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宗顯然也知道石越澤的打算, 於是兩個人都期待的看向招凝。
招凝放下茶杯。
“石真人打的好主意,的確是一個最快速度聲名鵲起的機會。不過……”
招凝看向石越澤,“丹靈穀的沒落滿打滿算也不過五十年, 如何能保證這段時間丹靈穀中沒有新晉金丹真人, 或者藏著一些金丹真人, 又或者丹靈穀早就被其他的宗門覬覦了。”
“不可能。”石越澤一副早在預料的模樣,“昆虛大亂之後, 我去丹靈穀看了一眼, 那裡外圍聚著很多死氣, 丹靈穀的弟子自封其中, 外圍被邪修占據,等於說,這五十年的時間, 丹靈穀的人都被封閉著,而外麵想要進丹靈穀又被邪修乾擾著,這丹靈穀當初是什麼模樣,現在就是什麼模樣。”
石越澤笑了笑, “我劍真人從來不做沒有準備的事。”
但剛說完,自己就意識到什麼,聲音一頓, “當然極寒宮是一個意外, 不提也罷。”
招凝隻是不會提他的傷心往事, 思忖片刻, “封天令隻有兩年時間了, 我此番隻算路過昆虛,並不能在昆虛停留太久。”
若是要去天機宮,最好在封天令開啟前, 抵達西極魔荒附近,招凝便是這樣的想法,但是從汴州去,橫穿凡俗太耗費時間,從承玄繞幽冥再到西極魔荒,與昆虛繞陽州去西極魔荒,距離相差無幾,她便選得是後一條路。
石越澤道,“沒事,你隻要在最開始給我們鎮場子便可。這種事本就越快越好,越拖下去便是內耗,於我不利。倒是那封天令,我這麼從萬劍宗出來,這封天令是沒有辦法帶出來了,看來,也隻能你自己去了。”
招凝本就習慣獨行,聞言也是無所謂,隻點了點頭。
石越澤又道,“二年後,封天令開啟,屆時所有持封天令的宗門、家族會將封天令交於上品金丹真人手中,百人前往,幾乎都是往上古戰場天機宮破碎秘境去的,上古戰場在九州中央,你去極西之處,雖說不同路,但保不準有真人會起意往極西。
隻是你需要注意的是,莫要被紫焰宗發現你手中的那封天令是他的。”
招凝點頭,“我心中也思考過,不過一百枚封天令,九州大大小小的家族、宗門更替,許多封天令轉換人手,真要說封天令從哪來也無法溯源。但是石真人的話倒也對,當初紫焰宗那般搶奪上品金丹,著實怪異,在我沒有足夠的實力前,我並不想與他對上。”
“這便對了。”石越澤很是認可,突然壓低聲音說道,“我出來的時候聽到,宗門中有人說起被搶走的兩個上品金丹真人,據說一位已經死了,還有一位已經公開表示歸入紫焰宗麾下,並且是心甘情願的。”
招凝這麼多年同紫焰宗的接觸,在昆虛的時候,她以為紫焰宗不過是一個尋常的千年大宗門,與昊陽上人有舊,潛入昆虛之中可能是為了昊陽上人的昊陽令,可是後來招凝發現紫焰宗其實對昊陽令並不感興趣,明顯的,他們沒有對賈銳產生任何的敵意,甚至在那次空間裂縫之後就徹底消失在了昆虛。
等到招凝在凡俗遇見紫焰宗的時候,紫焰宗的人想方設法要複活昊陽上人,從紫焰宗人口中得知,他們複活的目的並非為了昊陽這一個人,而是一個上升到九州未來的虛無縹緲目的。
而如今又在上品金丹表現出前所未有的重視,或者說他們一直以來就是重視的。
種種奇怪的行為似乎都在暗示著,紫焰宗藏著一個天大的秘密。
但顯然以他們現在的線索根本沒有辦法知道,這讓招凝忽而想起輝焰閣,若是這樣的地方說不定可以打探到消息。
招凝沉思的時間,石越澤和嵇宗倒是自在了,招凝並沒有否定他們的提議,便是默認會幫他們一把,那這宗門的事情便很好解決。
石越澤仰躺著,大口大口灌著酒,朝著窗外看著,風神靈舟禦使在雲層之上,好似在雲海中航行,這般看到一片碧藍的天空,倒是更加令人心曠神怡。
正巧這時,石越澤的二弟子,慕姹,走了進來。
“我們馬上就要離開汴州修真界地界了。”
“看的出來,這天空的雲都渾濁了些。”石越澤懶洋洋的說著。
“師尊,你可不要亂說,這都還沒到呢,哪裡能看出什麼差彆。”康姹嗔怪道。
她坐在嵇宗對麵,卻是看向招凝,她早就對招凝心懷好奇了,再加上招凝在鬥劍大會上的舉動,隻讓康姹心中更是欽佩。
“林真人。”康姹笑了笑,給招凝添茶,“林真人在鬥劍大會上可是為我們極劍峰爭了一把麵子,那劍之極意,我們修煉幾十年都沒有摸透。”
“你要是能摸透,你還能是老子弟子嗎?”石越澤懶散的調侃。
康姹瞪了一眼自家師父,在他們極劍峰師承中,師父徒弟之間無甚距離,亦師亦友。
康姹又對招凝說道,“林真人,聽說你們在月霖秘境中遇到了禍事?”
招凝抬眸,當時知道月霖秘境上的事情不過四人。
康姹很有眼色的解釋道,“甄祺然是我發小,臨走前,我同他告彆,跟我提起這事。”
招凝點點頭,倒是石越澤驚訝,“那月霖秘境在九州最高處,再往外幾乎要超脫九州區域了,沒有元嬰上人相助不可能到那裡,那裡麵又沒有生靈,怎麼可能會遇上什麼事情?”
康姹看了一眼招凝,見招凝沒有阻止,便直接說起自己聽聞的事。
“眼睛?”石越澤皺著眉,“什麼人能窺視到月霖秘境,而且這般手段至少是元神尊者之上了。”
招凝頓了頓,“甄祺然問起過,可上人隻是呢喃了一句,‘傳言難道是真的’,石真人可知道這傳言?”
石越澤想了想,這月霖秘境他雖然沒有去過,但是以他之前在萬劍宗的地位,許多隱秘之事他都知道,他思來想去,忽而抓到了一點線索。
他遲疑說道,“之前鬥劍大會開啟前,我曾聽聞宗主和大長老說起過月霖秘境,說是月霖秘境太靠近時墟了,這麼多年越來越崩碎,恐怕這一遭之後,要取帝流漿就要涉險了。”
康姹知道的多,她把元嬰上人說著月霖秘境此次就是最後一次開啟的事一說,石越澤登時笑了,誇耀自己機智。
他們交談的話語,招凝都沒有聽清楚,她的思緒頓在“時墟”二字上。
“你說‘時墟’?”招凝呢喃。
石越澤一頓,“對,時墟。聽他們的意思,可能是時墟影響的月霖秘境。”
康姹推測,“難不成是時墟中的人?”
“不可能。”石越澤卻直接否認,“這時墟中沒有時間空間,若是連接上月霖秘境,不是與其法則相悖?那就亂了套了。”
可這樣都找不到答案,眾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時墟二字,在招凝心中咀嚼著。
時墟,時墟,到底是什麼地方。
為什麼元神尊者都對時墟諱莫如深,秦師叔說時墟有治愈他的辦法,清霄宗卻說當年昊陽就是私自進了時墟才心化魔種。
許多的迷惑擺在招凝麵前,招凝忽而想,或許秦師叔回來,說不定就有答案了。
康姹一看左右都不說話,大抵覺得自己拎出了一個不好的話題,有些尷尬,想了想,從儲物袋中翻出一疊葉子牌,是要玩凡俗葉子戲。
“既然離凡俗還有一段時間,幾位不如偷個閒?”
石越澤眉目一提,頗為心動,但他還勉強維持著自己身為師尊的姿態,“你這丫頭,怎的不好好修煉,還玩物喪誌。”
“哎呀,師尊,這不是勞逸結合。您也一起,徒弟給您喂幾張牌?”
石越澤揮揮手,“要你給我喂牌。”他一把搶過葉子牌,“當年你師尊在凡俗玩這個的時候,你們還在上輩子呢。”
他朝招凝揮了揮,“招凝,一起?”
招凝無奈搖搖頭,“石真人玩這個時候,我恐怕也在上輩子,這葉子戲我是不會的,你們玩吧。”
說著站起身,往外走去。
康姹想要攔下,卻被石越澤叫住了。
“彆管你們林真人,她跟她師叔一樣,除了修煉,什麼都不會。”
招凝在船尾打坐,偶爾會有極劍峰的隨侍過來為招凝添茶,招凝謝過後,他們便自行做自己的事情了。
船艙裡,石越澤的聲音越來越激動,即使被兩個徒弟輪番喂牌,還是照樣輸了好幾局,好不容易贏了,那嗓音得意的好似自己即將晉升天道紫嬰。
極劍峰的一群人都見怪不怪了,招凝閉目養神,沒有放在心上。
和汴州修真界毗鄰的凡俗國度是大嶽國,不過隻有數十裡左右的邊境線,再往下是千韌山脈的大部分區域,然後便是靈霧森林,雖說不過兩片區域,但僅僅千韌山脈的交接線便有三千多裡路。
風神靈舟好巧不巧是在清晨的時候進入的大嶽國邊境,凡俗中還是有些人知道這邊界外便是修真界,故而邊陲地帶還是有不少聚居的城鎮。
風神靈舟隻好落在凡俗森林中。
嵇宗準備的非常好,手一揮,地麵上便出現了七八輛馬車組成的車隊,但是沒有馬。
嵇宗非常淡定的進了林子裡,不知道從哪裡拽來幾隻猛獸,靈光在猛獸身上一晃,猛獸便變成了馬兒,拉著馬車緩緩向前。
招凝和石越澤去昆虛本不用這般麻煩,倒是還是要照顧這些極劍峰的人,他們跟著石越澤出來,石越澤總不能置他們於不顧。
馬車開駛過,招凝並沒有下去,她隱身駕雲在高空之上,看向東麵那綿延起伏的山脈。
石越澤好奇她在做什麼,出現在身邊,見狀笑了笑,“這千韌山脈,據傳是之前大破滅是留下來的遺跡,聽說是那時候天人大戰,將地麵翻覆,你看到的這群山原本不在地表,而是在地下。你看這些岩石隻有地下幾千裡才會有。”
招凝點點頭,她是知道的,千韌山脈雖然沒法施展法術也不能跨越,但是外圍的一些區域還是可以走上去的,經常有修真者像個凡人一樣往千韌山脈去,從山脈中尋一些奇異的礦石。
“天人大戰,這般打鬥,整個九州都要震動。”
“不然怎麼叫大破滅呢?”石越澤淡定的說著。
“不過,九州隻有天道,僅僅是天人大戰,不至於讓整個九州的道統斷絕,以致這幾萬年來,修真者缺少前人道統,自成的道統越來越遠離大道,修行更加不易,最後還是隻能追尋上古、太古紀元的東西,這些遺留下來的反而更加接近大道。”
招凝自知這就是現在修真者沉迷於去上古洞府、上古功法的原因,前人傳承了幾百萬年甚至更長久的道統,怎麼可能用千年、萬年的時間就能顛覆或者打破呢。
天色越來越亮,天空中的雲層也漸漸隨著大風原來,再停留下去,倒是顯得這獨一無二的雲朵更加突兀了。
招凝和石越澤便回到了馬車裡。
他們一路沿著邊境線走,並沒有踏入大嶽國的地帶,隻是在兩方的空白地帶中。
走了很久,卻見不遠處有一茶湯,石越澤三徒弟丁永元立刻激動起來。
“師尊,這茶鋪就是我跟您說的,當年為我仙人指路的地方。”
走這條小路,便是丁永元特意提起此事,想借機過來回望凡俗,若是能以此斬凡就更好了。
石越澤一挑眉,還是覺得稀奇。
招凝抬眸看那茶鋪,茶鋪很是簡單,一處支起的草棚,草棚上掛著的“茶”帆布已經完全褪色,隨風飄動著,已經很有些年頭了。後方是用黃泥糊出來的小土灶,土灶裡還在燒著什麼,無甚濃煙,隻聞見舊茶茶香陣陣。
因著招凝在這裡,丁永元還解釋了一番,“當年我從大嶽國出來,手裡隻拿著一本仙人傳說的話本,隻覺東邊一定有神仙,便一直向東走,走了數年,身子都虧空了,卻還是沒有遇見神仙,但幸運遇上這處茶鋪,鋪中老人給我手裡一杯茶水,問我到哪裡去。當時我便不耐煩的回了他一句,尋仙去。”
丁永元想起那時候的事情,還是對自己不敬地態度耿耿於懷,“卻不想剛起身,那老伯就對我說,莫要往東去,東邊是死路,往上走,才有希望。”
對於凡俗來說,靈霧森林確實是一片死地,而往上走便是走招凝他們來時的這條路,隻要堅持總有一天能到達汴州修真界。
石越澤摸著下巴,“聽上去有些門道,隻是這老頭看起來就是個凡俗人,沒有修為。難道是異人或者是化神的元嬰上人?”
他來了興趣,“你們在這等著,我去會會。”
“哎,師尊,你可莫要作弄他,他真的隻是一個凡人。”丁永元有些不放心,追了出去。
那老人已是耄耋,拄著拐杖都有些不穩,可是還是勤快地打掃著少有人光顧的茶鋪。
大抵是耳背,即使石越澤和丁永元絲毫沒有掩腳步聲,兩人到了老人身邊,他才聽到。
他渾黃的眼睛努力睜開。
丁永元率先拱手作揖,“老人家,不知道你可記得我,三十年前,你為我指點方向,使我機緣遇到師尊,踏入仙途,當真是‘仙人指路’。此番特來向你道謝。”
說完便要躬身見禮,老人趕忙扶起他,粗啞的嗓音帶著惶恐。
“仙人莫要叩拜,可折煞老頭子了。老頭子不過隨手一指,當不上什麼仙人指路。”
“確實。”這時忽而有一聲音插入。
丁永元微微皺著眉,有些不滿石越澤為何這般直白。
但石越澤確實故意的,眯著眼上下打量老人,直把老人看的有些畏懼,但大抵是這麼多年見過太多的人,也看的淡。
於是,不卑不亢地躬身,“小老兒普普通通,年輕時也去過修真界,隻是沒有靈根,成不了仙人,又無法苟活在修真界,逃離之後反而看開了,便停在這裡,守著一間茶鋪和茅草屋,過了後半生便可。”
石越澤愕然,轉而神色漸漸變了,似乎帶著詭異的滿意和一絲欣賞。
“師姐,你有沒有覺得我們師尊眼神有點怪。”
車廂裡的小師弟捧著自家茶水,湊在康姹身邊問道,康姹隻想翻白眼,看透了石越澤的想法,攤上這麼個師尊沒辦法。
“你剛入師門,可能不知道。”康姹儘量使自己的語氣委婉一些,“師尊有個癖好,怪癖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