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凝驀然睜開眼。
目光鎖定在雲錦凡身上, 雲錦凡仍舊在和郭穎兒說說笑笑,他們都沒有聽見聲音。
大抵是招凝的目光帶著寒意, 雲錦凡感知到什麼, 茫然的轉過頭來,見招凝看她,立刻忽視那絲寒涼, 轉而彎眸一笑,“招凝, 看我們說的,把你都忽略了。”
她正準備同招凝敘舊, 忽而身子一頓, 目光一變, 盯著招凝滿是探究和審視。
那元神殘魂竟然當場掌控了雲錦凡的意識,招凝神色未變,目光不動, 見“雲錦凡”轉頭對郭穎兒說, “你早些休息。”
郭穎兒早就不知道睡覺為何物了,正要反駁, 但雲錦凡態度頗為強勢, 且不再多言,直接向外走去, 直至到了門口,忽而側頭瞥眼, 與招凝四目一對, 很快便收回,身形一動便飛身離開。
郭穎兒一頭霧水,“錦凡這是怎麼了, 說走就走。”
“石劍心可交給你了?”招凝站起身。
“進來時便給我了。”郭穎兒一想,“我還是先把靈劍修複好,你們修為都這麼高了,我也不能落下。”
招凝淡淡應了一聲,見她離開,不疾不徐地走到門邊,跨過門檻,腳步尚未落下,整個人便消失了。
觀海城外,兩道流光劃過,一前一後,一光華明紫,一光華清淺,忽見前方明紫流光突兀向後一衝,徑直撞擊向清淺流光,兩方對抗,形成強悍氣流向四麵八方湧動,兩色光華在清晨的天空中鋪展霞光。
地下路過的低階修士紛紛抬頭,卻沒有感到驚訝,隻是駐足觀看。
在汴州,修真者打個架不要太正常。
“這是何方高人打架?這氣勢頗為驚天動地啊。”
“聽說昨夜黑市拍賣會比往常還熱鬨幾分,打了好幾場,莫不是會上高人沒過癮,會後又開始切磋了?”
“這誰知道,高人的想法,你彆猜。要猜就猜誰贏誰輸。”明明是郊外,卻不知道怎麼就聚上了一群看熱鬨不嫌事大的劍修,聽到這後一句俱是激動,轉頭果真看到,有人已經擺好了桌子,放好了籌碼,笑眯眯地吆喝,“下注了,下注了。下完就發財。”
話音沒落,桌子兩邊就已經放滿了圍觀劍修的一顆靈石了,當然也有財大氣粗的壓了兩枚。
對於貧窮的劍修來說,小賭發財,大賭……大賭去他的沒靈石。
賭客們美滋滋,一邊還分析著那位高人能獲勝,很多人分析是那道明紫光華,“勢氣足,招招利”,也有人支持另一方,“你難道沒有看見那道清淺流光根本沒讓它碰到分毫嗎?這就是任憑你花裡胡哨,你卻奈何不得我分毫。”
“誰說這奈何不了了,快看,明紫那方要出大招了!”
卻見劍光從明紫流光中出,平行於自身流光,轉而劍光分化成十六劍芒,唰然向清淺流光襲去,隻見這時清淺光華忽而一動,亦起劍光,可劍光之下,如雲如霧,十六劍芒深入其中如入泥沼之中,勢氣與鋒銳儘緊隨衰減。
隻見那如雲如霧之光華,再一鋪開,卻勢若高山,轟然壓製,十六劍芒瞬而回防,兩相對戰,冥冥中一聲巨響,虛空震動,餘波一圈一圈向四麵八方擴散。
起初下方圍觀的人還指指點點,緊接著餘波須臾逼近,俱是眼眸一縮,掀桌就逃,可還沒有邁出步子,餘波已將他們直接衝擊在地,幸而是餘波,沒有傷亡,隻吃了一嘴碎屑。
“是誰說這是築基高人對戰的,這明明是金丹戰鬥!”
“金丹真人大戰,草,老子不僅賠了兩個靈石,險些小命都交代了。”
真人打架莫圍觀,賠錢又賠命。
奈何劍修從不懂危險二字如何寫,起初做莊的劍修爬起身正準備重新開賭局,可抬頭一看,卻發現兩道流光竟然不知何時不見了。
“賠靈石!”
下一個此起彼伏的叫嚷聲淹沒了莊家。
而兩道流光落在山巔,清淺流光落下顯出招凝身形,明紫流光落在山巔巨石上,正是雲錦凡。
她負手背對著招凝,頗有架勢地緩緩轉身向招凝,“嗬,不愧是先天造化功德金丹,居然能在本尊手下過上三招。”
刹月劍一轉,招凝看著麵毫不掩飾的“雲錦凡”,“閣下也不用強撐氣焰,你龜縮雲錦凡識海中,雲錦凡的實力便是你的實力。閣下消耗魂力強行讓雲錦凡此刻有金丹力量,是不怕雲錦凡日後根基不穩,還是不怕自己魂力殆儘殘魂灰飛煙滅?”
“雲錦凡”眸色一冷,“數十年沒見,你這丫頭不僅沒死,倒是牙尖嘴利了不少。”
“巧了,我也想說,數十年沒見,當年堂堂元神尊者帶著雲錦凡狼狽逃離昆虛的一幕,至今還曆曆在目。就是不知同為元神境界的其他尊者知道,會不會笑掉大牙。”
“雲錦凡”神色冷極,盯著招凝滿是冷冽,轉而又是一聲哼聲,“你不用激怒我。不過是一破落修真界,本尊想走邊走。”
在他眼裡,昆虛就像是個遊戲場,毀了就毀了,保全自身便可。
招凝緊緊攥著刹月劍,她壓抑著自己憤怒,隻問,“你說的法則是什麼,天道法則?”
為什麼“雲錦凡”會說法則的事情,她甚至沒有聽過天宮七元神說起這事,還是他們諱莫如深隱藏了。
“雲錦凡”嗬嗬一笑,“想要知道?可以,本尊把事情告訴你,你告訴我如何成就先天造化功德金丹。”
招凝盯著他,對於他的交易並不相信,顯然“雲錦凡”也是知道的,他輕飄飄的從大石頭上飛下來,落在招凝身邊,兩人平齊站著,麵向方向一前一後,她就這麼側目看著招凝,“你猜這世間除了天道法則之外,還有什麼。”
招凝霍然轉向他,手中的刹月劍顫了顫,似是動了殺意,可是一股無形的風壓在招凝手背上,像是一隻手刻意壓迫著她的動作。
他湊近招凝,麵與麵不過一尺之距,他眼裡的譏諷和戲謔清晰的展現著,“你隻有這一次機會。”
招凝按下波瀾情緒,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好,我告訴你。”
她往前,兩人頭錯開,像是在她耳邊低語,“隻要……”
“雲錦凡”略微按捺不住地耳畔傾斜,卻聽招凝說道,“殺了你。”
霎時間,“雲錦凡”臉色一變,猛而施展法術攔下招凝極度近身的攻擊,轟然一聲中,兩人雙雙倒飛出去。
雷光霎時在招凝身上湧現,卻見雷魂木枝葉一顫,太虛無妄道,第一爻,無妄,往吉。
“雲錦凡”登時僵直在半空中,雷魂木雷光刹那擊打在雲錦凡身上,她渾身顫抖,雷光從身體衝進她識海中,卻見她眉心綻放出紫色神光,下一刻,龐大的身影出現在雲錦凡身後。
那是一個男人,身高七尺有餘,身後有奇異的神光輪印,渾身被雷光擊打著,他發出一聲尖銳的痛呼,轉而咬牙發狠,手上一動,雲錦凡的身軀也跟著動,轉而持劍跟著他的動作氣勢,引天地靈氣,天空變色,一點星光突兀出現在白日天幕,她猛而砸下。
星墜!
一瞬間整座山峰都轟然震動,不出三息的時間,山石滾落,樹木傾倒,整個山峰向下墜落三丈,招凝生生被擊入地底。
“雲錦凡”忽而跪倒在地,那男人身影瞬間被吸回,但身體還是由男人掌控著,他盯了一眼深不見底的無底洞,囂張大笑,“哈哈哈哈,這就是禹餘九重天流傳下來的根本大法嗎?!厲害!厲害!”
卻不想就在他撐著長劍站起來的時候,忽而有一道光華從無底洞中衝天而起,伴隨著浩浩龍吟之聲。
整個山頭瞬間炸開,山石沙粒樹木碎屑一瞬定格在半空中。
太虛無妄第四爻,封禁,領域。
光華瞬間衝向氣力耗儘的“雲錦凡”,“雲錦凡”瞬間撞擊到無數山石上,一直倒飛到另一座山頭,將山頭瞬間削平。
卻見招凝身卷上古龍靈,她眼眸通紅,“禹餘天河真解也是你能覬覦的!”
上古龍靈卷著狂風瞬間衝入“雲錦凡”識海中,卻見龍靈裹著一把乳白的長弓,箭矢陡然射出,識海中男人陡而掐起法相,卻見那箭矢忽而轉向,一箭射向雲錦凡神魂,男人一驚,法相一轉,要攔下那箭矢,可那箭矢多變突而變成一道奇異清風。
清風一拂,兩魂同時一震,似是又什麼從地魂魂識中被吹散了。
清風拂神訣,拂魂,奪識。
男人突兀察覺招凝在做什麼,陡而氣勢暴漲,將招凝震出雲錦凡識海。
而後“雲錦凡”法決打出,招凝側身避開,卻還是沒有躲過,直接撞擊在樹上,滾落在地。
而“雲錦凡”卻是也無力了,隻能癱倒在地。
兩敗俱傷。
“該死!”“雲錦凡”半撐著身體,盯著招凝,“你居然敢奪走我和錦凡的魂識!”
招凝撐著身子坐起,嘴角含笑,笑得詭異,“元神尊者,我殺不了你,也殺不死雲錦凡,但你們想要禹餘天河真解,哈,做夢!”
她毀了他們關於禹餘天河真解的一切記憶。
“你!”“雲錦凡”猛地起身,手掌成爪,憤怒地要當場掐死招凝,卻不想剛動作,猛地噴出一口鮮血。
招凝靠在身後半折斷的大樹上,一臉冷意的盯著她。
“你神魂本就殘缺,又耗費魂力現身,就算你是元神尊者又如何,怕是要馬上就要陷入沉睡了。你猜等你沉睡之後,雲錦凡會如何?”
“沈招凝!!!”
“雲錦凡”支撐著雲錦凡的身體站起來,搖搖晃晃,頃刻間就能重摔下去。
他指著招凝,“你給本尊等著,彆以為你能囂張多久,先天造化功德金丹,你且看看他們會不會來對付你。”
說著跌跌撞撞地逃走了。
招凝沒有動,也沒有多餘的力量動作,目光一直落在“雲錦凡”消失的方向,許久許久,久到她終於有了一絲力氣,她伸手,上古龍紋玉佩握在手中,龍靈旋轉著最後鑽進了玉佩中消失不見。
“禹餘九重天……”
九州沒有任何記載這個稱號,但招凝記得當初太易河洛劍陣上罕見的注解,注解便說過,二分劍陣殘片入了九重天。
她忽而反手握玉佩,玉佩消失,直身盤坐行太虛六道靈源秘傳,調息運功。
招凝回到觀海城已經是幾天後了,郭穎兒一直在祭煉靈劍,即使招凝回來,她也沒有祭煉完成。
房間內,禁製疊加,招凝沉入寂靈之府中。
她一步入了書樓,盛放禹餘天河真解的盒子一直置放在太虛六道靈源秘傳旁側,她取下來,從來沒有打開過。
招凝頓了頓,還是將禹餘天河真解放了回去。
她坐在書樓中央,沉默了好久,閉目,像是從中找回平靜和心安。
等到招凝再次睜開眼,一切情緒都已經消退了。
她取下從黑市拍賣會中得到的功法,那本名叫千淩絕神大法的元神功法,招凝並不對它感興趣,她感興趣的隻是這本元神功法上用上古雲紋寫上的小字,她將元神功法每一片玉簡都拆了下來,每一道縫隙裡都仔細檢查,卻發現最後隻湊成了兩句話。
“此功法僅為時墟而做,慎習。”
“時墟之期僅有五百年了,望早日成就天道紫嬰。”
招凝在此找不到頭緒,重新將千棱絕神大法玉簡看了一遍,卻發現這是一本尋常的靈根大道的功法,唯一不普通在於,隻有金單靈根的劍修才能修煉,且能修煉到元神境界。
沉默許久,招凝心中對這時墟之期再一次起了懷疑,當年問冷霜瀧的時候,冷霜瀧便是諱莫如深。
他們到底在藏著什麼?
卻在這時招凝忽而感覺到書樓中有一股詭異的力量躁動極了。
她抬眸一看,卻是之前從匪修那裡取得的萬劍宗鎮宗大法。
卻見那書簡上裹著一圈紅光。
這紅光是……
招凝抬手將書簡招下,剛落下,離招凝不過一丈的距離,卻見上麵突兀騰出一團魔影,直接向招凝攻擊而來。
刹那間,招凝隻感覺四周有無數的魔影在晃動,在乾擾她的心緒。
招凝神魂八分不動,隻是一冷眼,抬手|雷魂木,隻揮木一擊,隻聽一聲尖嘯,那魔影便消失了。
鎮宗大法穩穩的落在招凝麵前,上麵的紅光並沒有消去,玉簡一片一片的滾開,上麵古字書寫著道書,每一字每一語都是玄妙至極,似乎就是萬劍宗真正的鎮宗大法,但參天書樓很明確的在上麵標識出幾處紅光。
不過是古字一筆一劃的變動,似是攜帶著詭譎糜爛的氣息,仿佛當時書寫鎮宗大法之時,此人遇到此字可以將魔念悄無聲息地藏入了其中。
招凝不知道這鎮宗大法到底是萬劍宗本身就是這樣,還是被偷盜出來就被謄抄成這般模樣,似是故意要流傳到汴州修真界。
招凝忽而一頓,她想到了一種可能性。
當年她初入昆虛之時,丹靈穀得了七情六欲極魔大法會不會也是類似的情況,原本隻是一本尋常的道書,後來被解讀,流傳出來,眾人對宗門大法趨之若鶩,緊接著手不釋卷的學習大法,最後等到發現這宗門大法出了問題之後,魔已經影響到了修真者,已經讓最開始修煉的那群人產生了魔化。
招凝一頓,難道這就是昆虛魔亂的再現嗎?
她從寂靈之府中離開,幾步離開了小院,臨行前在郭穎兒的禁製上留下了一道氣息,隻道明她離去了,後會有期。
招凝駕雲速度很快,抵達天悅城不過幾日時間。
天悅城就像是尋常的坊市,唯一不同之處在於城中最中心廣場豎著一座似劍的長碑,可以看到上麵遊走著各種劍修名號,這就是劍才榜。
招凝並沒有心思在此圍觀劍才榜,此地是萬劍宗的轄地坊市,萬劍宗的駐點在最東麵。
“勞煩,就說沈招凝拜訪劍真人。”招凝站在駐點外同門房說著。
門房一見招凝,便隱隱感覺到了壓迫感,立刻引著招凝向裡,“這位仙子,劍真人不在分舵中。”
招凝微微皺眉,她對萬劍宗不熟悉,隻知劍真人。
“劍真人在何方,我去找他。”
門房有些難辦,說道,“劍真人正在設鬥劍大會的陣法,恐怕一時間不能打攪。”
就在這時,卻聽身後傳來聲響,“沈仙子,你怎麼在這裡。”
嵇宗匆匆走了過來,看見招凝小聲問了一句,“可是為了大法之事而來。”
招凝點頭。
嵇宗眉頭皺的更深了,引著招凝向一旁走去。
“我將大法交到宗門之中,宗中長老說,此大法被修改了,恐是其中有魔參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