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北寺收到丹巴傳遞的消息時,曹覓這邊也接待了一位從封平而來的信使。
來人是由戚六直接接引進來的,看起來像是戚遊身邊的親信。
他與曹覓見過禮後,便開門見山地說道:“王妃容稟。王爺在封平抓住了一批戎族的人,那群人自稱是為王妃運送羊毛的。王爺派小人過來詢問王妃,想確認是否真有此事。”
他說著,從懷中取出幾張紙,遞給曹覓:“這是從那夥人身上搜出來的契書,請王妃過目。”
曹覓接過,快速瀏覽一番。
這幾張契書她很熟悉,正是之前她與張氏簽訂的采購羊毛的合同。
了解是張氏那群人被扣押了,曹覓有些著急地說道:“嗯,這確實是我親筆簽下的契書。”
她蹙著眉:“他們……是不是犯了什麼忌諱?怎麼會叫王爺捉拿了去?”
傳信的兵卒搖搖頭,回答道:“也不算犯了忌諱。
“當時雷將軍巡邏時,發現一隊戎族的騎兵,追擊時,恰好遇上了他們。後來,雷將軍就把他們和那夥騎兵一起俘虜了。
“原本,他們該和那隊戎族騎兵一起被處決,但是王爺的親兵中,有人認出了張氏,這才將事情報到了王爺那邊去。
“王爺派人審出那群人的來曆後,便暫時將人扣下了。等王妃這邊回了消息,確認了他們的身份,這些人就會被釋放。”
曹覓聞言鬆了口氣。
她原本想直接給出答複,但想了想,還是謹慎地確認道:“我與那群人往來,就是買賣些草原上的羊毛,其他並不涉及。
“你們應該檢查過他們的車隊了吧?有沒有發現什麼違製的東西?”
來人繼續回答道:“確實已經檢查過了,就是一些羊毛,沒有旁的不合規矩的東西。”
曹覓這才安心地點了點頭:“嗯,這樣便好。那群人確實是為我運送物資的商隊。他們並無惡意,麻煩你回去轉告王爺,若沒有其他問題,便將他們放了吧。”
她算了算,發現這時候確實是張氏承諾運送第二批羊毛的時間了。
如今,山莊那邊已經將第一批羊毛處理得差不多了,就等著這批新的羊毛準備繼續開工。
來人點了點頭,道了聲:“是。”
他行完禮之後,便直接離開了。
曹覓等了等,突然想起什麼,便命東籬去將戚六叫了過來。
“戚六,王爺如今在封平那邊,你的人能直接見到王爺嗎?”曹覓開口詢問道。
戚六並不知道曹覓打的是什麼主意,但仍如實回答道:“這是自然。”
曹覓滿意地點點頭:“好。”
她清了清嗓子:“此番張氏那邊的事,倒是勞煩王爺和眾位將士為我的私事分心了,我心中實在過意不去。
“我有件事要你去辦。你安排一批人,過兩日護送我的車隊到封平去一趟,我有東西要給王爺。”
戚六愣了愣,仔細想想發現沒有什麼不妥的地方,便應下道:“謹遵王妃吩咐。”
——
封平,主將營。
戚三進入營帳內,對著戚遊和雷厲行了一禮,之後道:“王爺,那批人已經離開了封平。”
戚遊正在看著戰報,聞言頭也不抬地答了一句:“嗯,知道了。”
雷厲個頭將近八尺,此時縮在主將營的案幾後麵,十分不自在。
他趁著戚三稟告的功夫,歪著身子抻了抻腿,閒得無聊地問了一句:“哪批人?半個月前我打回來的那個商隊?”
戚三點了點頭,回應道:“是。”
雷厲摩挲著自己冒著胡渣的下巴:“那真是王妃的人?他們走的可是丹巴那條老狗的商道。”
戚遊聞言分了他一個眼神:“你知道他們是尋常商隊,還把他們抓了回來?”
“嘿!”見他開了口,雷厲解釋道:“我早想給那條老狗一個下馬威了,此次恰好碰見,不恰好想著殺隻雞嚇一嚇他嘛!”
戚遊搖了搖頭:“我不是與你說過,暫時不要去招惹他。”
平日在其他將士麵前威風凜凜,一頓能吃三斤糧食的雷厲雷將軍委屈地撇了撇嘴,回答道:“這哪裡算招惹,如今王爺您來了,那老狗肯定不敢……”
他越說越小聲,最後直接住了口。
戚遊眉頭微蹙,直接道:“今後不準再擅自行動,否則,你便自去領軍棍。”
“哦……”雷厲不情不願地回應了聲。
他蔫了小半刻,又恢複了精神,抬起頭來詢問道:“王爺,那群人真是為王妃送東西啊,王妃要那些破羊毛做什麼?”
“我怎麼知道?”戚遊將戰報翻過一頁,“武平那邊如今是戎族最好的突破點,明日,陳賀回來之後,你加派一些人手,過去堵住那個缺口。”
“嗯嗯,末將都記著呢。”雷厲點點頭,“我太清楚丹巴那條老狗了,他絕對不可能憑白讓王妃的人走他的商道!之前有一個商隊和我說,他們用丹巴的地盤,每次得交八成的利,哎我滴個乖乖,那條老狗真會做買賣!”
“他如果沒有些手段,也做不成如今這個規模。”戚遊敲了敲桌子,將雷厲的注意力拉了回來,“今年軍隊裡越冬的物資仍舊緊缺,雖然將士的住所裡修了一批火炕,但外出終究是不方便,陳賀回來之後,你與他清點一下你們兩軍軍內剩餘的東西,三天後給我一個清單。”
“好嘞,王爺您能到遼州真的老天開眼咯。”雷厲忙不迭地點頭,“王爺,你說,王妃現在借了那條老狗的商道,會不會也被占了大便宜……呸呸,嗯,我的意思是……不是……”
“你很關心王妃的事情?”戚遊皺著眉看向他。
“不不不,我不是我沒有。”雷厲嚇得一個倒仰,“我,我我我就是看不得那條老狗把便宜占到咱們自家……啊呸,不不,我是說,占,占到王爺您頭上!”
“那你想怎麼辦?”戚遊直接放下了手中的文書,好以整暇地看著他。
今日恰逢他們兩人休沐,此時也不是正經的辦公時間,雷厲之所以會出現在他的營帳,其實是過來與他敘舊的。隻是戚遊並不習慣休息,依照往常般處理起了堆積的事務。雷厲到了之後,便也被他拖著加起了班。
是以對於此時雷厲種種走神的行為,戚遊並不計較。
放在往日正經的場合中,雷厲是不會這樣將公私混為一談的。
見他談論丹巴的**一時半會消停不了,戚遊便乾脆先將公事放了放。
雷厲見他這幅的模樣,反而縮了縮脖子,不敢說了。
他與戚遊其實早在少年時便相識,無法無天的雷府大公子隻有在北安王麵前才會收斂幾分,是軍中大部分人都知道的事情。
雷厲的好友都以為他是懂得尊卑了,畢竟像他們這樣的邊關小卒,能見到的最大的官,就是北安王這個皇室血親了。
但事實上,雷厲會這樣,並不是他開竅了這種堪比鐵樹開花的奇葩理由,究其根本,就是他認慫了。
他活生生被小了他好幾歲,但功夫,手腕都比他強的戚遊,給磋磨服氣了。
如今見到戚遊這幅認真的模樣,他不由得回憶起當初某些挨揍的場景,於是便乖乖不敢亂動了。
戚遊輕笑一聲,道:“沒事。現下又不是什麼談論公事的時間,你有什麼想法就說說。”
雷厲看了他一眼,見他麵容可親,便又翹起尾巴來:“王爺,是這樣的!我覺得啊,咱們完全可以給王妃開一條新的商道啊!”
他指著旁邊的地圖:“您瞧瞧,阿勒族他們其實就在北麵的丘陵後頭,那塊其他戎族根本看不上的地盤。他們不走丹巴的路線,可以直接從西邊繞出來,然後往昌嶺郡那邊走。
“隻要咱們的人事先知道,檢查過沒什麼問題,就可以直接給他們放行。這一道,離著康城那邊還近些呢。”
“昌嶺郡?你們雷家親信駐守的那塊地方?”戚遊回憶了一下。
“對!”雷厲點點頭,討好地說:“王爺您對王妃這麼好,隻要您下道指令,我立刻讓雷奔他們給個通行書,讓王妃的人暢行無阻!”
戚遊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詢問道:“我對王妃好嗎?你怎麼知道?”
雷厲愣了愣。
他不知道是不是該接這個話題,但見戚遊麵容和緩,似乎沒什麼不喜的預兆,於是想了想,還是誠實說道:“您與王妃成親都三四年了,彆說妾室,就連個側妃都沒有……這,這不是對王妃好嗎?”
“我有沒有側妃和妾室……”戚遊有些疑惑地看著他,“跟我對王妃好不好有什麼關係?”
“啊?”雷厲一時也沒跟上戚遊的腦回路。
戚遊將手上的文書都整理了一番,突然又解釋道:“王妃秀外慧中,掌家……近來掌家也算有方,再加上生子育兒,一切都打理得妥當。
“她已經將妻子的分內之事做好了,我再找些女人進去,不是憑白打破了家宅安寧嗎?”
“咦?這樣說起來,確實十分有道理哦!”雷厲崇拜地看著戚遊,自曝家醜道:“我家裡那個,好像也是在我納了兩房妾室之後,才開始對我陰陽怪氣的。”
戚遊翹起嘴角笑了笑,難得興致一起,又分享道:“這就好比,你原本總領雷家軍,在封平一帶戍守。
“而我偏要調一個監軍過來,與你爭搶領軍的權力,你做如何想?”
他不等雷厲回答,便自顧自回答道:“你如何想倒還是其次,雷家軍卻很有可能因為你們的互相爭奪而分崩離析。
“聽明白了嗎?
“隻要你恪儘職守,不犯什麼大的差錯,我便不會重新調人,打破這份平衡。”
“明白了明白!”雷厲激動地不住點頭。
他兀自感歎了一陣,突然琢磨出了點不對勁,於是抓著腦袋又詢問道:“可,可是王爺……這軍中的事,怎麼能和家宅後院相比?
“而,而且……您難道從沒覺得,這後宅吧,咳,隻有一個女人,咳咳,就,嗯,就很單調嗎?”
戚遊斜睨他一眼,用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語氣教訓了一句:“美色誤人。”
說完這句,他起身來到門邊,回頭對著還在發愣的雷厲說了一句:“我到西營那邊去一趟,你若沒事的話,先回去休息吧,明日陳賀回來之後,我有事與你們商議。”
“啊?”雷厲回過神來,“哦哦,好的。”
他手腳並用地起了身,迅速走到戚遊身後。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門,雷厲被屋外凜冽的冬風吹得打了個哆嗦:“哎喲我滴娘哎!太冷了這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