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對對,本官不可把病氣過出去。”姚刺史想到什麼又吩咐,“快,拿筆墨紙硯來,我要將此事呈報上去,定不能讓月詔小國的餘孽在亂我大嶽國。”
見姚刺史對待此事這般積極,招凝二人也不想多留,便出聲要離開。
姚刺史說什麼也要留,還是張九出來解釋,“姚刺史,這傳道會,錯過就太可惜了。”
姚刺史一拍腦袋,“瞧我這記性,本官去不得,可不能攔著恩人,快去吧。來人,備馬車送幾位去正陽觀此次道場之地。”
這操作一看是回頭還要來接的,但其實隻要去那正陽觀一看就可,到那時再瞬身一閃,誰也找不到他們。
招凝二人同張九一起出去,剛出房門,李大夫忽而衝了出來叫住二人。
李大夫叉手作禮,“實在抱歉耽誤幾位時間,隻是老夫還有一些顧慮,想要細問之。”
招凝當真是甚少見這般負責的人,更是欣賞,便請李大夫隨意問。
李大夫問道,“不知林姑娘、林公子,此蠱蟲是如何消滅,哦,老夫並非打聽二位神仙手段,而是這蠱蟲消而複出,唯恐初次之外還另有藏匿,不知那時我等是去正陽觀尋兩位還是該如何處理?”
他有些為難,“姚刺史的病症本請過正陽觀中道長,但並非所有道長或者信徒有您二人這般手段。而且從前病症同此次還是略有不同,原本的方子恐難以完全見效。”
招凝意識到這位老大夫看待此病症並非局限於一人,而是心懷眾生,她看向秦恪淵。
秦恪淵伸手,招凝會意,將那裝有蠱蟲粉末的小瓶遞給他。
秦恪淵在瓶上不著痕跡地抹了一下,這才交給李大夫,囑咐道,“若是有人同姚刺史病症相同,隻需取此一耳勺,兌水衝服便可。”
李大夫大喜,捧著瓶子感激不儘。
招凝又說,“若是其他人沒有發病,卻已解除到病人,最好服用清瘟解毒湯以預防。”
清瘟解毒湯是九州流傳的防治大瘟疫的藥湯,是何人研究所得已無人知曉,但材料對尋常百姓還是有些昂貴。
李大夫自是連連點頭,這時跟出來相送的姚夫人,聽聞這一說,便跟著保證。
“醫師放心,等我夫君大好,必開倉濟藥湯,以絕後患。”
招凝佩服她這般不假思索的良善,“夫人,李大夫大善。”
刺史府的馬車已經停在府邸外,招凝和秦恪淵拜彆了姚家眾人登上了馬車,張九也跟著上來。
馬車緩緩駛去,車廂裡,張九興奮地說著,“兩位實在是能人,你們莫不是正陽觀的入觀弟子,是怎麼入觀的,能不能與我分享一番。”
說著他指天發誓,信誓旦旦,“隻要能入正陽觀,我張九當牛做馬都可以。”
招凝無奈地看著他,“張大哥,怕是要失望了,你且想想,若我們是正陽觀的弟子,怎麼會連永豐城今日有傳道會都不清楚呢?”
張九臉色垮了下來,“這樣啊!”
不過他轉而又激動著說,“不管如何,兩位這水平都是大嶽國頂頂的,此番去正陽觀,我熟悉其中幾位入觀弟子,不如我將你們二位引薦去。”
招凝微頓,“多謝張大哥好意,我們暫時並不會停留在永豐城太久。”
張九恍然,但也不在意,“沒關係,正陽觀自解決鬼胎蠱大亂之後,遍布我大嶽國,你們到哪裡都能見到,不過,你們去嶽秀府就不一定了,現在的國主就是個昏君竟然打壓正陽觀,打壓哪裡有用,你看連刺史大人也信奉正陽觀。”
招凝抓住其中關鍵,“剛才在府中便聽姚刺史提起,朝廷對正陽觀態度不好,即使幫朝廷解決一大難題,不知張大哥可知其中原因?”
張九雖然隻是個木工,但是看他們店中準備的木材,便知他們的主要顧客都是些達官貴人,畢竟沒有什麼平頭老百姓能買得起玉梨木。
這也使得他雖然看似山野人家出生,但卻知曉不少事情。
果然,張九就說道,“這事其實大多數人都知道,因為這正陽觀的主觀不在我們大嶽國,觀主亦不在大嶽國境內,更是他國的國師,不知道你們可聽說過南靖國,就是一隻往南走,跨過原月詔小國屬地就到了,他們疆土還沒不到我大嶽三成,居然能留住正陽觀,並說服觀主為他們國師,當真是不可思議。”
招凝在張九提起“正陽觀”這三字的時候就略有詫異,她看向秦恪淵,在她記憶中,南靖國並未有“正陽觀”這一道觀,那時候清霄宗的清風觀還是南靖國的國觀,南靖國主曾多次邀請白雲仙師做南靖國國師,但白雲仙師隻想享受富麗凡俗生活,心還是在尋天資卓越弟子借此築基上的。
但秦恪淵搖搖頭,顯然他也不清楚清霄宗在凡俗的變動。
招凝微頓,忽而想起李大夫提起正陽觀在大嶽國顯名的時間似乎是三四年前,似乎恰好是清霄宗出事的時間,可能正陽觀在南靖國的行動也是與大嶽國同步的,隻是被南靖國搶了先機。
事情莫名聯係上清霄宗之事,強行撕開物是人非之景,這話題瞬間就沒趣了。
招凝沉默了,秦恪淵更少說話,張九見話題卡了一半戛然而止,以為招凝二人忌諱在外說起國事,便自覺閉了嘴。
招凝知道對清霄宗之事逃避總不是辦法,但她更加知道,在秦恪淵金丹恢複之前,許多事不是他們現在能考慮的。
她傳音秦恪淵,把話題拉回姚家禍事本身,“師叔,你剛才在玉瓶上施了什麼法術,我竟為看明白。”
秦恪淵回答道,“不是法術,隻是留了一道劍意,隻要觸及鬼胎蠱就會將它斬殺,同你以火焚之是一樣的做法。”
說話間,正陽觀在永豐城的分觀已到,大抵還是忌諱朝廷的態度,分觀的位置很是偏僻,一路走來都沒有什麼聲音,直到到了正陽觀附近瞬而喧嘩,人群密集,好些百姓穿著不倫不類的道袍就席地而坐,等待傳道的道長。
因有刺史府的名頭,他們直接被迎進了觀中,一小片小院被擺放了數十丈椅子,略顯擁擠,此刻幾乎已經坐滿了人,唯有第一排、第二排還空著。
他們被迎到第二排就坐,正巧在角落位置,並不顯眼。
張九小聲跟他們說,“那第一排都是給恰巧在附近的入觀弟子的,那可是未來的神仙。”
招凝微微點頭,她早就想知道這正陽觀到底是何方神聖。
氣息微微收斂,若非修為超過他們,便不會主動注意到他們,此刻連說話的張九都摸了摸腦袋轉頭興奮的四處看著。
秦恪淵微微閉目養神,招凝執起側邊茶幾上的茶壺,斟了兩杯茶水,茶水清澈,是當季上好的新茶。
茶杯尚未執起,就見幾個身穿道袍,袍上繡太極紋的幾名年輕人從內室走出,各個都是清傲模樣,目光絲毫都沒有分給後方噤聲恭敬見禮的其他人。
他們一行四人,第一排還留有一個空位。
招凝掃過一眼這四人便知,他們毫無修為,甚至連引氣都尚未有表現。
她低頭默默抿了一杯茶,對此並沒有太多情緒波動。
前排入觀弟子中一人問身邊人,“餘澤兄怎的沒有過來?”
“關心他作何,他最近同那些下三濫江湖人走得近,怕是心中無道了。”
就在這時,講道的道人姍姍落入台上座位,台下所有人都不倫不類地內掐子午行作揖禮。
招凝放下茶杯,一觀道人便感受到其修為,不過練氣二層。
他盤腿坐於蒲團上,昂首眯目,似模似樣地吟著,“夫大道之道,在於誠心,精誠之至,自有天眷,故而……”
道人所傳之道,雖說非往常在清霄宗所聽之修行感悟,但其話卻並未有什麼坑蒙拐騙之處,隻是浮於表麵,未曾深入真正的修行部分。
傳道進行到大半個時辰,招凝問秦恪淵,“秦師叔,現下我們可離開?”
等到傳道會結束再走,姚府的人怕是又要將他們請回去。
秦恪淵這才睜開眼,兩人穿過聽道的眾人,他們身上好似蒙了一層障眼之法,所有人都沒有察覺到他們的離開,仍然聚精會神地聽著台上道長講道。
兩人慢慢往城門走去。
招凝同秦恪淵隨口聊著,“秦師叔,這正陽觀似乎確有幾分手段,可看的出是否有修真界宗門插手?”
“應該並非修真界宗門設立。”秦恪淵說道,“修真界九大界於凡俗的傳道大法萬變不離其宗,這傳道之說過於淺顯了,說於凡俗人聽便罷了,但真正要去傳達修行之道卻遠遠不夠。”
招凝點頭,“那想來觀主應該是一位散修。”
至此招凝對正陽觀的觀感都非常不錯,雖說傳道有糊弄百姓之嫌,但是放言望去,修真界就沒有幾家宗門或者幾個修為高的散修在凡俗開設傳道道場,設立的道觀一般都是收弟子或代理點隻用,再加上他們在大嶽國曾經助百姓於蠱難,他們也不想再多管正陽觀之事。
這般邊走邊說,招凝便想著出了城門,等夜色徹底暗了,便直接禦劍前往嶽秀府。
招凝等人走後不久,道長的傳道便停了下來,他並未於台下百姓交談,姿態高深地回了觀中,台下聽道的人還意猶未儘,左右討論著。
對於招凝這種聽慣了大宗門傳道的或許覺得此傳道格外敷衍,對於凡俗人來說卻是新奇和迷惘。
第一排的幾名入觀弟子交談更加熱切,露出清傲之外的興奮表情。
幾人交談間,有一人沮喪地垂頭靠近。
入觀弟子中立刻有人止住話喊道,“餘澤兄,你怎麼現在才來,仙師傳道都已經結束了。”
若是招凝在此,或許能依稀記得,這個餘澤便是在風語山被他們用纏繞術扔下半山腰的道士。
另有人不屑,“怕不是和那些江湖騙子充當什麼狗屁大俠去了。哦對了,聽說最近還借了仙師的秘寶去尋什麼狗屁傳聞,瞧著灰溜溜的模樣,怕是什麼寶都沒尋到吧,哈哈哈。”
“你說什麼?!”餘澤氣憤瞪視。
“怎的,你不專注修道之路,和那群下三濫的江湖人混在一起,還不能讓人評判了?”譏諷者瞬間懟了回去。
其餘入觀弟子都頭疼地拉扯二人,生怕兩人當場就打起來。
張九離第一排近,豎著耳朵聽他們交談。
卻不想這時忽而有人拍他肩膀,將他好生嚇了一跳,撞動身旁的茶幾,發出略有刺耳的聲響。
連幾個入觀弟子的目光都不滿地往他這方看了幾眼。
他驚慌地連連叉手道歉,又想著不對,換成拱手作揖禮。
這般做完,他才敢問叫他的人,來人是姚府小廝,“怎的了?”
“張公子,夜色將至,我們家老爺準備了晚宴,邀您三位貴客回去赴宴。”
“哦哦,這樣啊,我馬上便去。”小廝“三位”這詞提醒了張九,讓張九恍而想起還有同行的招凝和秦恪淵,但逡巡一周都沒有看見人,他問小廝,“另兩位林氏醫師可是走了?”
小廝茫然搖頭,“我一直在觀外守著,並未看見人啊。”
張九無法,左右找不見人,隻得問觀中未走的人,“這位兄台,哦不,道友,可見到一男一女,氣勢頗為不凡……”
“一男一女來聽道的大家公子小姐多了去了,你這般形容,我們也無法相助。”被張九叫住的二人搖頭道。
張九無奈隻好詳細描述招凝和秦恪淵模樣,末了還加上一句,“……那姑娘氣質清冷,仙女下凡似的,那男子身量很高,氣勢駭人,雖看起來有幾分病氣但仍舊令人不敢直視。”
被叫住的二人還在思考,忽的有人猛地掰過張九肩膀,搖晃著他,“你說什麼?真神仙居然在這裡?!”
突然插話的人正是餘澤。
張九聽得雲裡霧裡,但瞧著他一身正陽觀道袍,不好發作,“這位道兄可是誤會什麼了,我隻是在尋兩位同伴,雖說他們精通醫術,但也稱不上神……”
餘澤得不到答案,根本不想聽他的廢話,轉頭便問張九剛才叫住的兩人。
“你們可看見了那兩位去哪裡了?!”
大抵是被他逼問的架勢駭住了,即便二人怎麼也想不起是否在觀中看到過,還是慌張地說著,“走了,對,走了”,頗有幾分先把人騙出去再說的意圖。
這餘澤也正是在焦急中,得到這麼一個線索更是想都沒想,幾步奔出,一路撞到數把座椅,跑的跌跌撞撞,卻沒有半分停頓。
他狂奔出去,在街上來回尋找身影,哪還有半點影子。
衝進路中人群,拽著一人就問,“可看見神仙了?”
路人被他嚇得顫抖地說不話。
他煩躁地將人扔開,又去拉另一個人,另一路人直接抱頭驚慌喊著“饒命”。
餘澤簡直要氣炸了,卻在這時衣角被人拽了拽。
一個抓著糖葫蘆的孩童喊他,“道士叔叔,你是在找兩個可好看的哥哥姐姐嗎?”
餘澤一喜,蹲下身便問,“對對對,你可看見了。”
“往那邊去了。”孩童指著招凝和秦恪淵離開的方向,“好像出城了哦,你怕是趕不上了。”
餘澤更是驚慌,從懷裡抓了一把碎銀子就塞給孩童,“自己去買好吃的啊!”
說著不管不顧地衝出了城。
人群中的孩童捧著銀子開心極了,顛顛跑到賣糖葫蘆攤販前,“爺爺,你的糖葫蘆串我全包了。”
攤販見這麼一把碎銀子也是高興,也不管是不是小娃娃遞上來的,直接將草靶子塞給孩童。
末了嘀咕一句,“小孩,可悠著吃,小心把牙吃壞了。”說著美滋滋咬著碎銀子走了。
人群中的孩童,臉色卻是苦著的,小聲嘟囔著。
“作死人的賊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