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女主角(1 / 2)

陸斌微微睜大了眼,纖薄的雙唇動了動,卻說不出一個字。

小姑娘正一臉認真地看著他,漆黑的瞳仁裡乾淨澄澈,目光裡沒有一絲雜質。

她總能叫他意外?。

她的話很動聽,他剛才有那?麼一瞬間,幾乎就要動搖了,可他也明白,道理與現實總是相?違背的。那?道理是鏡花水月,看著近在眼前,實際遙不可及,但陸斌對著她,卻開?不了口去反駁。

他不是沒有不甘心過。

從他懂事以來,他就努力地減少?自己的存在感,小時候即使被欺負了,回家?後?也不跟母親說,可母親看著他身?上的痕跡,依然會抱著他默默流淚。

他逐漸地發現,不管自己怎麼做,彆人總能以各種各樣的理由找他麻煩。即使他在同齡人私下的挑釁打?架中反抗,讓他們不敢再?找他麻煩,可村裡的排擠一直都沒停止過。

他從未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可他卻從出生?起就是“壞分子”,從娘胎中就帶出來的身?份,不管如何都無法改變。

陸斌扯了扯嘴角,微微垂下目光,避開?小姑娘的眼神。

他怕自己又生?出憤懣的情緒。

其?實現在這樣的生?活,他已經很滿足了。

因為小姑娘的出現,因為她的勇敢和執著,讓生?產隊長陸學農開?了村會,第一次正式承認了他這個“壞分子”跟其?他人一樣,都是村裡一員,如果?誰私自鬥毆打?人,那?就是犯法。

有了隊長的這番話,他以後?的日?子就能好過很多?。

“這樣就很好了。”陸斌說著跟沈盈盈之前一樣的話,將心裡剛剛冒出的不甘苗頭?重新壓了回去。

他輕輕地轉了轉手腕,想把手抽回來,沈盈盈卻仍是抱著不放,隻衝他笑了笑,握著他的拳頭?放了下來,托在她掌心上。

她另一隻手掰開?他的拳頭?,放在了他掌心上。

他的手和她的手,一大一小,一黑一白,一粗一細,手心間的掌紋貼在了一起,本來兩個毫無交集的命運纏到了一起。

沈盈盈一邊捉著他的手指玩,一邊隨口問:“斌哥,你聽過皇帝的故事嗎?”

陸斌被弄得手心很癢,

滿心都在想著要把手抽回來,連反應都慢了半拍:“哪個皇帝?”

不等沈盈盈回答,他忍不住抖了一下,掌心一收,裹住了她的手,有點無奈地跟她說:“阿盈,我怕癢。”

沈盈盈飛快地眨了眨眼。

什麼?正文?裡走路帶風動不動就眼神殺的大反派,居然怕癢?

她想象了一下如果?陸斌打?架時,要是被對手碰到癢肉,該是什麼樣的情景,想著想著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陸斌看她笑成那?樣,一臉拿她沒辦法的樣子:“又在傻樂什麼?不是還要給我講皇帝的故事嗎?”

“噢,”沈盈盈慢慢止住了笑,但眼裡還帶著笑意,“也沒什麼,不止是皇帝的故事。”

她知道,因為時代的局限性,陸斌現在心裡也許因為自己的地主成分而自卑。

原著裡他因為被排斥和誤解,半年後?就離開?了陸家?村。心裡的怨恨讓他衝破了成分的心理束縛,幾年之後?那?些成分之名都被取消了,又遇上開?放春風,他在城市中一路打?拚,建成了自己的商業帝國。

可現在因為她的插手,陸斌在陸家?村中的處境改善了很多?,心裡也許有不甘,但沒有怨恨,失去了離開?陸家?村的契機,她怕他就這樣安於現狀,等到開?放之後?再?去發力,就比他原著的節奏慢下很多?了。

隻有從現在就開?始準備,才能在春風來臨時乘勢而上,一飛衝天。

什麼去黑市倒賣發家?致富,都是小打?小鬨,賺到的這點錢,充其?量隻能作為開?放後?起家?的本錢。

在那?之後?,開?飯店也好,開?工廠也好,這些**十年代的個體或私企,尤其?是珠三角一帶的,吃了開?放的一波紅利之後?,經濟確實一度走在前頭?,但隨著時代的發展,卻也被其?他省份慢慢追趕了,而那?些常年如一日?經營的,更是沒幾個能存活到2021年。

順勢而為,又要走在時代前端,而在這裡麵,科技是屹立不倒的第一生?產力。

不過,以現在的情況,她不可能給陸斌預告未來,這不單隻是他信不信預告的問題,更重要的是,需要他自己打?心底裡要相?信自己,並且要有邁出去的決

心。

沈盈盈托著腮,看著陸斌,笑著說:“斌哥,我爸爸跟我說過,從前有很多?個皇帝統治過這片土地,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皇土’,足足有兩千多?年。”

“皇帝”這個詞,所?有人都不會陌生?,但帝製維持了多?久,這年代的人大多?都不清楚。

果?然,陸斌一聽,眼裡也有點驚訝:“這麼久。”

“對呀,”沈盈盈點點頭?,又繼續說,“在1912年的時候,清朝最後?一個皇帝退位了。在推翻清朝之前,百姓是皇帝的子民,很多?人都沒想過會有自由的一天。”

“9年後?,在1921年,我們黨成立了。28年後?,在1949年,我們國家?成立了。”她一點一點地回憶著高中曆史書上的內容,“從推翻兩千多?年的皇帝統治,到咱們人民當家?作主,隻花了37年。”

沈盈盈頓了頓,笑著感歎:“我們中華民族是個了不起的民族。”

數字是最容易讓人產生?印象,最有說服力的,所?以在陳述的過程中,引用數據能快速抓取彆人的注意力。

黨的曆史每個人耳熟能詳,所?以沈盈盈說的每一個數字和時間,陸斌都知道,但平時彆人說起的時候,總是零零散散,現在小姑娘這麼一句話下來,他心中也不由自主地為自己國家?生?出點自豪感,認同地點了點頭?。

“這一切都離不開?黨的組織和領導。”沈盈盈想了想,低聲說,“雖然現在走了些彎路,但……”

陸斌心裡咯噔一下,臉色大變,連忙捂住沈盈盈的嘴巴。

沈盈盈:“……”

她都已經特地放輕了聲音,外?麵即使有人,也不可能聽得到,大佬這反應也太誇張了吧?

陸斌覺得自己差點魂都飛了,瞪了她一眼,咬牙切齒地說:“你這孩子吃了熊心豹子膽?胡說什麼呢!”

雖然在現代,眾所?周知十年文?.革是彎路,但現在還是七十年代,距離這個時期結束還有三年多?,陸斌這反應實在是太正常不過了。

沈盈盈喉嚨裡發出“唔唔唔”的悶聲,一邊用力地拍了拍陸斌的手,朝他飛快地眨著眼,示意他放手。

陸斌仍是一臉後?怕地看著她:“不許再?亂說話。”

沈盈盈點了點頭

?。

陸斌這才鬆了手,覺得腦仁仍在突突地跳,見她又要準備開?口,一臉警惕地看著她:“阿盈,我跟你說,你要是再?亂說,斌哥是要被你嚇死。”

“哎呀我不會的啦,”沈盈盈擺出一臉乖巧的模樣,湊到他跟前,輕輕拍了拍他的心口,“不慌不慌。”

陸斌沒好氣地看著她,她把凳子拖過來,乾脆挨著他坐下了。

“咱們繼續剛才沒說完的。”沈盈盈重新理了理思路,想了想,說,“現在是1973年12月,我們國家?已經和很多?其?他國家?建交了,去年美國總統和日?本首相?也都來我們國家?了,中美關係、中日?關係走向正常化。”

“我們國家?曾經被列強侵.略,卻隻用了37年的時間,獨立建.國,又過了23年,跟這些列強發展關係。”

陸斌腦海中隱隱有什麼閃過,可那?些甚至都算不上念頭?,細細碎碎無法成型:“阿盈,你想說什麼?”

“我想說,”沈盈盈再?次握住他的手,貼著他的掌心,“斌哥,時代在變化,每時每刻都在變化,雖然過程很艱難,但我們國家?在崛起,在前進,在與世界接軌。”

“這意味著我們的國家?,與外?國越來越多?的交流,也會越來越開?放,”她抬起頭?,朝眼裡有些茫然的陸斌笑了笑,“國家?的前進,是全?民族的前進,不會落下任何人的,這其?中包括我,包括你。”

她重新將他的手握成拳,輕柔地捧著,緩慢又堅定地下結論:“斌哥,時代在變化,所?以這個時代也終將會過去,到時候你不再?是什麼分子,你就隻是你。”

陸斌怔怔地看著她,下意識地重複了一句:“我就隻是我……”

“對,斌哥,你有一個好名字。”沈盈盈笑了笑,“斌者,文?武雙全?也。古代有句話,‘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文?臣武將成就一番事業,名垂千古,但說到底也是為皇帝賣命。但現在已經沒有帝王了,你也不是陸紅斌陸衛斌,你是陸斌,不受這個時代束縛的陸斌,你的文?武成就的是你。”[注]

這個年代的名字,不管男女,都帶著年代特色,像陸斌這樣獨字的不多?。

陸斌眼裡那?點茫

然一點一點地消散,半晌後?才說了一句毫不相?乾的話:“阿盈,你有時候一點都不像小孩兒。”

沈盈盈飛快地眨了眨眼,抬頭?挺胸,一臉驕傲:“可不,今天剛好生?日?,長大了,這要是擱在城裡,都要下鄉插隊了。”

十三歲下鄉確實是小了點,但也不是沒有。

陸斌笑著揉了揉她的頭?發:“斌哥不會讓你一直在鄉下的。”

“不是說了嗎?我是你跟班呀,你在哪兒,我就在哪兒。”沈盈盈笑嘻嘻地說,“所?以,等機會來了之後?,我們一起離開?陸家?村,去城裡賺錢。”

陸斌原本還是想著給她買個工人崗位,一聽她這麼說,心裡五味陳雜,卻不再?像最初那?樣,覺得掌握自己的命運是水月鏡花了。

半晌後?,他終於緩緩地點了點頭?:“好。”

陸斌終於開?始從成分的陰影中掙脫,雖然不可能一時半刻走出來,但現在他已經接受了沈盈盈的說法,是從0到1的質變,之後?再?慢慢改變,就更加容易了。

時間已經不早了,兩人明天還要出城,陸斌將沈盈盈送回她那?小破屋,點了煤油燈後?,又給她燒洗澡水。

沈盈盈在他忙活的時候,把之前在行李箱中翻到的錢和票拿出來,獻寶似的拿到陸斌跟前,笑嘻嘻地說:“斌哥你看,我們明天隨便買。”

陸斌根本沒想過要用她的錢,哭笑不得地說:“用不著這些,你收好,斌哥那?兒還有。而且袁老師說了,明天會讓人在江對麵的渡口等著,給我們送些錢和票的。”

這是袁秀玲唯一能為女兒做的事情了,而且女兒也說了,是陸斌救的她,袁秀玲找陸斌談過,也覺得陸斌心地是好的,請他平時多?幫襯女兒。

雖然是沈盈盈自己提出要留在陸家?村,但周向國和袁秀玲始終是虧欠了陸春曉,撫養費錢和票肯定是少?不了了的。周向國說以後?每個月都會寄給她,但這個月也快過年了,他們回去後?再?寄顯然就晚了,於是乾脆托人第二天再?走一趟,在他們出城的路上交給他們。

沈盈盈將乾脆將錢和票塞到陸斌衣兜裡:“反正我在村裡也用不上,我又不會騎自行車,得靠你帶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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