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日, 招凝準備出去尋一尋結丹契機,便去向白燁辭行。
到白霞殿的時候,小冷彤正窩在他殿中抱怨。
“爹和娘每天都膩在一起, 沒有人陪我玩,也沒有人跟我講故事了。”她一臉天真地問白燁, “為什麼他們都不管我了,幾個伯伯師侄也很忙的樣子,連人影都看不見。”
白燁摸摸鼻子, 不知道該怎麼說,她爹娘馬上就要合籍成婚了。
大婚的消息並沒有公開,但是幾個負責的長老已經忙碌的不見蹤影了,但是滿打滿算也要一年左右的時間, 畢竟還要廣邀九州各大修真界之人, 這些人一年前剛來極寒宮參加壽典,這會子怕是還在回去路上。
也不知各大修真界的人會不會覺得折騰,但是霜瀧上人執意要這般做,極寒宮上至宮主長老下至弟子小輩都沒有辦法扭轉她的想法,隻能認命去操辦。
白燁暗歎,他最近因為師尊的單獨吩咐而煩躁不已,
就在他不知道如何回小冷彤的時候,招凝正好來找,他看到招凝, 如同看見救命稻草。
“招凝啊, 你來的正好,可會講故事?陪這小家夥玩耍玩耍?”
“漂亮姐姐。”小冷彤開心地撲向招凝。
招凝拍拍她的腦袋,淡淡笑了笑,再抬眸看白燁卻是搖頭, “白燁真人,我今日是來同你辭行的,我要出去尋結丹契機了。”
“這麼快?”白燁微微一怔,“你不等……就走嗎?”
招凝知道他指的是霜瀧上人合籍大典,隻是不知他為何掩蓋,她低眸看了一眼探究她衣擺紋路的小冷彤,很配合的沒有指出。
“我準備先在承玄走一走。若是時間正好,我便趕回來。”
天宮之上的指點還曆曆在目,雖然浩初尊者為招凝指點某個契機在東南方,可是卻不知道是以極寒宮為中心的東南方,還是整個九州的東南方,招凝隻能走一步看一步,先在承玄東南方轉轉。
“也可。”白燁點頭,微頓了一下,忽而想到一個主意。
他低眸看小冷彤,聲音有些古怪,“小彤彤……”
小冷彤歪頭看向他,並且毫不客氣的指出來,“白哥哥的笑容好奇怪。”
白燁表情僵了僵,假咳了幾聲才找到該有的情緒,“漂亮姐姐要離開極寒宮出去曆練了,白哥哥也帶你出去玩玩好不好?還記不記得上次給你帶回來的凡俗糕點,好不好吃?”
“好吃!”小冷彤狂點頭,“我們是要去凡俗玩嗎?”
“對啊,喜不喜歡,期不期待。”
“可是,爹娘……”
“你不是說他們隻顧自己膩歪不管你嗎?小彤彤難道想在宮中繼續無聊下去?”
小冷彤立刻就應了。
“那我去收拾東西!”小短腿顛顛的就跑走了。
白燁笑了笑,站起身來,看招凝,“不如明日我們一起出宮?”
招凝微疑,“白真人這般做是為何?霜瀧上人大婚在即,隨時會成婚,你卻帶著他們的孩子離開?”
“招凝。”白燁的笑容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了,目光很沉,“這是師尊的意思,我隻能聽命。”
招凝隻是無甚神色的看他。
好半響,他又說,“你還記得那日殿中師尊怎麼囑咐你們的嗎?”
“……沒有什麼比修為更重要……”招凝低聲重複。
兩人目光對視,那個諱莫如深的答案緩緩變得明朗,既如此,答案各自心中有數便好。
招凝不再多言,隻應了明日同行。
第二天,他們一起離開了極寒宮,但並沒有同行很久,在冰原上便分道揚鑣。
招凝看白燁駕雲遠去的方向,父母大婚,卻不希望親生孩子參與,說到底,霜瀧上人還是對親子懷著憐愛之心的,便希望白燁這般逃避能成功吧。
其後大半年的時間,招凝便在承玄修真界中行走,此修真界地廣人稀,有的時候行走數日都碰不見一人、看不見一座城,倒是看到很多神異的冰原妖獸和瑰麗無雙的雪景。
招凝走的很慢,為了搜尋那玄之又玄的契機,她對所遇的大多數事情都抱有一種探尋的態度,但是都沒有結果。
這一日,招凝進入承玄修真界東南角邊緣的一處坊市,名叫海角坊。
這處坊市臨海而建,坊市高架於懸崖之上,伸出一塊眺望角能遍覽汪洋大海,若是視線極佳,甚至能遠遠看清海對麵汴州修真界的山脈走向。
招凝走在坊市中,這裡的商品賣的大多是海裡的靈物,坊市中凡俗人和修真人混雜,但奇異的是,有些沒有修為的凡俗人卻也賣著一些珍稀的靈物。
她停在一處攤位前,攤位上正販賣著一株頂級血珊瑚,這是五六重水係靈器需要的珍稀煉器材料,而這攤主亦是個凡俗人。
血珊瑚生長在遠海之中,連修真之人都不易的,他卻堂而皇之地擺在攤位上。
“仙子,可想要這株血珊瑚?”小販期待著問。
“這血珊瑚品相不錯,小哥哪裡得到的?”
小販笑了笑,隻說是撿到的,而後就什麼也不願意說了。
招凝看了一眼,遞出百餘枚下品靈石買下這血珊瑚,那小販瞬間喜笑顏開,將紅珊瑚遞給招凝,這才回答招凝之前的問題。
“沿著坊市外那條燕水河往上走,就能遇見一座大山,名叫琴鼓山,琴鼓山的天坑裡經常往外吐寶物,我們經常在那邊撿。”
招凝微微蹙眉,沒有想到竟然是這樣的答案。
順著小販往周圍攤位指點看去,一聽才發覺許多常見的或看不出是什麼的商品也都是從那山上撿的。
但當招凝繼續問的時候,卻得不到額外的答案了,這凡俗人僅僅隻知道這麼多。
招凝離開攤位,思索片刻,準備找一處茶樓打探消息。
剛拐向一處小巷,就見巷道對麵走來一個瘦弱的中年男子,他吃力挑著不知道什麼材質的風箱,嘴中還吆喝著。
“打鐵咯,磨刀咯,管他凡物靈物都複原咯。”
招凝微微一頓,似想到什麼但轉而又否定了,隻是往旁側了側,讓開風箱男子能過去的小路。
風箱男子擦身而過的時候,朝招凝笑了笑,像是在感謝招凝讓路。
招凝微微頷首,便沒有多說什麼,就離開了。
招凝穿過小巷,進入東街最熱鬨的茶樓中,她變幻模樣,大大咧咧地坐在茶桌中央。
台上的說書人剛說完了一個故事,便笑著問台下,“諸位客官,還想聽什麼?是菱樂宗月鳴真人的愛恨情仇,還是寒冰仙子的一劍劈山之軼事?”
就在這時忽而有一道粗糲的聲音說道,“說書的,我不想聽那些情啊愛啊的狗血故事,跟我說說琴鼓山的事情。”
說書人心裡想著琴鼓山這事不是人儘皆知,哪裡來的外界人再這打探消息。
可他剛準備無視,隻看見一小包五行靈砂不知何時甩在了他的桌子上,登時那說書人就笑開了,哪有什麼不願講的。
直接就說道,“這琴鼓山啊,神奇的很,風聲如琴聲一般悅耳,每隔一段時間地底就會發出一聲‘咚’得聲響,像是敲鼓一樣,鼓響之後,立刻就會有東西從地底被吐出來,因此這琴鼓山也叫吐寶山。”
“有人推測,是當年上古大能打鬥的時候,有儲物靈寶落入了琴鼓山地底,最近儲物靈寶的法則殘破才受地壓而將裡麵的東西吐出來,但是那裡經常地動,不是常人能靠近的,哪怕是築基高人來也經常被地動掩埋。”
招凝微微思忖,她隻問了幾句,大致了解了情況,便轉而消失在茶樓中。
身形顯形,倒是詫異了,坊市中不好使用神識探索,她隻是尋了一處僻靜之地,卻沒有想到此地竟然有人在,還是那風箱男子。
風箱男子將風箱放在地上,席地而坐,從他包袱中正拿著燒餅啃著。
招凝突然出現,將風箱男子的燒餅險些嚇掉了。
“對不住,是我疏忽了。”招凝道了一聲歉。
風箱男子也沒有多在意,將口中的一口燒餅嚼完,笑著說了聲,“原來姑娘是仙子啊,沒事,我沒有被嚇到。”
他看著招凝頓了頓,而後笑得更加燦爛了,“這位仙子可有什麼東西要修複啊,我什麼都可以修複。”
招凝耳邊又響起風箱男子順口溜似的吆喝。
“你當真什麼都能修複?”
“當然,隻要姑娘能拿出來,我必還給你一模一樣的。”
招凝看了他一眼,這風箱男子隻是尋常凡俗人,沒有半分靈力,不是修真者。
但他在知曉招凝是修真者的時候還這麼說,招凝心中泛起一絲遲疑,這風箱男子到底是在誇大,還是他其實是……
招凝思維頓住,而後好似鬆快了些,“不知該如何稱呼?”
“彭瑒,姑娘隨意。”
招凝又道,“倒是巧了,我這裡確實有一件東西需要修複,還請彭叔替我看看。”
說著招凝拿出了一柄長劍,這長劍上黯淡無光,所有的暗紋靈禁都隱去了,好似一柄尋常的凡俗鐵劍。
但是這把劍根本就不同尋常,這把劍是招凝在萬寶彆莊拿到的損壞靈寶,隻是在招凝的禁製下,讓上麵的天罡靈禁都藏匿了。
這一舉,兩重試探,試探這彭瑒到底是什麼身份,試探他當真能修複萬物嗎?
彭瑒接過劍,上下打量了一眼,笑了笑,“原來是一把……劍啊。”
卻又將劍還給招凝。
招凝問,“此是何意,不好修複?”
“當然不是。既然我號稱‘天下萬物隻要有,就能複原’,便肯定能修複的。”但他又聳聳肩道,“不過,我現在修複不了,缺了材料。”
這彭瑒說話越來越像那麼一回事了,招凝便問道,“需要什麼材料,隻要能修複,材料我來提供也可。”
彭瑒笑道,“不用什麼厲害的材料,一拳頭大小的洗石就可以。”
洗石,可以去除汙濁的神異石頭,甚至能重置靈寶的屬性。
“可。”招凝微微一頓,“那若是我拿到材料,又該怎麼尋彭叔呢?”
“我就在這坊市中打鐵,回頭姑娘在坊市中轉一圈,便能看見我。”
他大概是休息好了,從地麵上站起身,重新挑起自己的風箱,唱著他那古怪的吆喝歌謠向外麵走去。
手中持著那把長劍靈寶,招凝心中的古怪更深了,她得到這柄損毀的靈寶之後,對靈寶因何而損壞一直不清楚,完全摸不清頭緒,可是在這彭瑒的回答中,他甚至一眼就看出了這靈寶到底出了什麼損傷——是被什麼力量汙染了。
招凝盯著小巷方向,彭瑒的動作慢但這會子卻已經消失在了小巷中,根本看不到任何的影子。
她將長劍扔回到寂靈之府中。
既然尋不到金丹契機,若是有機會能修複靈寶,那也是好極了。
在坊間溜達了一圈,招凝打聽到洗石的消息,這種石頭的名聲是從上古之時傳下來的,而現在市麵少有洗石出現了,但是前一陣確實出現了一顆洗石,聽聞是從琴鼓山的裂縫中吐出來的。
招凝沒想到,兜兜轉轉,她還是要往那裡去看一看。
琴鼓山在坊市的西麵,沿著河向上走百裡不到便能抵達琴鼓山山腳。
等招凝抵達琴鼓山附近的時候,隱隱能聽到琴鼓山山林間傳來的巨大風聲,聲音卻又沒有那麼暴躁,好似沒有感情的呢喃。
這時,卻見琴鼓山中無數人從山中跑下來。
“怎麼了?”
招凝隨手拉住一人,卻聽那人驚慌道,“地龍翻身了,快走。”
招凝詫異,她並沒有感受到地動。
就在招凝不理解的時候,卻忽而有所感知,她抬眼看著高大的山峰,竟然眼睜睜的看著這山峰向前滑了半丈。
像是山峰會走路了一樣,沒有任何的震顫,隻是向前挪動而已。
而因為剛才的動作,山腳下裂開了一道巨大的縫隙,縫隙中寒涼好似極寒宮峰頂,冰冷側骨。
招凝在裂縫外站了一會兒,因為剛才的情況,在琴鼓山上找寶藏的附近人都一掃而空。
琴鼓山的變化已經消失了,重新回歸沉寂。
招凝靠近邊緣,向下看,裂縫中都是嶙峋堆疊的石塊,地下布滿了各種奇異的水晶,但招凝並沒有感覺到什麼威脅。
就在這時,招凝聽到一聲咚的聲音,不一會兒,卻見一物從縫隙裡拋出來,招凝眼光鎖定,那拋飛的東西便在半空定格了一瞬,緊接著向招凝這邊飛了過來。
那是一塊玄鐵石,是三四重的煉器材料。
就在這時,裂縫中忽而傳出聲響,招凝向聲響方向看了一眼,卻見是一個衣裳襤褸的老者,頭發雜亂披散,手上拿著一隻石鎬,手掌上綁著布條,但布條上還有乾涸的血跡,他似乎是長期在下麵用石鎬挖著什麼。
那老者爬了幾步,實在是累極,坐在一塊突起的石頭上,抹了抹頭上的汗水,抬頭看了一眼。
這便看見了招凝。
“仙子,仙子,能否拉老朽一把。”他笑得憨厚。
無形的力量裹在老人身上,很快就將他拉上了地麵,他撐著石鎬站直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朝招凝行了個不倫不類的揖禮,“多謝仙子搭救,仙子良善。”
“老伯在下麵作何?”她展開手中的玄鐵石,“這物可是老伯拋出來的?”
老者抻脖子看了眼,似是看不清楚,又請求招凝,“仙子可否讓老朽拿在手裡看看。”
招凝微微詫異,但還是依言將玄鐵石交給他,他翻轉看了幾眼,用粗糙的指腹試探了玄鐵石幾處棱角。
招凝見狀問道,“這拋出之物另有區彆?”
“確實有區彆的。”老者恭敬答道,“大多數礦石都是老朽挖出來的,但於老朽無用,便扔了出來。而這裂縫中也會吐出一些礦石。像這塊石頭,它上麵的棱角圓潤,並不是老朽石鎬能挖掘出來的,應該是裂縫中吐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