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凝是跟在畢玲燕後麵進入的極寒宮, 畢玲燕等人被極寒宮弟子引入流雲峰中休息。
極寒宮大婚布置的尤為隆重,紅綢從最頂上的大殿鋪下來,整個極寒宮都籠罩在紅色下。
但許是極寒宮遍宮冰封, 冰冷與大紅對衝,顯得違和而古怪,特彆是在無人的時候,有一種偏向血的死寂。
大婚會在七日後準時開啟。
招凝抽空去了一趟白霞殿, 白燁果然沒有回來,凍絕大殿中也沒有見到小冷彤的影子。
她頓了頓,還是去了流雲峰。
流雲峰負責的長老正在招待新來的客人,畢玲燕等人便在其中,她修為低卻立於筵席中部,這樣的位次仿佛說明她代表著昆虛。
今夜月晦,幾個負責招待的煉氣期外門弟子, 抵著頭, 捧著托盤向流雲峰玉華宗暫住的靈璧洞府去。
招凝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隊伍後方, 她輕輕一拍最後一個女弟子的肩膀,女弟子疑惑回頭,還沒有看清來人便昏厥軟倒。
她一手接下墜落的托盤, 一手將女弟子扶住,轉而掐了一道法訣, 將女弟子以五行搬運大法送到其他地方。
身形幻化,跟上弟子們的腳步。
一切無聲無息, 沒有任何人察覺。
托盤裡裝的是極寒宮的冰晶果,有洗經伐髓的功效,對於低階弟子是極佳的靈物,每次極寒宮這般大典, 都會備上些許給客人,讓客人帶回宗門。
招凝跟在侍女後麵,進入到靈璧洞府。
玉華宗等人還沒有回來,幾個弟子便在外等著。
大抵到了亥時左右,玉華宗等人才過來,為首弟子向畢玲燕介紹冰晶果,並說,“她們是外務殿安排過來的外門弟子,青煙和清影,幾位貴客若是在極寒宮中有什麼交代或者想在極寒宮走一走,可以吩咐她們。”
招凝和另一女弟子上前,朝幾人微微拱手,“見過諸位前輩。”
“勞煩極寒宮這般妥帖安排,恐怠慢了兩位仙子。”畢玲燕說著客道話。
為首弟子笑了笑,“這是我們極寒宮待客的規矩,還請貴客安心。貴客趕路辛苦,我們便不多打擾了。”
除了招凝和青煙留下,其他人都退走了。
畢玲燕這是第一次來極寒宮,上一次壽典她並沒有來。
她看著兩人笑道,“我們想麵見宮主,不知可有機會?”
招凝卻道,“畢宗主若是想要獻賀禮,可以交由我們轉交入宮中,或者大婚之後慶典當麵獻上。”
這般一說,畢玲燕頓時無聲了,她不可能將賀禮這麼交給兩個外門弟子,“不勞煩二位了,時間不早了,我們也要休整,你們……”
“我們就在洞府外的雜役小屋,畢宗主若是有什麼吩咐隻管喊一聲便可。”青煙回答,“我們先下去了。”
他們離開後,青煙率先進入小屋中,憋了一路,不屑絲毫不掩,“這是哪裡來的宗門,一點規矩都沒有,築基大圓滿就能做宗主了,當真是寒磣,真不知道他們哪裡來的資格進入我們極寒宮。你說是不是?”
她沒有聽見招凝回答,剛一轉頭,卻見麵前閃過一道靈光,他話語戛然而止,緊接著直愣愣的昏厥在榻上。
招凝在小屋上下了一層禁製,雲絲千幻鬥篷掩去身形,悄無聲息地靠近洞府。
洞府中,玉華宗幾人正在說起賀禮。
“宗主,不用著急,這極寒宮是從上古傳承下來的宗門,規矩很多。我們與他們無法抗衡,便隨著規矩來吧。”一名金丹長老在旁邊勸慰著畢玲燕。
畢玲燕自知也隻能這樣,她在正榻前轉了轉,而後手一動,將玉盒拿出來放在桌子上。
“這東西還是儘早交給極寒宮,不然我心中沒底。隻有將極寒之心拿到手中,才能平複。”
“宗主說的也不無道理,不過也就這幾日時間了。您再等等。”金丹長老也沒有辦法,今日在酒宴上,他就感覺到了,即便他是金丹,可也隻是下品金丹,明明是同境界的人,他卻在對方身上感受到了威壓,於在座的真人麵前根本說不上話,甚至彆人根本就不理。
他歎了一口氣,隻能多勸畢玲燕忍住。
招凝靠近時,正巧看見那桌案上擺著的玉盒,正是前幾夜竊取出來的。
可是這玉盒中的大法不是假的嗎?為何這玉華宗等人還是這般態度,難不成他們都不知道這玉盒中的功法不是真的,功法也不在金丹長老那裡?
招凝狐疑,看來她得有所行動。
畢玲燕和金丹長老說了幾句,轉而便回到自己房間了,維持著她有些不能讓人理解的睡眠習慣。
這天夜裡,招凝再次進入到畢玲燕的房間中,若是想讓看著玉盒他們到底知不知道情況,很好辦,讓他們自己暴露就行。
她刻畫出一道上古雲紋打入到禁製中,禁製出現微微的晃動,轉而又將木盒放回了儲物鐲中。
到了第二天清晨,招凝在外遇上撓著頭出來的青煙。
“對不住啊,清影。”青煙對招凝並沒有多少懷疑,她的記憶並不完全,根本不知道是招凝將她弄昏迷的,還以為自己貪睡,“是我偷懶了。”
招凝笑了笑,“沒事。”
她看了一眼青煙,“你是不是這幾日修煉太過了,這邊沒什麼事,你回去修煉吧,我在這就好了,我不會同其他人說的。”
她撓了撓頭,“可是……那,我分一半貢獻給你?”
“不用……”
招凝剛說什麼,就聽到洞府中一聲尖叫,兩人目光一對視,青煙趕忙向洞府裡去,這是在極寒宮裡,若是客人出了什麼事,彆說貢獻點了,還會受到懲處。
但是他們剛靠近洞府,就被一個玉華宗長老攔在門外。
這長老不過築基中期,看起來已經不年輕了,“不好意思,是我們宗主不甚打碎了房中擺設,下意識出聲。我們會依價賠償。”
青煙道,“無事的,這些都是凡俗之物,極寒宗有很多,不需要貴宗賠付。我們且將碎片撤了,換新的裝飾來。”
長老卻已經拿出一個靈袋,靈袋中裝著碎片,青煙顯然沒有想到這玉華宗這般迅速,她愣神的接過。
就聽長老說著,“那便麻煩仙子了。”
既然對方都這般說了,她們也不好進去。
“他們到底在搞什麼鬼。”走出洞府院子,青煙朝院子看了一眼,又小聲跟招凝道,“清影,你留在這看看是怎麼回事,我去同外務殿說說。”
招凝自是答應了。
待青煙走後,她閃身進入院後,果然聽見畢玲燕驚恐的聲音,“怎麼會這樣,功法呢?禹餘天河真解的功法呢?”
玉盒在桌上攤開,裡麵已經沒有秘禁幻化出來的功法了,而一瞧周圍人的態度,皆是一副“怎麼會這樣”,俱是不解。
招凝皺眉,玉華宗也不知道禹餘天河真解不見了。是清霄宗的人做的?不對,清霄宗根本沒有記載這種禁製手段。
思索片刻,微微一頓,想起前幾日畢玲燕驚弓之鳥的狀態,好似遭了偷襲,難不成是清霄宗的另一波人將東西掉包了,是紀岫他們?
這時,長老們卻另有擔憂,“宗主,這禹餘天河真解被偷走,我們該拿什麼進獻賀禮。這是要當著整個九州修真界的麵將賀禮送上,這若是被其他宗門知道,或者隨便送些價值不高的,會被整個九州恥笑的,我們在昆虛更沒有威望了。”
畢玲燕顯然也想到了這一層,她在屋中來回的走動著,“怎麼會突然消失,之前不是一直在,這才剛進極寒宮。”
她一頓,“難道是外麵那兩個極寒宮練氣弟子偷得?”
“不會。”時才攔住她們的築基長老走了進來,“這兩個弟子隻有練氣六層,沒有什麼特殊之處,不可能悄無聲息的靠近洞府,更不可能從宗主的儲物鐲中取出東西。”
“那為什麼會不見了,明明從清霄宗手上交過來的時候,沒有半點異常啊。”
這話讓窺視的招凝神色更冷。
其中一個長老一拍手似乎想到了什麼,“是我們在凡俗遇見的那個清霄宗餘孽?!”
“你們不是說虛驚一場嗎?!”畢玲燕氣急拍了拍桌子,“那女的孤身一人,說是清霄宗在外曆練的弟子,修為不過剛築基,怎麼可能偷走大法!”
招凝為驚,不是紀岫等人,而他們的說法,讓招凝忽而想到一個人。
雲錦凡——
她在昆虛魔化之劫前感應到什麼提前逃離了,而之前她就表現出對禹餘天河真解的垂涎。
再加上她身體裡藏著元神尊者的殘魂,以元神尊者的見識知曉並施展混元萬幻秘禁並不意外。
就在這時,外麵忽而傳來腳步聲,來的卻是極寒宮一位負責賓客的管事,不過築基修為。
他一過來並沒有打招呼,招凝從外麵繞回來,就見青煙朝她擠眉弄眼。
管事一靠近,就讓玉華宗的人有所察覺,但是來不及了,他已經看到了擺在桌子上空空如也的玉盒。
“聽聞畢宗主清晨起了些火氣,可是我們宮中招待不周,我特意帶兩名弟子過來看看,若是有,便向諸位賠罪。”他說話很客氣,但是目光在玉盒上掃了兩眼,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看出這玉盒裝的是什麼,是不是進獻給霜瀧上人的賀禮。
“不敢,不敢,隻是我們的私事。”畢玲燕上前,連忙將管事扶起來,“您知道我們昆虛修真界最近幾年不太平,我是為這些事生氣,卻叨擾到了主家,是我們的錯。”
“原來是這樣。”管事笑了笑,“既然如此,青煙,將屋內擺設重新整理一下。”
“是,管事。”青煙應了一聲,很快她掐了一道法決,手中的靈袋浮起,裡麵的東西從靈袋中鑽出來,而後規規矩矩的擺在洞府中。
一切煥然一新之後,管事又道,“幾位貴客,既然已經到了極寒宮,便不要再為宗內之事憂心了,權當在此放鬆放鬆。我們極寒宮有上等的佳釀,特彆是千夢一醉可是玉液瓊漿,幾位若是感興趣可以到百花閣一嘗。”
“多謝管事。”長老說了一聲,又道,“不知這極寒宮附近可有什麼坊市,初入承玄我們想要四處看看。”
管事皮笑肉不笑的看了他們一眼,“極寒宮處在極寒之地,最近的坊市在千裡之外的苔原上,你們若想去,恐怕時間有些久,不如慶典結束之後在去看看。”
幾個玉華宗的人敷衍了幾句,道了謝。
管事目光又掃了一眼那打開的玉盒,走了出去,青煙跟在後麵,沒人了便問,“管事,這玉華宗想要乾什麼?”
“還能乾什麼,送給太上長老大婚的賀禮都能丟,當真是沒用的宗門,怎麼混到我們極寒宮來的。”
“就是就是,當真令人好笑。”
招凝沒有跟他們走太遠,她抱臂看著,這事之後,從兩人嘴中就會傳出各種關於玉華宗的不好傳言。
入夜,其中一個築基長老想起管事說到的千夢一醉,心思一轉,去了百花閣,飲著酒搖搖晃晃地往回走。
但走到半路的時候卻猛地視線一暗,再次醒來卻是在一處黑暗洞穴中,他沒辦法出去,四周封鎖了極其繁複的禁製,完全束縛了他的腳步和修為。
“什麼人,竟敢在極寒宮暗算老夫!”
沒有人回答他,他思維一轉,“你,難不成你們是極寒宮的?極寒宮原來就這般待客的嗎?”
就在這時,忽而聽見黑暗中傳來一個聲音,“昆虛現在什麼情況,清霄宗的禹餘天河真解為什麼會在你們手中?”
聲音明顯有所變幻,似男似女,辨認不出。
但是在這質問中,長老卻明顯察覺到什麼,“嗬,我當是什麼人呢,原來是清霄宗的餘孽,難不成禹餘天河真解是你偷得,你竟然混進了極寒宮中。”
招凝沒有多理,隻是冷聲道,“回答我的問題。”
長老不屑一顧,“你這小娘皮子,以為有一手神出鬼沒的身法和禁製老夫就奈何不了你了,我告訴你,你且小心,等老夫出去,必要將你揪出來,再讓極寒宮給你定個擅闖宗門的死罪。”
見他依舊威脅,招凝耐心不足,一詹紅燈籠出現在洞穴頂部。
築基長老立刻熄聲抬頭,心頭一驚,就在這時,卻見紅燈籠中鑽出一團怪異的妖霧,那妖霧撲向他,無數的妖靈向他神魂撕扯而去,一瞬間他感覺自己好似要神魂俱裂。
“不不不,饒命,饒命,我回答你的問題。”
那妖霧似有感知般,向外擴散了一圈,遠離了他周身半尺,將他包圍在中間,就在這時他強行施展法術,想要趁此機會反剿滅妖霧,卻發現那妖霧反而更加狂暴,一瞬間將他吞噬到殘喘。
“我不敢了,不敢了。”
這妖霧這才散開。
那長老說道,“清霄宗現在已經是玉華宗的分舵了。”
招凝眉頭皺的很深,隻聽他說,“我不知道宗主到底怎麼說服的清霄宗,隻知道她去了清霄宗地底一趟,回來後清霄宗便向我們玉華投誠了。”
清霄宗地底是上人的閉關之地,但是據說已經身死道消了,難不成下麵還有其他的清霄宗上人?
不過既然清霄宗投誠,他們能拿到清霄宗大法也屬正常。
“你們在路上遇到了什麼?”
“是一個清霄宗內門弟子,好像叫雲錦凡。”
果然。
“她以拜謁的借口接近宗主,同宗主拉近關係,卻暗藏禍心,險些將宗主暗算了,還好兩位長老及時發現,但那弟子身法卻極其詭異,速度奇快,連兩位長老都沒有抓到。沒想到她不是想暗算宗主,是想要將功法偷去。”
招凝簡單問了幾句,而後燈籠消失,人似也消失了。
這築基長老訝異的四處看了兩眼,下一刻又暈了過去,再次醒來的時候渾身的酒氣,千夢一醉,醒來多久都不會記得當時的事情。
七日後。
極寒宮祭天台雲霧繚繞,洪洪鐘聲,仙樂陣陣,威威盛況,如至仙境。
九州無數貴客親至,眾人立於兩側觀禮台。
大婚禮官乃極寒宮大長老,宮主湛遊不知道去哪裡借酒消愁。
招凝因天宮接見成為極寒宮天驕之一,同極寒宮之長老天驕立於右側觀禮台,左側觀禮台是九州各大宗門、家族、散修盟能人。
畢玲燕正巧此時被大典引導弟子引上左側觀禮台,位次在中部,左右微微頷首,抬眼一瞬就看見闔眸靜等的招凝。
“她怎麼會在這,明明是個懦弱無能的家夥……”她下意識地低喊出聲。
聲音雖低,但左右兩邊仍舊聽的清楚。
右側是汴州天行宗的宗主,頭發花白,金丹大圓滿,聞言抬眸看了眼,不讚同地轉眸看畢玲燕。
見是個晚輩,大致知曉她特殊的身份,還是好心提醒了一句,“那邊是極寒宮天驕。”
他雖不知畢玲燕在罵誰,但是大致方位還是能辨認出的。
“畢宗主,慎言。”
“極寒宮天驕?她怎麼會是天驕,她不應該苟活在凡俗嗎?”
“畢宗主,這話可不能這麼說,就算天驕之前有再多淒慘經曆,他們如今是受天宮賜福的天之驕子,公認的未來上品金丹。”她身邊另一中年宗主說道,“畢宗主,諒你年紀小,初接昆虛第一宗門,可不能再不知禮數了。同境界天驕該行禮問候。”
畢玲燕嘴唇抖了抖,神色依舊不可思議的模樣,仿佛還在那說著“不可能,怎麼會……”
等到大婚即將開始的時候,招凝才抬眸,她目光掃過對麵,接受到畢玲燕震驚又質疑的表情,卻直接無視了。
視線下落,卻見霜瀧上人與羽辰已經出現在階石下方,一身奢侈華麗至極的大紅婚衣,紅霞鋪地,仿佛將世間所有光彩凝於身後。
“靜!”一聲高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