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魔麵是無形的,哪怕是幻化出嶽淩飛、還是元華的模樣,本體已經在賀捷麵上。
早在三千年就已經帶在他的麵上,鬼神塚惡屍惡念堆積的越強大,鬼魔麵就越強悍,賀捷癡迷這種力量,可是這種力量也牽動著地魔法相的逐步凝實,但法相凝實,地魔成型,他賀捷就會被地魔取代。
“該死的鬼神。死了還擺老子一道。”
光影不斷倒退著,裡麵呈現著賀捷與芷月的謀劃,賀捷是藏在暗中的人,芷月是他行走在明麵上的代言人。
招凝直至此刻都不明白,芷月為何最後會瘋癲到以自爆助賀捷,即便光影中有無數芷月和賀捷纏綿的畫麵,招凝仍舊不信,情與欲能控製住芷月的心性。
直至光影倒退到那日項鴻軒擊殺芷月命魂之時,賀捷借助鬼魔麵重新凝聚了芷月的命魂,也同時在她識海中留下地魔陰影。
醒來後的芷月,說是芷月又不是芷月,她有屬於芷月的意識和認知,但她的一切行動受地魔監控著,大典之上的自爆是自願還是地魔的影響不得而知。
而隨著光影的倒流,賀捷記憶裡的芷月是言聽計從,那是最後得知已無法抽身的不回頭之舉,再向前,直至到擊殺嶽淩飛之時她都是在被哄騙著。
光影回答了關於嶽淩飛的存在,陽州從來就沒有嶽淩飛這一人,除了最後鬼魔麵幻化出的人物和捏造的生平,其餘都是假的,概是賀捷偽裝。
大抵是嶽淩飛之死讓賀捷起了警覺,他退居幕後,並將芷月推到了台前。
而這一切,芷月大抵到死都不知曉,她從始至終所受的苦皆來自一人。
芷月的一生,從自保到反擊再到墮落,直至最後自爆,無法評判芷月心性究竟如何,但唯一能確定的是,芷月一直走在黑暗深淵的邊緣,而賀捷是推她下去的罪魁禍首。
項鴻軒雙手成訣,維持著搜魂之術,此刻卻微微顫抖,不知是對芷月的愧疚還是對賀捷的恨。
光影還在倒退,那些陽州的血腥無須多看,直至光影回溯到最初,賀捷在一個璀璨的圓月跌落在朱州。
在朱州一處高山頂上,他渾身是血,修為不過練氣,坐起身,抬手注視著,不敢置信著,“我回來了,我竟然回來了,哈哈哈,我終於從那鬼地方回來了。”
但他又不滿足,抬頭質問,“為什麼到這裡,不是說回到我本來的地方嗎?”
從他的視角,看不出他在質問什麼,視野之處的夜空月明星稀,沒有半分人影。
“哦,說得對。”賀捷嗬嗬笑著,“好不容易玩一次遊戲,直接回去真是太沒意思了。”
更聽不見是誰在回答他,又回答了什麼。
此刻招凝三人察覺到一絲可怖,能在魂識之中完全隱匿,這又是什麼境界、什麼實力呢?
而就在這時,項鴻軒猛然吐出一口鮮血來,那光影驟而模糊,一道細線呈現在光影中央,細線裂開,他們看到了可怖的瞳孔。
瞬而,無形且無法察覺的力量鋪開,瞬間將招凝三人掀飛出去。
是與賀捷說話的幕後人,他竟然能通過賀捷的記憶感知到他們的窺視,不過一記眼神,他們便絲毫不能抵抗。
戌風劍陣瞬而破開,拋飛到惡屍群中的三人瞬間被惡屍圍攏。
齏雷天牢也暫失了控製,賀捷的意識歸攏,神識半毀,人半癡半惡。
“哈哈,窺視本座的記憶,當真是愚蠢。”
他猛而抬頭看天,腦袋晃蕩像是隻有皮相連,鬼神塚的天隻有無儘黑雲,他呢喃著,“果然要到那種境界才能隨心所欲嗎?是我錯了,用螻蟻的力量同螻蟻玩耍,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他斜目看惡屍聚攏的三片區域,抬手,鬼神塚的法則之力降下,隨手一抓,招凝、項鴻軒、彭瑒從其中飛出,被他吊在半空,三人身上神光黯淡,為抵抗適才的無形之力,在加之惡屍,一時竟抵抗不得。
項鴻軒怒斥賀捷,“有本事你直接殺了我,賀捷,不要以為你有尊者相助,就能為所欲為,天宮不會放過你的。”
“天宮?哈哈哈,那算什麼,不過是一群螻蟻建立起來的偽天庭。當真可笑。”賀捷冷冷看著他,“敢搜本座魂識,項鴻軒,你第一個貢獻你的修為吧!”
他手掌虛握,項鴻軒尖叫一聲,體內修為被抽出,並向賀捷傳遞,賀捷的狀態已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恢複。
這不太附和他之前的目的,原本他要殺元嬰以喂養地魔,而現在他卻在吸噬項鴻軒的力量,這樣的力量對賀捷來說是極其損失的。
招凝目色一沉,抵抗控製之中向紀岫示意,紀岫意會,強行迸發力量,虛空裡殘留的劍意回籠,硬生生掀起萬劍劍風。
“不自量力!”賀捷冷哼,手上一轉,甩開項鴻軒,一擊向紀岫衝去,紀岫掐訣以擔。
就在這時,招凝掙開控製,她陡然出現在賀捷身後,拐杖如劍向他頭顱下刺去。
卻聽一聲“咚——”,一道紫光攔在了拐杖前方,隱隱能看出是飛梭之樣。
賀捷緩慢轉頭,陰冷看向招凝,“沈招凝,你們這些活到最後的家夥,我知道我殺不了你。”
他勾出冷笑,“之前你用雷罰之力毀我半生修為,我驅動不了臨穹仙梭,而今有項鴻軒的修為補充,你也休想殺我。”
卻見那飛梭猛而爆出光華,轉瞬之間,整個鬼神塚都跟著顫動,原本黑雲密布的天頂竟硬生生被掀開,九州的天呈現,隨著紫光的掠過,天空竟扭曲成片。
九重天。招凝心中大駭,是時墟入口。
賀捷哈哈大笑,“待我歸來,就是爾等必死之時。”
下一刻,他身化流光衝向時墟天路。
招凝攥緊拐杖,緊接著一瞬,亦化作一道流光追了上去。
“招凝!”紀岫大喊。
他本欲跟上,可他更知此刻不能丟下項鴻軒不管,他遲疑一瞬,施法震開項鴻軒周身惡屍,將已經鮮血淋漓的項鴻軒拖出來。
項鴻軒殘喘著,“不用管我,去助……助她。”
紀岫道,“招凝不會有事的,我們先去找石越澤他們。”說著,架起項鴻軒往墳峰飛去。
時墟天路,第九重天。
這是招凝第一次闖入此處,四周一片空洞,世間完全籠罩在雲層之中,除去純白之色再無其他顏色,他們的闖入是此地的異類。
雲層湧動,像是生靈般對外來者蠢蠢欲動。
六道常妄第一象,蘊妄——
卻見雲層中突兀呈現無數人影,那是鬼神塚中的惡屍之相,可是此刻它們全都奔向向高處飛躍的賀捷。
“幻象也想阻我?!”賀捷大喝一聲,轉而法決一動,繞在周身的飛梭疾速閃過,周身十丈皆清空。
他速度極快,招凝根本沒辦法追上,但她手中法決未散,雲層妄相未散,隻將賀捷包圍,賀捷借助飛梭撕破一切阻擋,可穿過妄相的同一時間。
他腦海中呈現出無法揮去的妄相。
“賀捷,你瘋了,你已經入魔了,你沒有辦法在清醒了。”
“我清醒著,是你們不清醒,這裡不過是遊戲,所有人的故事早就被注定,就算沒有我亂九州,他們還會以其他的方式亂起來。由我們做這亂象的幕後者,你難道就不覺的暢快,就不覺得我們是神的視角嗎?”
“賀捷,你還記得你的初心嗎?你說這個故事早有主角,你不是主角,你在他們身邊,隻是為了活著。”
“活著?我是界外之人,這裡的生死控製不了我。靠近他們,不過是為了更好的戲耍他們。想想看,那些天之驕子,在你眼前痛苦、掙紮,而你卻能作為一個旁觀者時不時給予一點憐憫,他們就能對你全身心的信任,多痛快的一件事,不是嗎?”
“賀捷,你還記得你來時的地方嗎?你不想回去了嗎?”
“回去,當然,最開始的時候,我想,可是,我現在隻想強大,我要真真正正的將所有人踩在腳底下,我要做——”
砰——妄念之中一聲巨響,招凝猛地噴出一口鮮血,倒飛出去,撞上雲層,便感覺雲層之中有什麼在遊走著。
適才的妄念問與答,並非招凝和賀捷,而是賀捷自己本心與當下的自問自答。
招凝聽見的是一個本心扭曲的賀捷,以及某個尚未提及便被無形力量打斷的人物。
是連提及都無法提及的人物,這到底是什麼力量,僅僅是元神尊者嗎?
招凝心中陷入巨大的疑惑,甚至蔓延出細細密密的惶恐,但她比誰都清楚的知道,此刻不是深究幕後之人的時候,決不能放走賀捷。
賀捷已經從妄念中清醒,他死死盯著招凝一眼,卻不再浪費時間,驅動飛梭便往更一重天上去。
“賀捷——”招凝大喝一聲,下一刻,周身清光轉變,金光鋪開,身後出現一棵參天大樹的影子。
賀捷猛一轉眸,瞧見參天大樹竟驚懼不已,“怎麼會是……”
而此刻金色枝條生長蔓延,瞬間將賀捷捆束住,哪怕他拚命驅動飛梭,都好似無法觸碰不到那金色枝條。
樹影本體之下,枝條交錯之間,招凝雙手持訣,目色無情無意,模樣褪去年邁之相,露出清靈仙風之姿,青綠漸染的長裙舞動,長發披下,似藤蔓繞及腳側。
她抬眸看賀捷,沒有任何話語,沒有任何情緒,隻手訣定位,像是神女審判。
金色枝條瞬而絞殺在賀捷身上。
“不!!!”
賀捷大喊。
“沈招凝,你不能殺我!!我知曉一切,我知曉九州即將要發生什麼,我可以全部告訴你!不要殺我!”
但此刻的招凝是墜仙域神性加身的招凝,沒有意識,隻有命令。
她淡漠一聲,“——死。”
“啊——”
賀捷從皮肉到神魂,逐步崩碎,血肉成雨般灑落在第九重天純白的雲層上,雲層中的靈物探出雲做的手似要去品嘗血味。
招凝低眸,不過一記眼神,那隻手倏然收了回去。
賀捷元嬰離體而出,更加尖細的聲音喊道,“沈招凝,我不會死的,我不會死的!啊!!!”
他尖嘯著。
招凝抬手虛抓,元嬰之上的麵具被一毫一毫撕扯下來,麵具之後元嬰潰散,他的聲音徹底消失了,臨穹仙梭失去控製,卻沒有掉落,安靜的懸停在雲層之間。
一直到血色和魂光徹底消散,招凝伸出手,臨穹仙梭飛落在招凝手中,一隻手指大的靈童跳了出來,它對招凝道,“神女,願奉您為主。”
但招凝低眸,手掌微闔,似要將它剿滅。
靈童大喊,“不不不,不要毀我,我隻是仙梭之靈,我沒有為賀捷做事,我更沒有認主,我隻是帶他去時墟而已。我剛才甚至讓他緩下來,隻等您來,真的真的,神女,莫要殺我。”
招凝另一手抬起,憑空一動,金色枝條彙聚在她掌心,幻化成一隻看起來普通的木盒。
“神女,我從沒有做過壞事,我不過剛剛才生出靈智,此前都處在渾渾噩噩中,一切與我無關啊。”
招凝將臨穹仙梭放入木盒中,她緩慢闔上木盒。
緩慢的過程中,靈童還在大喊,“啊啊啊,這是哪裡,不要關我。”
直至木盒關閉,靈童驟然收回臨穹仙梭。
“聒噪。”她呢喃著。
招凝緩慢轉動身子,目光在第九重天上劃過,血色完全被抹去,原本湧動的無形生靈也伏著。
她緩緩閉上眼,這一刹,金色枝條回收,樹影法相消失。
招凝向後仰去,整個人向下墜落。
從第九重天向鬼神塚掉落,地麵惡屍的嘶吼喚回招凝封閉的意識。
招凝乍然睜開眼,反身一掌打在惡屍之中,惡屍清剿三裡,她借力定在高空三千丈。
百萬惡屍從墳峰的方向轉身,又一次向招凝聚攏。
而此刻招凝隻緊待所有惡屍聚於一地,直至他們堆砌著似要爬到三千丈處,招凝單手舉鬼魔麵。
隻一字,“收。”
惡屍身體中揮散出絲絲魔氣皆向鬼魔麵聚攏而去,鬼魔麵的魔氣越來越濃,周遭三丈都似籠罩凝實的黑色魔霧。
無數衝擊心神的低語攻擊著招凝神魂,她身形沒有絲毫晃動,周身清光繚繞,唯有眉心一點金光。
直至最後,所有魔氣都聚攏至鬼魔麵,魔霧已經擴散三百裡。
中央一道清光成了黑霧中唯一一道光。
地麵上所有的惡屍都僵直著,一切好似定格了。
招凝對抗著魔的侵蝕,魔被招凝聚攏向鬼魔麵,惡屍因為失去魔氣而停止動作,循環之中,一旦被打破,不過是招凝被魔化、惡屍再攻向招凝罷了。
就在這時,一道神光自墳峰衝天而起,神光純淨,瞬而壓製住躁動的魔物。
招凝睜開眼,將有人持另一麵具飛出墳峰。
“鬼神之令,萬魔封禁!”
尚夏掐訣而嗬,兩幅麵具同時飛天,與高空中呼應貼近,兩麵旋轉,魔氣與神力交織,浮動三百裡的魔氣儘數收斂回鬼魔麵,神光之下,惡屍融化,再次歸於地底。
他法決一轉,“歸位!”
一聲嗬,兩幅麵具飛入墳峰中,坍塌的另一半墳峰隨之還原,墳峰之中隱隱呈現出一道虛影,他遙遙向他們一禮。
那是景耀鬼神最後的神念。
鬼神塚一切都在回縮,直至周遭景象還原成天陽仙宗山脈,而鬼神塚凝成一粒微塵,徹底封禁在世間。
“太好了,我們完成了鬼神意願。”尚夏激動說著。
其餘幾人也揚起笑容,卻不約而同向後方看去。
尚夏疑惑,跟著抬眸回視,卻見高空三千裡,有仙子如神邸,佚貌仙姿,清靈超然。
他呆呆的,“這是……”
招凝低眸,嘴角淡淡的笑,“侄孫兒,不記得老身了?”
尚夏好似驚得下巴都掉了,彭瑒等人哈哈大笑。
紀岫一拍他腦袋,“侄孫兒,快問太姑奶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