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2. 342 你是神仙嗎(2 / 2)

迢迢仙途 沉難 17532 字 10個月前

正院中已經聚集了此行去的二十餘人,金丹境界有二人,築基境界有五人,煉氣境界有十五人,但其中多為護送,真正達到條件參與到安綏島大比,隻有三名築基、十名煉氣。

梁家並無元嬰,但凡有一位元嬰,便可在大澤中租借島嶼。

族中四名金丹傾巢而出,將這一行人護送出重山,登上前往安綏島的大船上。

梁玄狄和招凝剛一上船,正準備去船內房間,就被梁玄海攔住,當然攔的隻是梁玄狄。

梁玄海抱臂嘲諷道,“狄堂兄這是要去哪,想去房間,那這可不行。堂兄不是想要把我爹踩在腳底下,那不如就自己先試試呆在底倉了。”

“你!”梁玄狄陡然發現,這是自己在院子裡的話被聽了去。

“那底倉陰暗潮濕……”他話沒說完,忽而神色掠過一絲古怪,下一刻便改了口,“去就去!”

說著甩袖直接走。

招凝見他離開,本想跟著,梁玄海卻說,“四妹妹,這事與你無關,你住你的房間就好。”

招凝轉眸看他,見梁玄海嘴角帶笑,眼裡卻是看待物品的滿意。

她垂下眼眸,忽而禮身說道,“海堂兄,不知可聽說過,因果之說?”

梁玄海笑意儘去,目中冷意,話語還是嘲諷,“四妹妹,莫不是要與我論一番因果道意?!”

招凝淡笑著搖搖頭,“海堂兄說笑了,招凝沒有修為,不曾入道,如何能論道。隻是思及大哥的話,‘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回’。不過,招凝覺得這句話不好,還是換一句話送給還堂兄,萬事皆因果,大道終有報。”

她不再多言,轉身往船上樓閣去。

招凝在房間靜了片刻,倒也沒有因為船上的插曲而煩心,她坐在窗邊椅上,翻閱著一本雜書,書中講得是羨洲萬年間叱吒風雲的人物,桌麵上有兩杯茶水,一片新茶飄在水麵上,隨船動而微微搖晃。

大抵傍晚之時,有人敲響了招凝的房門,有人送晚飯來,但來的卻是方姳。

招凝闔上書冊,神色平淡,眼眸澄澈,倒映著方姳的猶豫和浮於表麵的笑。

“招凝啊,吃飯吧,這一走要幾個月,總不能天天辟穀丹。”

招凝放下雜書,走近方姳,笑著說了聲,“多謝姳姨。”

她沒有在多說什麼,捧起碗,安靜且溫順地吃著。

“好孩子。”方姳看著她,許久,又歎了一聲,“若是你能修行,必定能走的比玄朗更遠。”

招凝頓下,轉眸看她,方姳又道,“你也看到了你爹娘、還有兄長的情況,一脈蕭條,家族便不會再多護持你,像你這般無法修行的女子,大多都會送給門派的弟子或者家族的新秀。但姳姨從小看你長大,實在不忍讓你這般蹉跎後半生,便同家族商議了一番。姳姨本家有一新秀子弟,去歲便入霓光派,身邊並無侍女,隻是脾氣古怪了些,行事……行事魯莽了些,但而立便是築基後期,天資卓越,相貌俊朗,對你,應是個合適的去處。”

招凝放下碗筷,平靜問道,“姳姨,此番是征求招凝意見,還是……隻是通知招凝?”

方姳不再說話了,答案便不言而喻了。

她站起身,隻說,“出了浮台河域,進入平陽大澤,便會遇見霓光派的大船,他會看看你。”

話說完轉身便要往外走,招凝忽然出聲,“姳姨。”

方姳微微皺眉,以為招凝還要爭論此事,轉頭卻見小姑娘神態如常、眉眼平靜,隻問了一句,“他叫什麼名字?”

方姳還以為招凝妥協了,露出一絲笑意,便告訴招凝,“他叫方桓。”

方姳走後,招凝仍舊不緊不慢地吃完了飯食,飲了一杯茶水,放下碗筷,起身時又頓住,看那另一杯茶水,浮在水麵的茶葉已經沉下,她伸手,又見那杯茶飲下了。

她又坐回窗邊的椅子上,繼續翻閱沒有看完的雜書,直至夜色降臨,弦月黯淡,星辰稀疏。

房間裡沒有點燭火,也沒有夜明石,昏暗的光線下,不再能看清雜書中的字跡,她放下雜書,望向窗外,弦月退避另一方,此片夜空唯有星辰。

她伸手向外,仿若想接一捧星光。

夜漏滴答,闔上窗戶,招凝躺在床上,閉目,但許是茶水喝多了,她左右翻身不得眠。

於是,索性坐起身,思索片刻後,一指點在眉心紅葉,紅葉葉脈閃過細微的光,招凝手中便出現一塊匿息的太古雷符。

這是幼年偶然的發現,眉心紅葉可容納萬物,哪怕她並沒有修為,仍舊可以隨意念而動,紅葉中存有很多東西,隨便一物都可抵梁家百年身價,這些都是每年元日節從紅楓樹上灑下的節禮,是那守護在暗中的神仙給她的節禮。

太古雷符貼在身上,淡淡的流光順著雷符暗紋遊走,轉而蔓延至全身,又漸漸隱去。

她從桌上拿起一盞座燈,點亮罩中蠟燭,推開房門,悄無聲息地往底倉走去。

太古雷符下,即使是元嬰上人神識掃過都不會發現她分毫,更何況梁家這些下品金丹。

沿著底倉樓梯一步步而下,裡麵混雜腐敗的氣味讓招凝不由的掩鼻,底倉存放的都是從濕地、大河和大澤中抓到的妖獸的屍體,有些已經被取了內丹,有些剝皮剔骨,有些內臟未去流了滿地。

招凝在樓梯上一時無法下腳,猶豫片刻後,小聲喊了一聲,“大哥?”

卻沒有聽見回應,底倉並不大,但是堆積了太多的屍體和雜物,除去招凝手中的燈便再無其他的光線。

招凝以為梁玄狄受不了這底倉的氣味,偷溜了出去,正欲回身返回船樓。

這時,忽而聽到一點窸窣的聲音,她腳步頓下,微微屈身,燈光前探,隱隱看見幾個堆疊的木箱後有一影子。

招凝又看了一眼滿是鮮血和汙濁的地麵,她遲疑許久,還是伸腳向下探去,尚未觸及到地麵上的東西,莫名的,她腳下好像有什麼力量,那些汙濁和血色自動撥開了,呈現出一片乾淨的地帶。

招凝眉眼彎起,這才平靜下腳,舉著座燈走向那影子,待得走到木箱後,忽而聽到那人的呢喃聲。

“不對啊,這妖丹的能量怎麼這麼少,喂,是不是你偷吃了。”

招凝腳步頓住。

這時,卻見梁玄狄身前飄著一顆泛著淡藍熒光的珠子,有孩童般的聲音從珠子中傳來,“你休要誣蔑本尊,要不是本尊能量耗儘,本尊才不屑這滿是雜質的能量呢。”

“不是你?那也不能是我?那難道這妖丹本身能量就這麼少?奇了怪了。”梁玄狄說著,“不過,蚊子腿也是肉,不如你把著也吸收了吧,能填一點是一點。”

“本尊怎能輪到吃這‘蚊子腿’的地步,丟掉!”珠子裡孩童聲尖利的叫著。

梁玄狄卻不在乎,還往珠子處送著,“我說,通天大珠子,你連我這小小煉氣期的靈氣都吸收,你怎麼嫌棄起這築基境的妖丹了。”

“閉嘴!”孩童聲氣急敗壞,“本尊是通天靈寶,不是什麼通天大珠子!再說,你和這妖丹一樣嗎,你是本尊選擇的本命宿主!”

梁玄狄挖了挖耳朵,大抵是被這尖細的聲音刺激到耳朵了,“得,得,通天靈寶大人,您就行行好,將就將就,這裡還有幾十個妖丹要吸收呢,你就快快吸收,快快到一成吧,彆再吸收我的靈氣了,我都被你吸了十年了,你快讓我築基吧,這次再不築基,我就這樣跳大江了!”

“都說了,本尊本體受損,不是本尊能控製的!”孩童暴躁叫著,但言語也妥協了,“行了,把那‘蚊子腿’妖丹給本尊。”

“好嘞!”梁玄狄頗為狗腿的送上妖丹,妖丹墜於珠子下方,珠子身上淡藍熒光向下飄散,觸及妖丹,妖丹中殘存的力量便順著熒光吸收入珠子中,同時妖丹裡的雜質也向下飄散。

直至妖丹完全消失,最後一絲力量納入珠子中,珠子亮度提了一層,珠子似乎還打了一個嗝,餓嗝。

“再來……有人!”珠子正要繼續,陡然發現異常。

梁玄狄神色一變,陡然轉身,同時手上已抓起玄鐧,“誰!”

招凝抬高座燈,燈光暈在她的臉上,她淺笑,“大哥,是我。”

梁玄狄更是一愣,“招凝?”

“小聲點,快進來。”他起身,趕緊將招凝拉進木箱遮擋的陰影中,還吹滅了燭火,“你怎麼到這裡來了,什麼時候來的,可有驚動其他人?”

角落的空間,隻有一方窄小的天窗透過光線,弦月正好掛在窗外。

招凝在他一連串的問題中,緩慢但句句回答,“順著樓梯下來的,剛剛來,路上沒有看見其他人。”

梁玄狄鬆了一口氣,招凝目光往那熒光珠子看去,此時熒光珠子已經掉落在地麵了,像是裝作自己不過是普通的夜明珠。

梁玄狄下意識地一把抓住珠子,握住的手收了收,尷尬道,“太黑了,搞……搞點光。”

在梁玄狄看來,以通天靈寶的感知,招凝不可能瞞過它提前站在這裡,聽到那些對話。

不過,剛才通天靈寶也叫了一聲,果然,招凝便問,“我還聽到了孩子的聲音。”

梁玄狄打了個哈哈,“你一定聽錯了,可能是我被嚇著,聲音都尖了,而且這個船上哪裡來的孩子。”

“嗯。”招凝應了一聲,知曉他不想暴露這通天靈寶。

梁玄狄便趕忙轉移話題,“你怎麼來找大哥了,可是他們在上麵欺負你?你放心,等上了岸,大哥回頭就去教訓他們。”

招凝斟酌了片刻,輕聲道,“大哥,我想離開了。”

“離開?離開哪裡?”梁玄狄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哦,你想走?”

招凝沒有隱瞞,“今天姳姨來房間,說要將我送給她本家的、在霓光派中的弟子。”

“我就知道他們在打這鬼主意!”梁玄狄咬牙,氣得五官都擠在一起,但他卻勸招凝,“招凝,你彆怕,等安綏島大比後,你大哥一鳴驚人,你看她還敢不敢再送你。”

招凝頓了片刻,又道,“但是大哥,姳姨說,那人在入澤口的大船上,而且是築基後期。”

“不就是築基後期。”卻不想梁玄狄並不屑,他湊近幾分對招凝說,“招凝,大哥偷偷告訴你,大哥我有寶貝,能瞬間築基圓滿,他築基後期算不了什麼!他在大船上,讓他看就是了,他若是敢當場搶你,大哥挖了他的眼!”

招凝沒在說話,隻是靜靜的看著他。

過了一會兒,梁玄狄又安慰道,“招凝,你再忍忍,忍到大哥在安綏島大比壓下他們所有人的時候,就是我們翻身的時候了!”

招凝垂下眼眸,梁玄狄隻當她是默認了,便催促招凝,“那你快回去吧,這裡臟死了,還有妖氣彌漫,可彆害了你。”

招凝起身,沒有光線路有些不清,她隻說“那大哥,我走了。”

“好,小心點。”他說著,但心思已經轉到手中的珠子上了。

招凝沒有修行人夜視的能力,隻能扶著木箱一點一點前移。

——貪名者愛名,隱匿者懼名,沒修為者想上天入地,有修為者想平凡渡一生,說到底,浮生過後,一杯黃土,都是虛妄。

離開箱子區域,腳邊拂開的血色和汙濁邊緣忽而泛起星點的銀光,像是在引路。

她這才一步步走出底倉。

待得上了船棧,弦月已經下落,東邊點亮天亮前最後一顆星星。

而同一時間,招凝聽到船樓頂部發出一聲號聲,這時大船即將彙入大澤的聲音。

招凝向前方看去,晨霧藹藹,大澤遼闊之景隱隱約約呈現,但並沒有看見方姳口中的霓光派大船。

她收回視線,正要往房間去,就在這時,船身忽然一晃蕩,大船猛然向前急行了百丈,緊接著左右搖擺。

梁毅的身影出現在大船上方半空,他大喝道,“快,開啟陣法,是九頭蛇!”

原本安靜的大船驟然混亂了起來,有煉氣期的族人驟然聽到九頭蛇這種異獸慌亂不知該如何應對,有築基期的年輕修士隻覺是曆練機會,而梁毅和另一名金丹已經二話不說施展法術了。

招凝抱著船柱,劇烈的搖晃已經讓她無法行走,她似是隨時會被甩出去。

而因為梁毅兩人的攻擊,九頭蛇已經從船下水中鑽出了四五個腦袋,巨大的身軀裹著滾滾水流,交織在大船上方,並且朝大船中的人同時嘶吼,所有人都看見了它血盆大口裡殘留的屍體碎屑,一時間,尖叫聲、奔走聲、碰撞聲此起彼伏。

但九頭蛇已經被激怒,水下還藏著的幾個腦袋在船下一頂,整個船被掀起,脫離水麵,以逼近豎直的角度傾斜著,船上沒有修為的下人們已經無法抓牢,下餃子般墜落。

而招凝也逼近極限,於是在梁毅兩人與九頭蛇再一次對招後,餘波衝撞船身,劇烈震動下,招凝終是抓不住,脫離船體,徑直向下方墜去。

好巧不巧,正下方一張巨型血盆大口正大張著。

招凝眸中倒映著那大口如深淵般逐漸靠近,她眉心紅葉光華遊動,但卻在這時,她的身體陡然一頓,低眸一掃,卻見周身纏繞起一圈銀光。

下一刻,有一上拽力量將她拽離,探出的血噴大口驟然闔上,卻撲了空。

招凝最後被力量拽進了一人懷裡,她轉眸去看,便見那人一身大地玄服,天亮前最後一顆星星的光亮仿佛映照在他身上。

黎明之時,昏暗光線,招凝看不清他的模樣,但那一瞬,招凝好似看到了一直在身邊的、模糊的影子在重疊。

“你是……一直守護我的神仙嗎?”小聲地、試探地帶著幾分期待地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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