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宮。
“時墟最近的混亂已經遠遠超出我們的預料了。”燁梁尊者皺著眉說道, “寒俞晉升時你們也看到了,這九重天岌岌可危,似乎已經被天魔占據。若非經無老頭兒提前算到, 我等也不能及時修複時墟天路。”
六位尊者站在大殿之中, 商議著時墟之事, 招凝也在其中,並沒有避開招凝商談。
“這是正常的。時墟之期將至, 時墟法則薄弱,那些域外天魔也趁機侵入到九州封魔大陣之中。”浩初尊者說著, “但是再這麼下去, 時墟天路中都是天魔, 我們到時候難道在九州天上同這些天魔大戰嗎?”
這樣的顧慮顯然是所有人心中的想法, 但比起這個,他們似乎更加擔心一點。
鴻德尊者看了一眼招凝, “時墟通道已經有消息了,我們必須提前做準備了。”
鴻德尊者向招凝走來, 諸位尊者給他讓開了一條路, 招凝並沒有動作, 隻是等著他都到麵前, 鴻德尊者對招凝說道, “時墟天路或許還有生機, 但是到了時墟之中,一切都沒有痕跡, 所有的方向與感知皆回去,哪怕我們知道通道在哪裡,卻依然會迷失在時墟之中。”
招凝神色不變,隻是看著鴻德尊者, 問他,“我要做什麼?感應九洲天道,帶你們去通道嗎?”
“招凝小友果然聰慧。”鴻德尊者慈愛一笑,“不過不是帶我們,而是帶九州種子。”
招凝微微一怔,這是第二次聽到這樣的描述,她看著鴻德尊者,目中是遲疑和詫異,這些尊者不想要去九洲嗎?
鴻德尊者說,“老朽活了三萬年了,從上一輪大清洗便一直殘喘至今,老朽對九州未來的價值有限,不如那些種子。”
招凝不知道鴻德尊者的話到底是代表他自己,還是代表天宮之中的所有尊者。
招凝隻問,“如何確定種子?”
“這好辦。”鴻德尊者轉眸看諸位尊者,冷霜瀧踏出一步,抬起手,手中是早已準備好的九州天宮令。
靈光環繞在天宮令周遭,天宮令浮動在靈光中,漸漸伸展開,一字一句出現在招凝眼中。
“天宮之令,九州之法,百年之內,九州大比,優勝者十人,天宮重賞。”
鴻德尊者朝她微微一笑,冷霜瀧會意,手掌微微一鬆,那九州天宮令在靈光中化身成無數隻仙鶴,向九州四海飛去。
“這些年九州能人輩出,我們必能得到足以支撐九州未來的種子。”
他欣慰著說著,招凝看著他,卻看到他眼裡的滄桑與絕望。
招凝沒有多言,事已至此,招凝也等待著這樣的時機。
鴻德尊者朝招凝微微一迎,“招凝小友落座,諸位尊者也上座吧,時墟之事,我等還要再商議。”
眾人皆坐在響應位置上,招凝問道,“鴻德尊者,這代表時墟天路的九重天到底是什麼樣的地方,我曾闖入過九重天第一重,雖然感覺古怪,但沒有致命之危。”
鴻德尊者隻是笑了笑,反而浩初尊者向招凝解答,“九重天據傳是遠古破碎神域,也隻有這樣的地方才能跨越時空法則,接觸到時墟之境。”
“神域?”招凝正準備更問一層,卻見外麵有神光劃過,打斷了她後續的話,所有尊者的目光也聚焦到門口。
就在這時,卻見一人身披黑羽披風、氣勢赫然踏入,正是寒俞。
“幾位適才在說些什麼?”寒俞皺著眉看著諸位尊者,“本尊隱隱聽了幾句,怎麼覺得不懂了。”
顯然寒俞對九州的秘密並不是完全清除,但至少活了三千餘年,許多事能感知幾分。
鴻德尊者很直白的問,“寒俞尊者,可知九州之外還有九州。”
寒俞頓在原地,他的目光在所有人麵上劃過,沒有看見譏諷與玩笑,隻有鄭重與歎息。
他嘴角微動,還是故作不屑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誰都明白這個道理。九州萬萬餘地界,空間秘境、小世界也不是沒有見過。”
“若本尊說的是,與九州同屬一脈,而我等不過是其中一部分呢。”浩初尊者麵無表情道。
直至此刻寒俞麵色一邊,深沉至極,“浩初,你可懂你的話是何意思。”
浩初尊者危坐直身,“寒俞,本尊可向來不開玩笑。”
話音未落,寒俞的身影已經逼近浩初尊者麵前,威壓瞬而爆開,神光抓向浩初尊者,甚至要伸手將浩初尊者抓近,但浩初尊者隻一抬手,兩道光華交鋒。
“浩初,你把話給本尊說清楚,什麼叫一部分!”
整個大殿空間掀起蓬勃之力,招凝不過元嬰境界,在這混亂之下,壓迫著似要喘不過氣來。
“招凝。”冷霜瀧對招凝道,“你且先回去吧,看來,我等要為寒俞尊者好好解釋一番了,怕是接下來天宮於你不適。”
招凝應了一聲,起身朝諸位告辭,臨走之前,看了一眼寒俞,寒俞氣勢騰騰,身形卻有幾分顫抖,是麵對真相時無法接受的克製。
招凝麵無表情,這個過程,她也成經曆過。
她並沒有直接離開天宮,她從側門而出,剛出來,便見雲台上飛來兩人。
是嫣然與聽嵐。
嫣然直接問,“可是我娘他們回來了?”
聽嵐禮了禮,“沈上人,剛才感知到大殿之中有靈氣暴動,可是出了什麼事?”
“倒不會出事,隻是現在不適合在其中。”招凝腳步未停下,向雲台邊緣走去。
兩人對視一眼,聽嵐直接跟在招凝身後。
嫣然往大殿探了一眼,緊接著便有一股溫和的力量將她向後退了兩步,嫣然自是知道這是她母親的做法,反而心中更起了一分好奇,嘟囔了一聲,轉身也跟著招凝。
她在後問道,“難不成是為了時墟之事?不就是時墟最近出現了天魔影子嗎?這不是很正常的嗎,天魔總能轉空子。”
招凝眺望天空,大抵是已經接近地膜,隱隱能看到天空蒙著一層藍光。
聽嵐呢喃,“原來是時墟之期到了。”
“時墟之期還有百餘年,你可莫要瞎說。”嫣然似對‘時墟之期’很是敏感,“這些天魔根本翻不起浪,天宮就能攔住,又不是時墟真正裂……”
她猛地收話,瞥了一眼聽嵐,神色寫在臉上,明顯不想讓聽嵐知曉更多。
“罷了,反正這事也輪不到我。”她又瞪了一眼聽嵐,“這天宮可不是你待得地方,我勸你休要在天宮作亂。”
說著嫣然身形一晃,駕雲下界。
聽嵐的目光在嫣然遠去背影頓了頓,她說,“我總覺得嫣然知道很多事情。”
招凝轉眸看她,聽嵐卻說,“而且,並不是掩月尊者告訴她的。”
“你察覺到什麼?”
聽嵐說道,“她知曉睟洲之事。”
招凝詫異,此話一出,似是在說嫣然和九洲那邊有什麼微妙的聯係,可嫣然的身份誰都知曉。
招凝並沒有第一時間認可,“天宮元神亦知道九洲之事。”
但聽嵐搖搖頭,“他們是在時墟中聽九洲的人說起的,知道的也不過是表麵之事,但嫣然不一樣,她知道睟洲月祭、從洲荒淵,這些都是各大洲的禁忌,非洞天執掌之人不清楚。而且……”
聽嵐靠近幾步,對招凝說道,“我懷疑,時墟通道可能是她的提示。”
聽嵐短短幾句話說了很多隱秘,讓招凝目中堆積了一層遲疑。
不說“在時墟中聽九洲的人說起”,就說嫣然卻知道時墟通道,那她又是從何處得到的消息。
招凝遲疑之中,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她不過是練氣境界,在昆虛遇到嫣然,嫣然偷溜出來遭難,被招凝所救,卻遞給了招凝一物,說日後可保一命。
那極品避火符,當真救了招凝一命。
起初招凝以為,嫣然不過是對賈銳濫用昊陽傳承而做出的報複。
可如今想想,她所做一切的時間節點都透著微妙,像是……未卜先知。
“沈上人,可是察覺到什麼?”聽嵐小心問道。
招凝搖搖頭,“隻是想起一些古怪往事,但並不足以證明嫣然有異。你的懷疑,又是從何而來。”
聽嵐說道,“這百餘年,我在天宮修行,浩初尊者常來與我交談九洲之事,我將我知曉的儘量告訴他。有一日,他說起時墟通道之事,問我是否能助力。但我從不知時墟之中還有兩方通路。他卻隻說,到時有恩人引路,再不濟還有嫣然。”
“我彼時十分懷疑,在天宮暗自打探,有一次,便聽到嫣然說起她穿越九洲之事,惟妙惟肖,仿若親身經曆。”
招凝心下思量,嫣然果然古怪,但另一方麵,又不得不說聽嵐亦不一般。
她按下心中顧慮,隻說,“這件事我會去了解,多謝提醒。”
招凝飛身欲走,卻不想聽嵐在後說道。
“我的命是上人所救,九州是我再生故鄉,我聽嵐並非知恩不報之人,願以天道起誓絕不做不利九州、不利恩人之事。”
招凝微驚愕,轉頭看她。
聽嵐卻笑,“這誓言,我在天宮諸位尊者麵前皆立下。今日,在恩人麵前立誓,才算完整。”
她的笑中透著堅定與真誠。
招凝看著她,也露出一絲笑,頷首認可。
招凝反身遠離天宮,還未去找嫣然,嫣然卻自己尋上了她。
“招凝。”
招凝轉過身,卻見嫣然急匆匆的駕雲而來,顯然已經追了一會兒了,待到招凝身邊時不斷的喘著氣。
“怎麼了?”待她調整好,招凝才問道。
嫣然看著招凝,走近說道,“招凝,雖然你現在已經是元嬰的修為,但我勸你最好少接觸聽嵐這人,她的身份不簡單。”
招凝看著她,眼裡的神色藏的很好,便對嫣然說道,“我知道她的身份,她也許能助益我們。”
“不能。”嫣然忽然打斷招凝的話,一手拉著招凝,“你回昆虛嗎?我們慢慢說。”
招凝看了她一眼,並沒有拒絕。
“既然你知道她的身份,就更不能與她相處了。她若是回到了那邊,和那邊人裡應外合,尊者們這麼多的安排全部都前功儘棄了。”
招凝能理解她的顧慮,但是嫣然篤定聽嵐會有異心也是奇怪。
招凝並沒有否定這種可能,隻是說道,“尊者不會平白讓她回去的,秘法禁術加身,聽嵐估計會受到很多限製,至少不能輕易透露九州事宜。”
“禁術又如何,就不能解嗎?那邊可是有比尊者更力量的大能。”
“天道起誓,大道製約,她總不能背棄。”招凝刻意引著她。
嫣然一時找不到理由,想了半天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好似鐵了心要說服招凝。
終於,她換了一種方式,“招凝,你知道經無爺爺的大衍之數嗎?”
這是你的秘密嗎?招凝心中呢喃,麵上隻微微應了一聲。
“那我告訴你,我在大衍幻境中經曆過,雖然有不小差距,但命簿已譜寫,許多事都是注定的。”
招凝不動聲色,“你看到了什麼?”
“我看到,兩百年前大清洗就出現了,天宮死了好些尊者才將大清洗攔在萌芽之時,但是時墟之期馬上就要來了,天宮隻能破釜沉舟送種子去九洲,我就在其中。”
兩百年前大清洗?招凝心中微微一算,好似就是她在星靈遺墟大衍幻境中最後所遇。
是同一個大衍幻境?
“我們到了九洲,但都被分散了。九洲洞天以通緝令追殺我等,我狼狽逃到睟州,我看到了與聽嵐一模一樣的尊者,但是她據說是月之聖女,很是厲害。”
“而她,就是他們主導抓捕我們的人。”
招凝看著她,嫣然性子純粹,她被掩月尊者保護的很好,不會說謊,也不會藏匿心思。
這些話並不像是臨時編造的。
招凝問道,“這些話你同你娘說過嗎?”
卻不想聽嵐搖了搖頭,“沒有。我之前不知道聽嵐在天宮。而且她為什麼會從九洲到了這邊,難道那邊也會有改變?”
招凝隻是把經無尊者告誡自己的話同聽嵐說道,“大衍之數,各有各種選擇,每種選擇早就不同的經曆,誰都沒有保證的。”
“誰說沒有保證的。”嫣然拉著招凝,“你不就是被我改變的嗎?”
嫣然揚笑,“在我的記憶裡,你可是被賈銳那個混賬好生欺負,險些死了。你看現在一改變,你都成為了天宮最重要的人,成了整個九州的變數了。”
嫣然肩膀抵了抵招凝。
招凝默然,雖然對嫣然的說法並不太認同,但嫣然到底是幫了自己,這個是事實,她朝嫣然微微一禮。
嫣然連連擺手,“我可沒有朝你要道謝的意思,我就是來同你說這件事的。”
“你為何同我說這些?”
“因為大衍幻境中,我們是朋友啊。我們一起經曆了九洲很多事情。”
她朝招凝燦然一笑,很是真誠。
招凝微微怔住。
她帶著嫣然往昆虛的方向飛去,“你是要去找石磊嗎?”
“對。”
招凝點頭,便問道,“和他,也跟那大衍幻境有關係嗎?”
“對。”嫣然說道,“我開始不敢說,但那次相隔之後,我便同娘親坦白了,娘親很信任我。是我險些誤了,你看尊者他們也在按照我說的在做。”
她對招凝解釋到自己的那段經曆。
“那段大衍幻境中,大清洗來的很快,而且那該死的昊陽也出現了,並且和很多人打開了九幽的通道,不知道他們做了什麼,震碎了九州封魔大陣。我娘就是為了拯救九州而死。”嫣然說起這些的時候,臉上神色非常的痛苦,同時也表現出對自己生父的恨之入骨,“那就是一個瘋子,渣男,不值得我娘親去愛。”
招凝並沒有回答,她從嫣然的描述中,感知到似乎與自己經曆的大衍幻境當真是一致的。
嫣然還在繼續,“雖然天宮暫時止住了大亂,但是也是暫時的的,這樣的彌補是支撐不了多久的。而九州內部不少人受到了影響,那段時間有很重的殺戮,雖然我無心去關注,可是我還能感覺到。”
“那後來呢?”
“後來,不知道天宮的諸位前輩到底怎麼商議的,我不清楚。我隻知道,他們決定以命一搏,護送九洲的種子去時墟找通道。”
又是種子。
每一次提到種子,說不清到底是希望還是絕望。
“你就在種子之中。”她笑著對招凝說。
這一刻招凝不知道是驚還是喜,原來後來她還是僥幸存活下來。
“有石磊,有南渡,還有項鴻軒,還有……三十多人,記不清了。”
“我不知道尊者到底是怎麼在時墟中找到通道的,我隻知道,我們但是都被護持在天宮之中,根本看不見時墟發生了什麼,等到我們被放出來的時候,隻有經無尊者在了。他告訴我們,到地方了,不要忘記使命,不要忘了九州。然後我們就被一股無法抵抗的力量拉入黑暗之中。我不知道到底過了多久才重見天日,但那裡確實和九州不同,更加……”
她跳過不語,“我是在很後麵才遇見你的,那時候你都元神了。還好你是元神了,不然我那次就死了。”
招凝看著她,“你……你最後……”
嫣然倒是很坦然,“我還是死了,我的能力有限,最後死在洞天的追殺之中。不過我倒是無所謂,反正是大衍幻境。”
當真是大衍幻境嗎?招凝看著她心中極致的恐慌,她是親身經曆過。
若是當真對大衍幻境不在乎就不會在醒來之後,做出這麼多的改變,試圖改變什麼。、
“對。”招凝順著她的話說道,“一切都不過是幻象,無所謂放在心上。”
“你現在懂了嗎?千萬要小心聽嵐,她絕對不簡單,她肯定會同你說我壞話的。可是招凝我們同屬九州,我為什麼要說謊呢。”她舉起手,對天發誓,“我若是說謊,誆你,就讓我五雷轟頂,永世不得超生。”
這是向天道的證明。
她的神情鄭重極了,對於招凝來說,嫣然的確是她前所未有見過的純真之人。
招凝微微點頭,給了她一絲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