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從察覺到目光, 抬眼向招凝方向看了一眼,一瞬間招凝感覺到殺意和血腥,但很快就散了。
許是認為招凝不過是過路人, 便又低下頭壓低存在感。
就在這時,車旁的房子裡傳來聲響。
“沒有多餘的房間?那就算了,江宜城這麼多客棧,總能找到了。”
這女聲卻更是熟悉些。
隻見兩個侍衛從裡麵走出,另外兩個人緊跟著出來, 一男子身姿俊朗, 另一女子明豔動人。
而這女子竟然就是……半年多未見的孟從意。
孟從意視線往招凝方向一瞥,瞧見招凝, 臉上瞬間露出了喜色, 幾步奔走過來。
“林姐姐, 是你!我就說我們有緣,竟然能在江宜城還能遇到。”
招凝道, “確實好久不見。”
大抵是沒有兒時的記憶,招凝對這個一起祭祀龍王的同伴並沒有太多的情緒牽扯。
孟從意眨巴眼, 想了想問道, “林姐姐的家是在江宜城?”
招凝大概猜到了她想要說什麼, 隻平靜地點點頭。
“太好了。林姐姐,我們沒地方住了,我們可以去你家借住嗎?”
還不待招凝回答, 之前同她說話的男子就已經走了過來,招凝也是認識的, 好巧不巧今晚還提起過,正是皇子。
不過見這般打扮和行事,想來是隱瞞了身份。
“從意, 這位是?”皇子出聲打斷了她們的交流。
孟從意介紹道,“皇甫哥哥,之前在羅田鎮同我一起從大嶽國來的那位林姐姐,你還記得嗎?”
而又跟招凝介紹道,“這是皇甫哥哥,皇甫皓。”
皇子隻掠過招凝一眼,注意力完全沒有落在招凝身上,隻對孟從意道,“從意,我們可以去客棧,莫要打擾彆人了,大不了就住在這,這裡還有一間上房。”
孟從意瞪了他一眼,而後挽住招凝的手,“皇甫哥哥,這是我一見如故的朋友,怎的是彆人呢。”
她又看向招凝,“對不對,林姐姐。讓從意去你家住吧。”
招凝這次並沒有抗拒孟從意的親近,她點點頭,直接帶他們往書坊去。
書坊後院中有幾間房間空著,秦恪淵在地下暗室中閉關,後院並沒有他人。
等到了書坊,招凝給他們指了幾間房間,孟從意奇怪的問道,“林大哥不在嗎?”
“他有些事情。”招凝含糊道,又說,“天色不早了,你早些休息。”
“好。”孟從意點頭,便選了一個招凝旁邊的房間進去,皇子也跟了過去,兩人拉扯著小聲說話。
招凝沒有多注意,她心底思忖著,皇子,難道他是來親自抓李巍的?
“林姑娘。”這時身邊忽而傳來一聲沙啞的聲音,招凝轉頭,卻見是那侍從,燈光下,這人微微躬著身子,半麵麵具下刀疤傷痕延伸得更加明顯了。
“怎麼了?”招凝問道。
侍從便說,“不知此地廚房在何處,皇子入睡前需要服用湯藥。”
甚少聽過睡覺之前服用湯藥的,招凝懂得一些藥理常識卻沒有多問,隻說“我帶你去”。
帶著侍從到了廚房,侍從讓他人取來隨車攜帶的藥材和藥罐,熟練的忙碌著,不一會兒濃鬱的藥香就在廚房中溢開。
侍從又說了聲,“對不住,這藥味重了些,可能會熏著林姑娘。”
招凝嗅了嗅藥味中的藥材,微微挑眉,這些藥材她竟是熟悉的,幾乎有六成都是當年玉景玨煉製融靈丹的藥材,隻是年份不高。
“不妨事。”招凝說道,正要轉身走,又像是想起來什麼,回頭問道,“還不知閣下貴姓?”
“林姑娘客氣了,我不過是一個下人,跟在小姐身邊,無名無姓。”
“林姑娘若是不嫌棄,叫我一聲,雁奴,就好。”
第二天清早,招凝打開了書坊的大門,明顯感覺到江宜城江湖人變得很多,所有人都在期待著這一場決戰,也不知道這兩人到底有什麼魅力竟然惹得江湖人這般趨之若鶩。
招凝坐在櫃台後,像往常一般繪製著上古雲紋。
沒過一會兒,孟從意從內院走了進來,抻著懶腰,看見招凝含笑著走近。
她偏頭瞥了兩眼,“咦,林姐姐,你在畫什麼東西,看起來很是玄妙,像是字,又不像是字。”
招凝一頓,孟從意明明是沒有修為的,怎麼能看出來上古雲紋的本來模樣,而且不受雲紋絲毫的影響。
招凝不動聲色道,“我也覺得玄秘,從一本書中看到的,就模仿著繪製。”
她放下筆,“孟姑娘昨晚睡得好嗎?”
“很好。”孟從意開心地點著頭,“你這書坊清幽,讓人覺得很是舒服。”
招凝慢條斯理地將繪製了太古雲紋的紙張折起來,不想再暴露上古雲紋。
“昨天我看那皇甫公子跟著你進了房間,你們這是?”
“哎呀,林姐姐不要誤會了。”孟從意連忙反駁道,“我同皇甫哥哥是兄妹而已,我們算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嗯,從十一二歲的時候,也算是在一起十年的好朋友了。”
“皇甫公子身體似乎不太好?我會一些藥理,可以幫他看看。”
這些固魂養魂的靈藥可不是隨便能得到的,即使是凡俗皇朝的皇子,而且藥方還是玉景玨花費大量時間改良的,招凝甚至想,要是南靖國有人會煉丹,這融靈丹怕是已經再煉了。
孟從意卻為難,“林姐姐不必憂心皇甫哥哥,他雖然看起來病弱,每天都要喝極其苦澀的湯藥,但是他的身體格外好,我們聽到這決戰想著趕來圍觀,離得有些遠,日夜趕路,皇甫哥哥臉色都沒有變,而我卻險些累癱了。”
“那不知皇甫公子得了何病,奇病巧醫,我好長些見識。”
孟從意一臉茫然,“也不知是什麼病。前幾年在南靖遊山玩水,遭人暗算,跌落了山崖,當時耽擱了好久,下人都沒辦法上第一時間去找,那崖上有一隻金鵬大鳥,人越多越狂暴。”
“金鵬?”
招凝一頓,在她的記憶裡有一處情況與這很是類似。
但就在這時,皇子同雁奴走了出來,皇子笑道,“從意在說什麼呢。”
“林姐姐說她精通藥理,可以為你醫治一番。”
皇子看了一眼招凝,頗有禮貌地朝招凝叉手禮了禮,“多謝姑娘掛心了,我這身體心中有數,不勞費心。”
既然套不出話來,招凝隻頷首應了。
孟從意還想找招凝說話,可能當年命運交集的交叉感讓她格外的親切,但皇子這時卻說,“從意,你昨晚不是說要去江宜城逛一逛嗎?”
孟從意最喜在街道中走動,聞言心中興奮,轉頭就問招凝要不要一起去。
招凝搖了搖頭,指了指門口,一位老伯拘束地走了進來。
“我……我想寫信。不知道可不可以。”
招凝站起身,迎道,“自然是可以的,老伯這邊坐。”
而後順帶拒絕了孟從意,孟從意知道招凝有生意,便沒有多做邀請。
老伯坐在座位上就說,“我家兒子被喊去了前線,說要去打武鳴,我實在放心不下。”
這幾天似乎這種信件格外的多,招凝鋪開紙張,“老人家莫急,您慢慢說。聽說武鳴最近洪澇饑荒,想要從中恢複,勢必要在亂中發動戰爭的。”
“姑娘這就說錯了,我兒子說,是我們南靖主動去打的,你說這不是憑造殺孽嗎!”
招凝一頓,同時攻打大嶽和武鳴,這南靖確實有點太瘋狂了。
但老伯也不知道那麼多,他兒子也不過是個小兵,更不知道軍中謀略,接下來便是絮叨一些囑咐的話。
這般一連過了兩日,江宜城的人肉眼可見的增多。
白天的時候招凝還看見了何丘等人,他們垂頭喪氣著,話語間歎氣著,彆說李巍,就是妖女陳珠兒也沒有看見。
這一場轟動整個南靖武林的決戰,兩個主人公好似就這般消失在南靖了。
直到夜裡,月亮高掛,月色皎潔。
“天乾物燥,小心火燭。”更夫的打更聲響了一下。
靜悄悄的江宜城中,無數個麵對南城門九臨塔的窗戶都是敞開的,無數雙眼睛都在盯著決戰的開始。
何丘和任決等人藏在了南城牆下,屏氣等待著主人公的出現。
“關門關窗,防偷防盜。”打更聲再響了一下。
忽而之間,城牆之上出現了一個紅衣女子,夜風吹拂著她的衣擺,她抱劍而立,格外的颯爽,也不急躁,就微微閉目,站在塔頂。
九臨塔為雙塔,她站在一塔頂上,等待對麵塔頂另一人的到來,倒是當真有一副巔峰對決的氣勢。
可是所有人在等,等到第更的聲音敲響。
“子時更,平安無事。”仍舊沒有看到來人。
南郊外平邑莊,這是最好的觀戰位置,但是由於這裡鬨鬼鬨了多年,沒有人敢靠近,顯得格外寂靜。
但若是有人在這裡,必定會嚇得尖叫,無他,在那無形的光幕內部,無數鮮血正在湧動,黑霧彌漫著,好似想要從屏障中衝出去,又好像在猶豫。
直到最後黑霧和鮮血裹成了女鬼的身影,她就坐在屋頂之上,哀戚地看著九臨塔。
“你想他來嗎?”
就在這時,招凝的聲音忽然出現在了女鬼的身後。
女鬼駭然,一轉身,就看見招凝抱臂站在不遠處,她甚至不知道招凝什麼時候出現的。
“仙……仙人,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招凝低眸看她,這個女鬼模樣好似收拾了一番,已不是那夜恢複清醒時候的狼狽模樣。
血染的長衣披在她身上,鮮血欲滴的紅唇,比那九臨塔上的妖女還妖豔。
“哦?看來是我問錯問題了。”招凝不鹹不淡地說著,“那我換一個問題問你。”
“瞧見有人冒充你,你難道不想出去殺了她嗎?”
這個問題問的好似莫名,但是女鬼一瞬間就明白了,她看著招凝目光落在那塔頂女俠身上。
她知道麵前的仙人已經猜出了自己的身份,但是她還強行狡辯著,“仙人說笑了,我隻是一縷亡魂了,做不得殺人之事,我隻想……隻想再等等……就去輪回轉世。”
“等誰呢?等他來?”招凝淡淡地說著,“可是他來了,他麵對的就是正陽觀還有無數武林高手的圍剿,他會死的。”
“他不會死!”女鬼突然爆喝出聲。
但這一衝動徹底暴露了她的身份,她其實才是真正的妖女陳珠兒。
九臨塔上的妖女是假扮她的,目的隻是引李巍出來。
她不想讓李巍來,可是又害怕李巍不來,若是李巍不來,是不是說明那幾年的情誼都是假的,可若是李巍來了呢?就像招凝剛才說的那般。
這一刻女鬼捂著臉無比痛苦,她想哭,可是魂體根本沒辦法流出眼淚。
就在這時,更夫敲了第四聲,已經到了約戰的最後時間了,而李巍還沒有出現。
女鬼閉著眼悲慟著,“原來,原來,我果真隻是個過客,嗬嗬,嗬嗬嗬。”
就在這一刻,女鬼的身形開始渙散,她似乎在這刺激之下失去了對來世、對活著的欲望,她寧願消散在這世間。
一點靈光彈入她的魂體中,阻止了渙散。
“為什麼?!”女鬼尖叫著,“你為什麼死都不讓我死。”
招凝神情沒有半絲的波動,隻是平淡地跟他說,“你當真以為,他沒有來嗎?”
女鬼一驚,順著招凝目光鎖住的方向看去,卻見踏外樹林中出現了一個人影。
她猛地撲身向前,但是無形禁製阻擋了她的闖出。
而同一時間,九臨塔上的女子也發現了樹林中的人影,微微一挑眉,“你還是來了。”
她甚至沒有動,南城牆下藏匿的正陽觀之人便直接衝去了森林。
一瞧見正陽觀人動作,女鬼驚慌失措,不斷地敲打著禁製,“不不不,快逃,巍郎快逃。”
人影確實是李巍,模樣和正陽觀中那副畫一模一樣。
不愧是在李氏家族在凡俗留下的血脈,再加上白雲仙師當年賜下的丹藥,在正陽觀多人的圍攻之下,他並沒有落在下風,隻是卻無法逃脫。
而就在這時九臨塔上的人直接飛身衝去,她的加入讓整個局勢倒轉,李巍一步一步地陷入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