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 放開我,人類,我要殺了你!”雀妖不斷地掙紮著, 可這樣的掙紮無濟於事, 隻能激發靈獸項圈更加收緊, 一道道電流從靈獸項圈中釋放出來,鞭笞著他的神魂。
“啊——”
他尖叫著,神魂上的痛苦是無法用言語表達的。
卻見砰得一聲, 伴隨著一團灰霧, 雀妖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隻隻有巴掌大的麻雀。
他化作了本體, 即便這樣,那靈獸項圈依然嚴絲合縫地扣牢在它的脖子上。
兩隻翅膀撲扇著,但怎麼也飛不起來, 雀妖的骨氣沒有那麼強, 不一會兒, 摔在地上沒聲了。
——當場裝死。
招凝漠然, 右手一張, 詭異的血印從掌心複現, 手決一動,便打入了裝死的麻雀身上。
一瞬間,雀妖一激靈, 感覺心頭血正在逐漸消失,並且神魂中好似有一道無法違抗的契約正在成形。
“不, 不,不要啊……”麻雀一翻,灰霧再次蕩開, 轉而變回人形,眼神裡本積著的惱恨和憤怒已經成了恐懼和屈服,“仙……仙子,我願意做靈獸,不要靈契,不要靈契啊!”
靈契,便是讓妖獸完全成為人類修士的附屬品,讓生則生,讓死必死,所有的行為在主人的操控下,活的宛若傀儡,甚至還會被剝去靈智,成為沒有思想、隻知本能和命令的獸。
對於妖來說,這是比讓他們死更恐怖的事情。
但招凝法訣並未停下,血印輪狀,符紋若隱若現,接引血奴法則刻入進雀妖的神魂上。
雀妖一瞬恍惚,但又覺得不對勁,沒有不受控,也沒有失去靈智,好像沒什麼變化,可是當他剛對麵前的人修升起一絲惡意時,就感覺到神魂顫抖,不敢反抗。
他猜測這應該不是靈契,而是某種印記,隻要不背叛、不起殺意、聽命行使,應該就不會有生死之危。
明明還是屈服為奴,偏生隻從靈契退到血奴印,它反而不掙紮、不抗爭了。
他爬起身,跪在招凝麵前,惦著臉說,“主人,主人,雀妖聽您吩咐。”
招凝垂眸看他,“你為何知道陰陽護體神光?”
雀妖連忙說道,“因為大王……哦,北寒玄鳥妖王的護體神光便是陰陽之道。”
這反而讓招凝微微一怔,竟有這般巧合的事情。
那雀妖為表忠心,將自己知道的全都說出來,“玄鳥妖王數百年前在幽冥修真界進了一處遺府,且得了遺府之主的傳承,正是陰陽之道。得此道之後,他不過用了五十年的時間就晉升到金丹期,成為了北寒群島的妖王。”
招凝走到上首長榻上坐下,微微思索,又問,“那玄鳥妖王現在是什麼境界了?”
“回稟主人,玄鳥妖王晉升金丹一八十餘年,已晉升在金丹中期。”雀妖說道,“三十年前,他得到一處海墓的線索,出去了十餘年,回來後雖看起來一如往常,但小的暗中發現,玄鳥妖王隱隱有修為跌落的跡象,怕是在海墓中受了重傷。”
“海墓?”
“好像是上古大妖屍解之地,具體的,小妖也不清楚。”
雀妖小心翼翼地看著招凝,還以為她對海墓有所覬覦,卻發現她並沒有再提海墓之事,隻微微咀嚼著“重傷”二字。
雀妖心裡一驚,這人修該不會覬覦的是玄鳥妖王吧?玄鳥妖王好歹已經是金丹境界了,就算麵前這個人修再強,那也是築基期,差著一個大境界,那是天壤之彆,他不會跟著送死吧。
他欲言又止,止又複言,最後還是問出了一句,“主……主人,你是想殺玄鳥妖王嗎?”
人類修士斬殺妖族,就像妖族吃人一般正常,無論是為仇還是為名。
招凝提眸看他,“越階斬妖王,我還不至於這般拚命。”
她抬手,手中出現一團靈光,靈光中是些許破損的風神靈舟。
“靈舟?!”
雀妖眼眸一亮,靈舟這東西在九州和外海域隻有大型宗門才能掌握。
但他在看靈舟這破損的情況,隱隱猜到了什麼。
靈舟的陣法招凝可以修複,但靈舟風帆隨著桅杆斷了,卻是不好修複,風帆是靈舟神速的來源,北寒群島離大陸有上千海裡,招凝總不能禦使著破損的靈舟搖搖晃晃十來年才抵岸。
而風帆一般用飛行妖獸翎簧製成,招凝自然而然把目光落在了玄鳥大王的身上,或者說在最開始聽到這大妖是疾風玄鳥時就已經有了想法,隻是自知實力差距而一直緘默。
雀妖有些猶豫,“主人,妖王本體為疾風玄鳥,他的翎簧的確是靈舟風帆上佳之選,可是,畢竟是妖王本體之物,這要想不戰而得,幾乎是不可能的。”
招凝手掌一握,靈光消散,她站起身,“先去北寒島,再做打算。”
見招凝要走,他連忙起身追上,惶恐地說道,“主人,若是沒有掩蓋人味的秘法或者寶物,彆說玄鳥妖王了,隻要您進入妖族領地,隨便一隻妖族都能聞到您的氣息的,這……這太冒險了。”
招凝頓住腳,急躁地雀妖險些撞到招凝身上,他連忙退身拱手,顫巍巍說道,“主人,我這都是為您著想。”
“我怎麼不能堂而皇之地進入了?”招凝提醒他,“你不是說,妖王大人要一個人類陪陪未來妖後嗎?你之前打算怎麼給我帶回去,現在就怎樣做。”
雀妖神色一滯,他“可是”了幾聲,才說道,“那要被關在囚籠,扣上黑隕鐵枷鎖的。”
他話音才落,就見招凝並起雙手朝他伸來,那意思不言而喻。
這一瞬間,雀妖心中閃過一絲惡意的念頭,若是這人被黑隕鐵枷鎖束縛住,修為儘失,那豈不是給他機會,他可以先反製住這人修,而後找到解開血奴印記的辦法。
“你的心頭血在我這,你覺得是我解開枷鎖的速度快,還是你破開血奴印記的速度快?”招凝猜到了他的心思,語調卻依舊平淡。
雀妖驚愕至極,縮了縮脖子,險些癱軟在地,連忙說道,“小妖不敢,小妖什麼都沒想,小妖這就為您扣上。”
他躬身向前,雙手捧著黑隕鐵枷鎖,小心翼翼地扣在招凝手腕上,大抵是瞧著招凝手腕細嫩極了,他連放下都不敢放,指尖聚著一團靈光,讓枷鎖空懸著,但總不能這般一直施法,他撓了撓後腦勺,忽而想到什麼,奔上高台,拆了軟榻上細軟的皮毛,撕扯成長條,小心翼翼包裹在招凝手腕上,又小心翼翼散了枷鎖上的妖力。
“嘿嘿,主人,您看現在戴著舒服嗎?”
簡直奉承至極。
這護腕皮毛著實不至於,但又沒有什麼損失,何樂而不為呢?
“做的不錯。”招凝不吝嗇誇獎。
雀妖登時笑開了,連忙躬身向外迎,“主人,請。”
臨走前,招凝提了一句,“這地上屍體?”
“您放心,小妖給您處理了,保證不會有妖注意到此地變故!”
到了外麵,招凝便發覺自己站在一處半山腰上,山頂上覆蓋著一層半尺厚的積雪,從此處向外看去,便是茫茫大海,大海上已經沒有浮冰了,但是海風卻裹挾著徹骨的涼意。
妖獸巢穴外圍遍地狼藉,這些妖獸並不會認真打理自己的領地。
胡天海地,喝酒聊天,吃肉打架,便是妖族們一生的事情,因此大部分妖族即使化作了人形或者服用化形丹,也不會有人族的心性和心智去為了修煉而沒日沒夜。
過了半盞茶的時間,雀妖從妖族巢穴中跑了出來,一臉腆笑著說“都處理好了”,招凝懶得去問他如何處理的,隻微微點頭。
雀妖鬆了一口氣,轉而一揮衣袖,地上出現了一方鐵木囚牢,瞧著鐵木的堅硬程度,不使用法力是根本不可能弄斷的,招凝走到囚牢旁邊,就聽雀妖小心翼翼地說道,“主人,隻能勞煩您在這囚牢中呆著了。若是用太過華麗的車廂,可能會被那些妖猜疑的。”
“無妨。”招凝隻淡淡地應了一聲,便自行走進了囚牢中,凝就地打坐。
雀妖笑了笑,將囚籠大門闔上,“主人,要是您覺得這囚籠礙眼,我用一些寶珠為您點綴一番,你瞧呢?”
麻雀喜歡這些花裡胡哨的東西,自覺招凝作為人類女修肯定也喜歡,還不待招凝說話,就見他在囚籠便串了一圈寶珠製成的簾幔。
寶珠搖晃著,在光線的照射下,泛著海麵蔚藍的光華。
“你這般做,就不會被妖猜疑了?”
“主人放心,我是雀妖,那個妖族不知道我們雀妖就喜歡這些裝飾。”
雀妖拍著胸脯保證,招凝索性就不管了,閉目修行。
雀妖立刻壓低了聲音,手上法決一轉,就見天空中飛來烏泱泱一圈小麻雀,他身形在灰霧中一變化,也成了一隻麻雀,唯一的區彆在於,他的頭上有一抹妖印。
麻雀群聚集在一起,在雀妖的法力下,囚籠緩緩升起,麻雀群就托在囚籠的下方,飛上半空,遠離小島,向東麵另一處島嶼飛去。
過了半日,囚籠落在另一個小島崖上,招凝睜開眼,四周無人,她看向雀妖。
雀妖恭順解釋道,“北寒群島上沒有靈舟可以直接飛往北寒島,隻能在這座島上碼頭乘船過去。待會,我就喚手下來,帶我們去碼頭。”
北寒群島轄區並不小,方圓千百裡,島嶼零星,每座島嶼之間相隔頗為遙遠,更何況是從邊緣直接飛向中心島嶼,太耗損真元了,大多數築基期的妖都寧願乘船。
但雀妖說完沒有動,隻是欲言又止的看向招凝。
招凝看了他一眼,微微一頓,而後抬手,隻見他脖頸上的靈獸項圈便消失了。
雀妖微喜,摸了摸脖子,卻是沒有靈獸項圈了,並不是被隱藏起來了。
可是神魂中的血奴印還在,他也不敢再犯之前的惡意,老老實實朝招凝拱手謝過。
這才從儲物袋中拿出一隻手指長的骨笛,骨笛一吹響,遙遠的島中就傳來一聲吼叫,是在回應。
半盞茶後,十來個妖族火急火燎地出現在了崖上。
大多都是沒有完整化形的類人模樣,有幾個還是完整的妖獸模樣,最高的修為都不足練氣七層。
為首的是一隻豹妖,頂著一顆豹子頭,手腳都還是豹爪狀態,隻有身形化作人,直立著。
兩隻豹爪一疊,也看不出是不是在抱拳,“雀大人,您回來了!”
他往囚籠瞥了一眼,猩紅地長舌舔了舔嘴角,“大人,這是送給妖王陛下的食糧嗎?”
在他身後,好幾個妖族,特彆是那些沒有化形的妖族,直白的口水都要滴下來了。
雀妖被他們幾個垂涎的模樣,驚得心頭一顫,挨個在他們腦袋上扇了一巴掌,“看什麼看,饞什麼饞,這不是給你們吃的,也不是食糧,是妖王陛下要送給妖後娘娘的!”
妖族一聽,“雀大人,小的們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還有妖族笑著說,“太香了,沒忍住,不好意思,雀大人。”
雀妖一看那還在說“香”的妖族,臉色差點沒有白到徹底,又不敢去瞥招凝的神情,下意識地猛扇了衣袖,那妖族立刻身形不穩,向後翻滾了數丈,撞到大樹上變成了一隻身高近一丈的白熊。
“你小子還敢亂說話!”雀妖指著白熊罵道,“若是主……陛下怪罪下來,把你的腦袋砍下來煲湯!”
白熊沒想到雀妖這般暴怒,立刻張了張嘴要告饒,但是身邊幾個妖族弟兄都知道這熊妖天生是笨的,嘴也更加的笨,連忙捂住它那張大嘴,而後代它向雀妖道,“雀大人,白熊不會說話,您彆見怪,正好他也化成了原型,不如就讓白熊扛著囚牢走,也不勞您耗費法力,讓小輩們托著了。”
他說的小輩兒是指的那些連靈智都沒有的雪雀,完全是看在雀妖的麵子上。
雀妖想了想,有些不願意,這可是他的主人,神魂血印還在那刻著呢,要是被白熊怠慢了,吃苦的不還是他自己。
他剛要拒絕,就感覺到身後傳來一道注視。
招凝正在看著他呢。
他後背發寒地轉過頭,強忍著躬身卑微的姿態,隻見招凝看向了白熊。
豹妖還是察覺到雀妖有一絲不對勁,但自以為招凝做了什麼小動作,抬手指著就罵,“你這人類,淪為階下囚了,還敢胡來,再盯著我們雀妖大人,就把你眼睛……”
“啪”的一聲,豹妖的胳膊斷了。
雀妖瞪了他一眼,而後明白了招凝的意思,在這些妖族麵前他可是被捧著的大人,怎麼可能由“大人”耗費法力攜帶囚牢呢?
“白熊!”雀妖揮散了聚集在囚籠邊的雪雀們,把白熊提溜上來,“好好將囚籠托好,晃了,歪了,磕了,碰了,我拿你試問!”
白熊腦袋直點著,四腳著地,被囚籠安放在自己背上。
“大人放心,絕對不會用壞妖王的禮物的。”
雀妖左看看右看看,還想在做些什麼,可是就顯得太過了,他隻能無奈地撓撓腦袋,說了一聲“走吧”。
前往碼頭,勢必要過這小島妖族的聚集區。
還沒有到妖族小鎮,就遇上了幾個妖族,那些妖族的目光直勾勾地盯著囚籠裡的招凝,慌地雀妖想當場給這幾個妖族來幾巴掌,可這路過妖族那是扇幾巴掌就不會看的。
雀妖正煩躁著,身邊豹妖還在八卦著。
“雀大人,聽說這人類是虎妖他們那的,怎麼不見虎妖來送,他平時不是最樂意來討好妖王陛下的嗎?”
“就他,他算什麼東西。”雀妖隨口說著,眼神卻瞪著路邊一個完全化形的蛇妖,“他們早就……我賞了他們幾顆丹藥,閉關去了。”
雀妖分神著,險些暴露了虎妖巢穴的情況,好在臨到關頭拉了回來。
“你關心這麼多做什麼,去去去,一邊去。”雀妖推開豹妖,抬頭盯著白熊背上穩穩當當的囚籠,又看了一眼閉目打坐好似並沒有感知周遭路過妖族的垂涎,他一頓,而後忽然掐出法決,卻見囚籠上立刻籠罩起一層紗幕。
招凝睜開眼,囚籠外圍紗幕上墜著幾片羽毛,聚著濃鬱的妖氣。
“哎呀,雀大人,這不是您最寶貝的羽紗嗎?您怎麼把它拿出來蓋囚籠了。”隊伍裡的妖族驚叫著。
雀妖故作心疼,“你以為老子想啊?你瞧瞧這路上眼睛都要掉出來的妖族,要是進了鎮上,‘掉眼睛’的妖族更多,把這小人類嚇死怎麼辦,好不容易找到個符合要求的人類,可得為未來妖後娘娘保護好。”
他這隨口胡謅,偏生隊伍裡的妖族都被他帶偏了,也覺得非常合理。
有的妖族甚至特意嗅了嗅,“您彆說,您這羽紗不僅遮住了外麵的視線,連那人類的人味都混淆了,一時間不仔細辨認,還正不注意是在囚籠裡呢!”
“嘿嘿,這就好!”雀妖登時滿意了,“走,進鎮上。”
招凝對雀妖的做法不置可否,但說起來周遭的窺視確實少了不少。
進了鎮裡,透過朦朧的羽紗,這妖鎮的繁華卻讓招凝小小見識了一番,類似於人類坊市,但是房屋建造更類似原始部落之時,人形的、半妖形的、獸形的妖族來來往往,許多妖族脖子上、耳朵上都掛著骨頭或牙齒做的裝飾,各種吼叫啼鳴交織在一起,期間還夾雜著幾句帶著口音的人族語,說混亂卻彆有趣味,說嘈雜又自含體係。
妖族鎮子上也有不少店鋪,販賣著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東西,當然以骨頭、殘骸類的居多,不過大抵是妖族語言沒有辦法概括各類東西,或者描述商品的細節,大多數買賣時都會用著人族語溝通,隻有在溝通到憤怒的時候才會咆哮出幾聲憤怒的獸語。
雀妖對囚籠護的緊,吩咐著隊伍裡的妖族不要讓旁妖靠近,行動也快上不少。
不過這並不影響招凝對這座妖族小鎮的觀察,不遠處有一小攤販攤位上沒有瞧見什麼商品,卻圍了不少妖族,那攤主是個龜妖,已經化成人形,修為在練氣中期,但他卻坐在半丈寬的龜殼上,老神在在地聽著周圍的妖族奉承著什麼。
招凝好不容易在亂七八糟的獸語中聽到幾句人族語。
“龜神仙,您算的真準,您就是未來的天機老人!”
“龜神仙,您在哪裡學的這卜算,快透露透露給我們,好歹同為龜族。”
“龜神仙,您給我也算算唄。”
龜妖眼皮提了提,睨了他一眼,抬起手,三指指腹搓了搓。
那請求卜算的妖族立馬會意,從懷裡掏出一小塊布包,布包裡不像是靈石,像是裝著什麼細砂之類的。
龜妖顛了顛,挑開布包看了一眼,卻見裡麵是一把五行靈砂。
招凝曾聽聞,沿海海灘上會隨海水衝刷上一些靈砂,如同沙粒一般,但晶瑩剔透,蘊藏靈氣,可以用作煉器也可以用來修煉,聽聞在外海域有些靈石礦稀少的群島上,便會用五行靈砂代替靈石作為貨幣。
這還是招凝平生在書外第一見到五行靈砂,一小把靈砂,蘊藏的靈氣大抵在一塊下品靈石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