至語調中都未透露出半點傷懷和在意,“無妨,懲戒的好!好啊!”
他聲音陡而陰冷,“一群沒用的廢物,一千年了都沒有仙緣。”
招凝怔愣,猛而抬頭,卻不想枯骨的指骨已落在她麵前,語調有些嫌棄,“罷了,小女娃,靈根似乎不好,既然能抗過靈竅散,怕是有點天賦在身上的。”
招凝挪動身體,避開枯骨手掌的撫摸,一絲絲不安在她心頭聚集。
她含糊地說道,“並非,招凝隻是運氣好。”
轉而不著痕跡地向後退,太軻先人在招凝心中是師長是長輩,是一個道心堅定、為道苦尋的仙人,招凝不願將那絲不安按在太軻先人身上,卻又不得不直視內心的恐懼,自遇見太軻先人殘魂後便開始聚集的恐懼,甚至於無法抑製的同解家後人作比。
不折手段、枉顧凡人性命,當真是後人在紅塵汙濁中後天汙染的嗎?會不會有一種可能,是他解家本性如此?
招凝不敢更不願去思考。
此刻,她隻想逃離。
她撐著最後一絲崇敬,去試探著問道,“仙人肉身坐化,魂靈殘存世間,是否還有意願要完成。”
枯骨眼洞兩道森白靈火晃了晃,“自然,你近些,我同你說。”
招凝崩到極致,寒意自心而起,猛地起身要逃。
枯骨張開骨爪,強勁的吸力拉扯著她。
“彆跑啊,女娃娃,將肉身獻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