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0. 250 願長生久視(2 / 2)

迢迢仙途 沉難 20631 字 9個月前

六歲的小招凝有警惕但沒有那麼深的戒備。

她猶豫再三,還是抵不住新奇玩意兒的誘惑,小步往秦恪淵麵前去。

直至小手勾到小蚱螞,忽然間秦恪淵將她抓進懷裡,壞笑著說,“抓到你了。”

小招凝當場就嚇哭了,可偏生手中勾著的小蚱螞還沒有掉落,兩隻小手拚命抵著他,掙紮著要逃。

但顯然掙脫不得,故意嚇她秦恪淵抱緊小招凝,起身,邊揉著她磕到的後腦邊哄著。

“乖,不哭,爺爺逗你呢。”

小招凝掙紮得厲害,“你和那兩個……都是壞人!”

秦恪淵已經抱著她站在院外石桌,拿起一個烤得香軟的紅薯塞給她,“那兩個給你吃好吃的嗎?”

小招凝鼻頭動了動,已經淪陷在甜香之中。

他抱著小招凝坐下,將隨時想要逃跑的小家夥鎖在懷裡,一塊一塊地剝紅薯皮,又遞給她。

小招凝兩隻小手抱著大塊頭的半個紅薯,烏溜溜地眼睛仰頭盯著他,眼角還掛著顆淚。

六歲的小招凝身形隻有四五歲般的大小,秦恪淵抹了她的淚,摸著她小腦袋,“不會有壞人抓我們小招凝了。”

小招凝眨巴眼,又眨了一下,似是在詢問“真的嗎”,又一邊小心探頭去吃那紅薯,越吃越是高興。

他看著她小口吃著,又問,“小招凝識字了嗎?”

她含糊地搖搖頭。

即使用於提醒自己的紙卷攤開著,她也不知道上麵寫了什麼。

“爺爺教你好嗎?”

小招凝咽下最後一口紅薯,期待地看著他,不知道是在期待紅薯還是期待學字。

但秦恪淵又給她剝了一個。

早飯後,紅樹下的石桌又添了筆墨紙硯,小招凝坐在他懷裡,他一手教著她那筆,一手扶穩她。

一筆一劃地引著她在紙上寫著。

招凝。

“這是你的名字。”

小招凝好奇地看著,半蹬起身子,壓在紙上,似要自己來一遍,秦恪淵的手隻護在一邊。

新出的字像是亂枝隨意畫出來的。

她一瞬懊惱,癟著嘴看秦恪淵。

秦恪淵笑道,又重新抓起她的手,“慢慢來。”

她又問,“那爺爺的名字好寫嗎?”

秦恪淵在紙上寫了一字“秦”。

小招凝皺著眉,“也很難寫。”

“那我們先學你自己的名字。”秦恪淵說道,手上已經換了一張白紙。

六歲的小招凝自顧自地拿著筆,寫出一橫,又寫出一橫,每寫一筆都似在深思熟慮,直至最後形成一個四不像的“秦”字,轉而得意地轉過小腦袋看著他笑,圓溜溜的眼珠盯著他像是在期待著誇獎。

於是得到了一根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糖人。

小招凝拿著糖人,在他身後左右張望著,總覺得他剛藏在哪裡她沒有看見。

“再不吃要化了。”他說著,護在小招凝背後的手銀光才剛剛收斂。

他們又繼續著寫字,從外扭散架的兩字逐漸變得工整,也不過幾個時辰的時間。

到了未時末,秦恪淵帶著她走上一條從前沒有的路,微微波動間,無縫無形連接起新的地界。

小招凝看著城樓上的名字,眼熟又覺得哪裡不一樣,六歲的小招凝還沒有十二歲的招凝那般敏銳,能察覺出建築上的時光流轉。

她滿眼都是城中喧鬨。

他們走了進去,人群熙熙攘攘,吆喝聲不絕入耳,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看花了眼。

隻是這一次,她任意打量著,好像沒有旁人的嫌棄和驅趕。

城裡新來了雜耍班子,人群圍了一圈又一圈,秦恪淵護著她擠了進去,不一會兒,就見中間的壯漢噴出一口火焰,嚇得小招凝抱緊他的大腿,腦袋也埋進去。

“小丫頭,嚇得哭鼻子了!”耳邊忽而傳來一男孩的嬉笑聲。

招凝轉出一隻眼睛,看旁邊站著兩個五六歲的小童,一男一女。

她擠了擠小鼻頭,瞪了他一眼,轉而挪到另一邊,遠離他們,換隻腿抱著。

“老人家,不好意思啊。”兩小童的母親拍著男孩的腦袋一下,朝秦恪淵道歉。

秦恪淵隻微微頷首,而後頓下身,問小招凝,“我們去彆的地方看看?”

“不要。”小招凝說道,她又小心翼翼轉頭看雜耍的人,見他不在吐火了,鬆了一口氣,又天真地問,“他剛才在噴火,是因為他們是神仙嗎?”

“噗嗤。”旁邊的小童笑出了聲。

不過這次話還沒說出口,便被母親揪著耳朵拉走了。

“他們當然是神仙。你看。”秦恪淵蹲在她身後,手掌壓在她眼睛上,緩緩下移,視線重歸,招凝瞧見那人身上泛著乳白色光華,光華溢散成星點傳遞在每一個人身上,而所有可目視之人,他們身上或是泛著乳白色光華的,或是夾著異色顯得渾濁,當那些星點傳遞到他們身上,那些渾濁會在某一時刻變得淺淡而微不足道。

“這是什麼?”

“人間喜樂。”

小招凝似懂非懂,視線恢複正常,秦恪淵帶她往其他地方去,走到一處販糖人的攤位前,她問,“我可以再要一個嗎?”

她眼睛期待的看著,在得到拒絕前,她又說,“我可以留給明天。”

“好。”

小招凝又得了一個被油紙包好的糖人。

秦恪淵付了兩份銀錢,小販遲疑,“這……老爺子,你付多了。”

“沒有。”他說,“是之前的。”

小販一點印象都沒有,但見老小已經走了,隻能滿頭霧水地撓撓後腦。

“那是我昨晚待的地方……嗯……有點像。”小招凝遲疑著,麵前的學堂變化很大,破損的圍牆不知為何一夜之間高高築起,隔絕了向內的視線。

她掙脫秦恪淵的手,跑到那處角落,蹬腳向上,卻再也夠不到頂,“原來有個豁口的。”

“不能爬的。”不遠處傳來小女孩的聲音,招凝轉眸,見起先的兩個小童在不遠處看著,身邊還有三個不大的孩子,女孩說,“院子裡麵住著貴人,不能打擾的。”

招凝轉眸,低下頭,小跑回秦恪淵身邊,他看向學堂,隔絕的圍牆並沒有阻擋他的視線,經年殘留的氣息記錄著百年的變遷,老夫子雖死,桃李遍天下,共同將破損老舊的學堂翻新、院牆也跟著壘高,如今學堂裡已經不再是孩童啟蒙和寒門讀書,而是貴人研學之地。

孩童們也不清楚這些,他們隻知道爹娘禁止他們打攪。

小女孩笑道,“你是新搬來的嗎?和我們一起玩啊!”

小男孩跟著點頭,轉而把衣服一甩,“玩天外飛仙!”

事實上所謂的“天外飛仙”不過是展開外袍,互相追逐打鬨而已,小孩們嘻嘻哈哈。

小招凝動了動手,看向秦恪淵。

“去玩吧。爺爺等你。”

小招凝這才高興地奔進去,孩子們之間是沒有隔閡的,笑聲也是純粹而又感染力的,想必而言,小招凝安靜很多,但眉眼彎著,是少有的歡樂。

到了傍晚,小夥伴們散去,白日揪著小男孩耳朵的婦人又一次揪著小男孩的耳朵,一口一句罵他貪玩,小女孩追在後麵偷笑著,想起什麼,轉頭朝小招凝喊著,“我們家在那顆棗子樹那,來找我們玩哦。”

小招凝遲鈍地抬手朝她揮了揮。

等人都沒影了,她看著那棵棗子樹。

秦恪淵蹲在她身邊,“想去找歪脖子樹嗎?”

小招凝轉頭,卻沒有說什麼。

“還是想去找桑明樹?”

小招凝隻伸著雙手往他懷裡鑽。

他笑,“我們小招凝想家了。”

說著他抱著小招凝往城外去,到了城口,小招凝感覺他更顯緩慢的步子,便掙紮著下來。

夕陽下,老人佝僂著身子,伸手牽著還不足他大腿高的孩子,往家去。

新的一日,又一次新的認識。

抗拒之後便是依賴,小招凝的字依舊是從亂畫到規正。

秦恪淵會帶著她再去找江宜城的新朋友,會在看見新朋友前,悄聲告訴她那兩個小孩,一個叫“曉玥”,一個叫“阿東”。

小朋友之間無需熟悉,知曉名字避免不必要的追問,便是隨意的玩樂和開懷的大笑。

日子一天天過去,後來的紙上不再記錄今日的故事,寫得滿滿都是規正的招凝二字。

直至小招凝縮小到兩三歲,不可能再和長大的小朋友一起玩耍。

秦恪淵把她背在身上,帶她往歪脖子樹意指的地方去。

年歲太小,已經不知事了,更不懂身處之地和懷抱她的人忽而間變化,隻是越發對那棵歪脖子樹印象深刻。

小招凝看到那顆歪脖子樹時,歪脖子樹已經枯了,上麵係著很多的紅布條,已經褪色粘滿了灰塵,腐毀得好似輕輕一拽就會變成碎屑。

兩歲的小招凝走路都不穩,話還說不完整,站在樹下,滿臉委屈地轉眸看著秦恪淵,抬手指著枯樹。

“沒,沒。”

“它還在呢,看。”秦恪淵輕聲說道。

轉而指尖虛空一點,一點靈光出現在指前。

小招凝看到了新奇玩意兒,撲蝴蝶般撲向那靈光,好似當真被兩隻小手包裹著。

隻是當她小心翼翼展開一點縫去偷窺的時候,那靈光滑溜地從她手中鑽出來,蜿蜒向上,裹著銀色的光華。

再鋪開,隻見枯死的歪脖子樹再次複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充實成長,茂盛的樹冠伸展蔓延,直至最繁華之時,綻放滿樹的花簇。

微風拂過,花瓣如雨灑落。

兩歲的小招凝就在樹下開懷的玩耍著。

直至最後玩累了,跌跌撞撞地撲進他懷裡。

後來,隨著年齡的減小,小招凝變得嗜睡,一天不僅有大半時間在睡覺,睡覺的頻率也增加了,每一次醒來都是更小的小小招凝。

紅樹下又置了一把搖椅,暮年的老人躺在搖椅上,小小招凝趴在他懷裡,睡得香甜。

搖椅啊搖啊搖,歲月啊走啊走。

直到一日,搖椅換成了搖籃,小小招凝變成了嬰孩。

澄澈的眼眸倒映著婆娑而下的紅葉和行將就木的老人。

老人的指尖點在她額間,暮沉的聲音拂在耳邊。

“願隻願招凝小仙子——”

“安順。”

“喜樂。”

“長生久視。”

小小的招凝隻咯咯的笑著,小手掙脫繈褓去抓他的手,就像當年清陌江畔的……分離。

天空中劫雲滾滾,浩浩沉壓,雷光如龍遊躥嘶吼。

紅樹下,嬰孩閉上眼,身形虛化,清光交織著縷縷金絲緩緩綻放,又漸而壓縮至中心一點,凝成先天造化功德金丹,絲絲縷縷的功德金光躍動,純淨淺淡的清光旖旎氤氳。

而後搖籃外的人跟著閉目,銀輝暈開,似又凝實,卻是虛化,形如飛龍生翼,含住清光氤氳的金丹,轉而衝入劫雲中,又貼著天幕疾速向九州最東南角飛去。

天宮的虛影出現在劫雲之上,階石之上,鴻德尊者背手眺望,搖頭歎息。

天涯咫尺,望仙死城。

沉睡的人傀連邑忽而睜開眼,站在望仙殿高點,見銀光似龍,挾劫雲浩蕩而來。

卻又在一瞬,感應到熟悉的氣息,便見那光華如應龍含珠,“寶珠”之中蘊得是生生造化、芸芸功德,是望仙之主。

他虔誠跪地,望仙萬物臣服。

隻見那銀光徑直飛向那渡劫台,開啟的渡劫台,天地玄黃四字通達寰宇,無形光幕開辟新世界。

先天造化功德金丹被送入渡劫台中,懸停在中央,清光擴散,金光躍動,金丹好似隻剩下一層薄薄的光膜。

光膜之內,胎兒般蜷縮的神魂逐漸凝實。

渡劫台外,銀光遊龍上下交錯遊動著,繚繞氤氳不斷溢散,直至第一道劫雷猛而砸下。

陣法光幕顫了顫,金丹之中的神魂變幻成嬰。

又一道劫雷砸下,陣法光幕一瞬消失,四隻陣法水晶柱出現皸裂,卻依舊蕩開光幕。

萬裡之外觀劫的天宮。

冷霜瀧問,“為何先天造化功德金丹結嬰雷罰堪比化神七七四十九雷罰,甚至……更強悍幾分。”

“危天之力,逆天而行。自是一個死字。更何況……”鴻德尊者遙望,“又不是她一人在渡。”

第三重劫雷醞釀之時,渡劫台外交織銀光好似融入了陣法光華之中。

直至劫雷砸下,渡劫台四隻水晶柱完全碎了,銀光內縮包裹著金丹三尺,金丹之中,元嬰成型,金丹光膜碎成氣息內收入元嬰之中。

一顆“星辰”不知如何出現,卻見“星辰”破開,出現的是招凝肉|身。

天地人三道魂火出現在眉心與雙肩,魂火綻放,三花聚頂,元嬰融入,入主紫府。

冥冥之中好似有天道恭賀之音,遙遙來自無儘之外、寰宇之儘,卻見銀光忽而一動,盤旋在招凝周遭,卻有滾滾銀光湧入她身體之中,那遙遙之音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似是天涯咫尺。

就在這時,望仙東望,迷霧忽消,數裡之外,一座神山隱隱浮現。

下一刻,盤旋的銀光再顯應龍之影,離開招凝,衝向咫尺神山。

咫尺之距卻好像被拉得無限遠。

卻聽一聲龍吟,天幕驟黑,星辰浮現,群星墜向咫尺之間,鋪成一道星雲之橋。

銀光攜著萬千光華突破咫尺,進入浩瀚九洲。

一切不過須臾。

天塹海的迷霧散了又聚,天涯咫尺,咫尺天涯。

銀色氤氳包裹著元嬰,剛剛成型的元嬰仿若受醍醐灌頂,氤氳納入的一瞬,氣勢節節攀升,身形漸漸成長,直至呈現出神魂本體虛影,又陡然縮回。變成天道紫嬰本嬰。

招凝緩緩睜開了眼。

神識放開,一裡、十裡、百裡、千裡、萬裡……

又霍然內收,她展開手,清光氤氳靉靆,似晨曦暮靄,透過朝陽,藏著星光。

是元嬰……後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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