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捷!昆虛魔亂, 朱州紅袍,陽州征伐……這三百年間,一樁樁一件件哪裡沒有你的影子!”項鴻軒怒斥道, “當年, 你以為用嶽淩飛這個假身份死去就一切結束了, 你就可以東山再起了嗎?!”
賀捷自知已經到了如此境地,已無力回天,他陰冷笑著, 那笑聲好像是從地獄裡爬出來惡鬼。
“哈哈哈,對, 是我,都是我,三百年時間, 你們都在我股掌之中,哈哈哈哈。”
紀岫皺眉,“賀捷,你知道有多少人在這三百年大亂中死去嗎?你知道有多少怨魂不得重入輪回嗎?你倒好, 將一切因果嫁接在天陽仙宗和其他人頭上, 你自己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賀捷,你當真是被魔影響了,還是你本身就是個魔。”
賀捷盯著他,笑聲並沒停止,麵色神色卻已經扭曲。
“人,他們,你們,我大發慈悲的告訴你 , 都不是人,都不過是劇情裡的工具而已,工具死了,又有什麼可惜的呢。想想看,這九州就像是個螞蟻巢穴,我踩死一隻螞蟻,還是將銀水全部灌進蟻穴滅其族,對我又有什麼影響呢!”
他的形容讓所有人都氣得發抖,紀岫指著他,甚至一時間忘記該說什麼。
“賀捷,你錯了。”招凝冷漠道,“我不知道你是從何而來,為何隻把九州當作你的遊戲之地,可到如今,你應該清楚,既然已經進入遊戲,你也不過是其中的螻蟻之一,你永遠不可能比九州任何一人高高在上。”
賀捷目光盯著她,“沈招凝……哈哈……是,你說的對,但,你是唯一沒有資格這麼說的人!活到最後的都該死,你們不過活在光環之下!”
說到最後,他的瘋言瘋語眾人已經聽不懂了。
項鴻軒抬手一展,青罡劍蓄勢待發,“跟他那麼多廢話做什麼,直接殺了他,什麼都結束了!”
說著,項鴻軒也不待他們的回應,已經身如利劍向賀捷飛去,但賀捷的注意力卻絲毫不在他身上,依舊盯著招凝,“你們殺不死我的,你們都會成為我晉升的工具!”
隨著他的話語,他雙臂抬起,地魔法相六臂同時掐出法決,一道風沙屏障在他身前驟然出現。
逼近的項鴻軒一驚,劍訣轉換,轉攻為守,身形在半空中旋轉向後,退了數十丈才堪堪站穩。
而眼前,風沙已經成漩渦,以賀捷為中心向外擴散,每向外擴散一層,地麵的裂縫中就會抻出一隻惡鬼爪,惡鬼爪緩慢的撐著地裂邊緣,將自己從中拔出來。
這樣的情形轉瞬在整個鬼神塚中蔓延,眨眼的時間,從地底爬出來的惡屍圍繞著賀捷形成一隻龐大的惡屍軍隊。
這已經不是肉眼可以衡量的數量了,當年景耀鬼神斬殺了多少惡人,此地便聚集著多少惡屍。
三百多萬的惡屍還殘留著當年的實力,哪怕此刻四名元嬰在場,也是頃刻間被淹沒的危機。
但好在,尚夏站出一步,憑借自己鬼神傳承者的身份,強行在眾人外圍形成一圈鬼神庇護,惡屍沒有第一時間衝入,隻是惡狠狠地盯著。
項鴻軒吃了虧,他本就在外圍,數隻惡屍從地麵鑽出來之時,瞬間從地上彈跳起,直接抓住了項鴻軒的腳腕,項鴻軒一時不查,竟生生向下被拖了三丈。
紀岫和石越澤幫了他一把,解決了最影響他反擊的惡屍,他周身神光一震,將撲上他身的惡屍全部崩碎,向後一轉,回歸鬼神庇護之中。
賀捷的目光冷冷鎖著這道光幕,“鬼神庇佑。嗬,本座就說,你們怎麼能這麼輕易抵達這裡,難怪,難怪……”
他的目光落在中央的尚夏身上,尚夏不懼,隻是這冰冷而弑殺的力量讓他險些軟倒在地,這是實力的差距。
招凝擋在他身前。
招凝道,“鬼神以身震百萬惡屍,賀捷,你不應該將他們喚醒。”
“鬼神?”賀捷哈哈大笑,“鬼神算什麼,他想改變九州的局勢,不可能的,九州的命運注定是被大清洗的。還不如讓我,好好玩弄這片大陸,哈哈哈哈……你們想要殺我?好呀,來啊,來感受惡屍大軍的憤怒吧。”
說著他法決一轉,整個鬼神塚空間中的惡屍同時嘶吼一聲,這嘶吼驚天震地,再一眨眼,不管是否有鬼神庇護,這些惡屍都毫無顧慮的向他們衝來,即使最開始的一波被他們斬殺,但是這龐大的數量源源不斷的撲來,直至最後他們也沒有辦法讓它們遠離庇護光圈。
當第百隻惡屍撲向光圈之時,尚夏身形晃了晃,他已經撐到了極致。
“尚夏!”彭瑒喊了一聲,“不用管我們,將你自己保護好!”
“不!”尚夏卻咬牙否決,“我今日來,不是給前輩拖後腿的!”
他生生咽下了一口血,法決一轉,十成修為迸發,光圈的光華更亮幾分。
可是,很快,這百萬惡屍已經靠的極緊了,踩著前幾批惡屍的屍體堆疊而起,直至在高處相接在一起,好似形成了一座山峰,壓在了他們的頭頂,光線已經無法進入,空氣中彌漫著無儘惡意、穢氣與魔念。
“哈哈哈哈哈……”隔著百萬惡屍的屍潮還能聽見遠處賀捷猖狂的大笑。
“啊——”尚夏不過築基境界,到底是支撐不住了,庇護之光瞬間崩毀,百萬惡屍向內部填來。
“去死吧,去死吧,都去死吧——”賀捷在外囂張大喊,同時伴隨著似魔的吼聲,“在鬼神塚與本座相爭,自不量力!”
然而,他尾音未落,便見堆疊的百萬惡屍中閃過一道金光,起初是一道,緊接著又滲出一片,直至最後在所有惡屍堆疊的縫隙間迸發。
太虛無妄第四爻,封禁,領域。
所有百萬惡屍一瞬定格,而項鴻軒、紀岫和石越澤同時施展大法,隻聽一聲轟然,以他們為中心方圓半裡之內的所有惡屍都被拋飛出去。
風沙裹著惡屍的殘碎彌漫著,隔著血糜般的霧,四人與賀捷對峙。
賀捷眸中森冷,目光好似滴血,“好,很好,能抵抗的了第一次,你們以為能抵抗的了成百上千次嗎?做夢去吧!”
說著他再一次驅動混亂的惡屍群體,眼看著惡屍再要逼近。
招凝示意紀岫,紀岫暗點頭,後退至尚夏身邊,下一刻,其餘三人已經一瞬消失。
“破碎虛空?!”賀捷冷笑著揭露他們,周身神光已迸發到極致,紫色的光華牽引著整個鬼神塚的死氣、魔氣、殺氣以及穢氣。
地魔法相在他背後張揚嘶吼,下一刻,捏拳錘向某一處虛空,觸碰之時,一道劍光橫過,硬生生阻擋了那拳威,可是隨著賀捷嘴角勾起的一絲詭笑,地魔拳頭變成爪向虛空中一抓,竟將一人從中抓了出來,並直接摔在地上,是石越澤。
地魔向另一方抓去,尚未靠近,蓬勃的火焰便已經迸發開來,火光燃燒大片,項鴻軒的身形顯現,並且掐訣牽製著三隻地魔之手。
地魔另外三隻手跟著動作,要將項鴻軒撕碎,這時倒地的石越澤已經翻身而起,劍光抗起另三隻手掌。
兩人對抗,賀捷卻像是毫不吃力,眸光森冷的盯著,“隻有你們嗎?還有一個呢!”
他猛然大吼,突兀向後方攻去,卻不想半空一點星光,一瞬間兩方的力量形成兩道氣浪,紫色與清光對撞,清光之中,還是招凝年邁的模樣,拐杖底端釘在力量交接之處。
賀捷臉上抽搐,恨意鋪天,“沈招凝,去死吧!”
地魔驟然掙開其餘兩人,全部力量集中在拳頭上,反手向招凝方向錘來。
“小心!”
“招凝!”
其餘二人在震飛中大喊,咬牙衝開攻勢,回身欲救招凝。
招凝似沒有察覺,強烈的颶風裹挾著鋒銳的力量,招凝冷冷麵對賀捷,將他的話送還給他,“你殺不了我的。”
卻見她周身清光繚繞而起,眉心一點金光,清光之中,萬道功德鎖鏈釋放,向後方絞去,攔下地魔的攻勢,並且將地魔捆索。
地魔不斷掙紮,但功德之力對魔之一物乃致命力量,每一次觸碰都削去它一部分力量。
賀捷大駭,招凝的實力已經遠遠超出他的預料。
“你果真是活到最後的人。”賀捷呢喃。
當年,他因為這句話主動接觸招凝,而今因為這句話心中泛起磅礴的妒忌與恨。
“為什麼!!!”他大吼一聲,地魔隨著他一起嘶吼,所有的惡屍像是重新得到號令,向招凝這方瘋狂的衝來。
本就已經對抗賀捷與地魔,再應對百萬惡屍,略微匱乏,好在項鴻軒與石越澤已經趕到,同時攔下百萬惡屍的第一波襲擊。
項鴻軒大吼道,“撤!快撤!”
招凝自知這般對峙下去,吃虧的還是他們。
拐杖一轉,清光轉雷罰之力,衝出氣浪對峙,撲向賀捷,賀捷為避,收勢回防,這也給了他們機會脫離這片攻擊區域。
賀捷倒飛至百萬惡屍之中,再一抬眸,看三人在高空站立。
他勾起一絲冷笑,卻沒有再攻擊,而是消失在惡屍群中。
再出現,卻是尚夏背後,他虛空探出一爪,向尚夏後頸抓去。
尚夏能感知到那徹骨的殺意,但是他連回頭的時間都沒有,隻感那殺意已經逼近頸後三寸了,又起一陣颶風,絞在賀捷唯一的單臂之上,一方欲前,一方控製,陷入對抗之中。
“尚夏,走!”紀岫大嗬一聲,又怒吼賀捷,“賀捷,你當本座是不存在嗎?不敵我等,竟要挾持低階弟子。”
尚夏終於喘了一口氣,跌撞地向前飛去,拉開一段距離,可是本就在庇佑之光消耗下脫力,此刻禦劍而飛,飛天不到十丈,便身形不穩,欲向下墜去。
下方是重新聚集的百萬惡屍,有些甚至已經高跳逼近。
危機之時,項鴻軒瞬身出現,一腳踹飛那惡屍,石越澤揪住了尚夏的後領,免得他掉落到惡屍中。
招凝和彭瑒護在他們前方。
招凝對石越澤道,“帶他去找鬼神塚鬼神麵,那是唯二控製這些惡屍的辦法。”
經過適才與賀捷的交手,招凝隱隱感知到,此地並不想賀捷自言的那般被他完全掌控,要不然尚夏也不會牽動鬼神塚法則之力,這便說明,賀捷對此地的控製是有限的,而源頭便是他麵上的鬼魔麵。
這般一想,鬼神麵與鬼魔麵對立而生,許是景耀鬼神當年就隱隱預知這一點。
石越澤聽此提醒,自知事情重要,他看與賀捷對峙漸漸要落入下風的紀岫,不能再等,隻囑咐了一聲,“你們小心。”
說著帶著尚夏往尚未坍塌的另一半墳峰去。
“想走?!你們問過本座嗎?”賀捷在這時已經察覺到他們動作,猛然爆出一擊,本就落入下風的紀岫一時未抗住,直接被拋飛出去。
賀捷虛空一踏,便要直接瞬移到尚夏和石越澤之前。
石越澤劍意鋪開,正欲阻擋,火蛇轟然砸在虛空之中,生生將瞬移的賀捷拖出來。
“走。”項鴻軒喊了一聲。
“休想!”賀捷強行撕扯雷光,牽動鬼神塚的法則之力,陡然間,地麵大動,地裂之中那些被吸收回的陰氣,全部被釋放,在石越澤麵前形成巨大的惡鬼相。
就在這時,卻見天頂轟然,齏雷陣陣,凡被齏雷觸及到的,無論是有形還是無形之物皆被僵直一瞬。
招凝瞬而出現在賀捷前方,她眸色冰冷,拐杖一轉,齏雷相接一線。
賀捷眼眸一縮,千壽大典上那雷罰打在“元華”身上的威力仿若要重現在他身上,他不得已撤勢,長袍一裹,反身遁走。
一線雷蛇沿著他遁走方向一路追去,直至最後,將賀捷劈落在地。
他身形一撐,正欲在逃,齏雷繚繞一圈,在他周身形成屏障,將他困在其中。
石越澤趁此時間,以極劍之威,萬劍合一劍破開惡鬼相,拎著尚夏往墓中去,而惡鬼相破了卻又分化成二,跟他們後麵。
彭瑒一見石越澤並不輕鬆,和項鴻軒對視一眼,轉而向石越澤追去,二人共護尚夏取鬼神麵。
招凝落在賀捷麵前,項鴻軒和紀岫分立左右。
賀捷撐在地上粗喘氣,斜目盯著招凝,他身上彌漫著黑色的魔氣,這是鬼魔麵已經完全不受控製的結果。
“哈,沈招凝,你厲害啊,果真是你,啊!!”他嗤笑著,每一字都帶著嘲諷。
這樣的賀捷與當年歸元城的賀捷和熾煌城的賀捷完全不一樣。
招凝不欲與他分說,隻問,“是誰助你做到這一切的?碧幽洞天?”
賀捷從一開始便有不同常人的先知之力,他將九州一切都看做話本裡的故事,把項鴻軒還有一些天驕看做故事裡的主角,把招凝認作活到故事最後的幕後隱藏之人,而許多事都證明賀捷意識裡的“故事”是真實存在的,這讓招凝再一次思及天道大衍推算。
不得不說,賀捷這三百年做到九州所有元嬰大能乃至元神尊者都無法做到的事情,從凡人到大典之前險些成為熾陽修真界的人上人,僅僅憑著“故事”嗎?還有那朱州召喚而來的古怪“玩家”?當真是賀捷力量所能做到的嗎?
賀捷嗬嗬笑著,搖搖晃晃從地麵站起來,他靠近齏雷天牢,他歪著頭盯著招凝,看向她的目光竟帶著憐憫。
“碧幽洞天?那算什麼?哈哈哈哈。”賀捷大笑道,猛而後退幾步,指著招凝,“讓你們成為‘劇情’的主角是看的起你們,你們不過是螻蟻……不,連螻蟻都不如!!!”
“跟他廢話做什麼。”項鴻軒怒發衝冠,他向招凝嗬道,“直接撕開他的識海,搜他神魂,看他到底知道些什麼東西!”
紀岫也斥賀捷,“賀捷,那你呢,你算什麼,不也隻是棋子!將九州大亂對你又有什麼好處?!”
“好處?我需要什麼好處?”賀捷大笑,“有誰需要在遊戲裡從‘劇情工具’手上獲得好處,那都是虛擬的,隻有亂起來,這遊戲才好玩,是不是。”
他又一步逼近,一手抓在齏雷幻化的籠杆上,對招凝說道,“你知道嗎?有很多很多人都加入到了這場遊戲,他們都在享受著遊戲的樂趣。”
他大笑著,整個人已經完全扭曲,頭發披散,似已經完全封魔了。
眾人已經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了,項鴻軒氣急,一道火鞭打入齏雷天牢之中,將他鞭笞在地,賀捷猛地抬眼看他,那眼睛已經滴血,滿目的恨與瘋癲。
項鴻軒反手一握,隔空將賀捷猛地提起來,“不要跟我們說什麼遊戲、說什麼故事,到底是什麼,撕開你識海,一搜便知。”
搜魂之法打入賀捷身上,賀捷不斷掙紮著,他試圖再次操控起鬼神塚的惡屍,但齏雷天牢隔絕了部分掌控,惡屍隻是聚集過來,攻擊力卻沒有之前凶悍。
紀岫施展大法,扇劍在空中分化出無數到殘影。
“戌風劍陣!”
“啊!!!”賀捷大吼,暫時失去對惡屍的掌控,身上黑氣大片大片揮發著。
“我隻能攔住一盞茶的時間。”紀岫道,“項鴻軒,莫要耽擱。”
項鴻軒咬牙加強法力,在與賀捷的對峙中,終於占得先機,隻聽賀捷再一聲尖叫,他身形猛地軟下,頭頂之上便呈現出光影。
光影倒流著,從鬼神塚大戰回到千壽宴大典,再到大典之前的暗中安排。
“你瘋了,再這麼下去,你會淪為魔的。”芷月說道。
賀捷盯著自己的空蕩蕩的手臂,眼中全是惡念,聽見芷月的話,惡意臨頭暴吼一句,“這是我想要做的嗎?”
轉而又收斂,假意委屈,“怎麼辦,怎麼辦,我快壓製不住了,我快……誰!”
這是招凝當初尋找小梨兄長時透過冥冥看到的畫麵,隻是現在人影已經清晰的呈現,在搜尋一圈後,沒有察覺到異常,賀捷臉色極冷的坐在石床上,“有人在窺視我們,這樣的壓製太緩慢了,必須要更多的先天生氣。”
“賀捷,你到底要做什麼,你發金劍傳信將九州四海的宗門還有大能都引來,隻會將我們暴露的。”
“不,不會的,項鴻軒那個蠢貨會幫我們轉移去所有注意……”
光影之外,項鴻軒更是大怒,明明知道是被算計,可是親耳聽到他的算計,隻讓心中積蓄的怒火暴漲。
招凝攔住了他,他們沒有時間浪費。
光影之中,賀捷說,“隻要大陣開啟,將他們都控在天陽仙宗之內,再借助屠魔隻是引動雷罰,雷罰之下這些人必要調動法力,到那時鬼神塚捕捉到他們的生機,封閉鬼神之門,隔絕鬼魔麵和鬼神塚的聯係,我就不信我拿不下這鬼魔麵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