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1 / 2)

相比於戚六的嚴陣以待,狗牙這些人剛能鬆上一口氣。

一個廢棄的院落內,二狗被扶著在一處門檻上坐下。

借著夕陽的餘暉,狗牙扶著他的後腦勺確定了他的傷勢,隨後從自己的破麻袋裡麵翻找一陣,摸出一個藥罐。

草草清理了二狗後腦勺上的臟東西和血跡,他從藥罐中挖出一團黑色的藥渣,直接糊了上去。

戚安分明看到那藥渣中還混著一根茅草,看起來並不像什麼正經東西。

他有心想說上兩句,但張了張嘴,想起自己如今的處境,還是把嫌棄藥膏的話咽了下去。

很快,狗牙站起身:“好了,命大死不了!手臂上那些,你自己上藥。”

二狗晃了晃腦袋:“狗牙,我頭有點暈。”

“隻是暈嗎?”狗牙冷哼一聲,“你彆晃了,還晃?不怕把裡麵的水晃出來嗎?”

二狗悻悻地看了他一眼,委屈地閉了嘴。

處理完二狗的傷勢,狗牙終於有時間轉過頭教訓戚安。

戚安心中雖然擔心二狗的傷勢,但還是在院子中尋了個離他們最遠的角落呆著,不想同那幫小乞丐混在一處。

狗牙一看他這模樣,頓時心頭火起。

他三步並作兩步來到戚安麵前,揪著他的領子問:“你還跟過來做什麼?”

戚安惱怒地瞪了他一眼,掙紮道:“我又不是跟著你!你放開我!”

狗牙氣極冷笑:“我告訴你,之前我是想著確實是二狗犯糊塗,把你無辜牽連進來,所以才一直容忍你。”

說著,他指向遍體鱗傷的二狗:“但是剛剛,那個傻蛋已經救了你一命。這一來一回,二狗欠你的也算還上了。

“你該慶幸剛才我們已經走到了外圍,沒有引來更多豹子的人。否則這事就不是這麼容易能揭過去了。”

他直接一推,將戚安往院門的方向鬆了鬆:“現在,我數到三,你立刻給老子滾!要是再讓我看到你,管你是什麼人,老子一定弄死你!”

“狗牙!”戚安還沒說話,二狗已經出聲製住。

狗牙冷冷地朝他看過去一眼,二狗嚇得抖了抖。

於是他又轉眼看向戚安:“三……”

“狗牙,不要這樣!”二狗見他來真的,頓時又鼓起勇氣開了口:“我們好不容易才逃到這裡,現在你讓他出去,很有可能……”

“你閉嘴!”狗牙回頭低吼了一聲:“二!”

戚安按耐著心頭的火氣,冷冷與狗牙對峙。

他並沒有表現出什麼害怕的情緒,也似乎沒有按照狗牙威脅,離開這個破院的打算。

狗牙麵上的表情變得猙獰。

他活動了一下手腳,似乎做好了將戚安弄死的準備:“一!”

“狗牙哥!”第一次說話的,是受二狗委托,直接上前按住狗牙手臂的五狗。

五狗看著年紀比狗牙二狗還小兩歲,身量瘦小,但卻非常機敏。剛才撤退路上,就是他充作前鋒,為所有人探路。

他在這個團隊中頗有分量,至少狗牙是停了下來,正眼看向了他:“你也要為這個小鬼求情?”

五狗搖了搖頭。

“狗牙哥,你現在讓他出去,根本解決不了事情。”五狗冷靜分析道:“豹子不會善罷甘休,那兩人緩過來之後,絕對會回去報信,豹子這時候,說不定已經摸到這附近了。

“你把他趕出去,附近莫名其妙出現一個孩子,豹子說不定就能順著他摸到我們這處藏身點了。”

狗牙聞言,抿了抿唇。

接著,他惡狠狠地瞪向戚安。

“好,好!”半晌,他咧唇笑了笑,上前重又揪住了戚安的領子,“既然你們都不同意我把他趕走,那我揍他一頓總行了吧。”

他呼出一口氣:“老子這一路真是憋死了,一想到他就心頭火直冒!”

五狗和遠處坐著的二狗一愣,但這一次誰都沒有說話,顯然默認了他的話。

畢竟小乞丐們不乖的時候,狗牙也會毫不猶豫地給一頓懲戒。

狗牙見狀終於暢快了些,回頭對著戚安說道:“小鬼,記著,這都是你自找的。”

“等等。”原本一直沉默著的戚安突然開口。

狗牙挑挑眉:“知道怕了?”

接著,他冷笑一聲:“我告訴你,求饒也沒用,我今天一定要出了這口氣!”

戚安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這些人沒被你這個領頭的害死,真算他們命大。”

“你說什麼?”狗牙狠狠一推,戚安控製不住向後踉蹌幾步,直接撞上了身後的矮牆。

但他依舊冷靜地自己站了起來,摸了摸腦袋後麵鼓起的大包,不哭也不鬨。

王府二公子默默把這一切都記在心裡,權衡了一番後,對著狗牙道:“我與你做一筆交易吧。”

狗牙愣了愣,顯然是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你說什麼?”

“你方才不是說了嗎?我們已經互相沒有虧欠了。”戚安皺著眉頭,“我們可以做一筆交易。”

他說:“我願意付出一筆銀兩,隻要你們從現在開始保護我,直到我安全被家人找回去。”

狗牙覺得喉間有些麻癢。

他很想把咽喉中那口痰狠狠地往地上一啐,繼續發泄心頭的怒火,給麵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一個永生難忘的教訓。

然後揪著戚安臉上的肥肉說一句:“你狗牙爺爺不稀罕你的臭錢。”

但事實是,聽到戚安這一句,院子裡所有孩子都抬起頭看了過來。

五狗更是眼睛一亮,來到二狗身邊耳語道:“狗牙哥!銀兩!如果有錢的話,我們可以給耗子錢,讓他保我們一次,不用直接投在他手下了!”

狗牙鬱悶地把他往旁邊一推。

他盯著戚安身上的衣服,似乎在估摸他的身價。

半晌後,他不甘不願地問了一句:“你,你能給多少錢?”

戚安冷笑一聲。

王府二公子不像自己的弟弟那般傻氣,但也學不來王府嫡長子那份氣度和自謙。

他一直對自己的身份就有著強烈的認知,自認此時報出多高的價格,都是對自己的侮辱。

他的父親是遼州的無冕之王,母親隨隨便便養活了數千流民,平日裡看不上眼的糕點,足夠這群人飽食三天。

但此時虎落平陽,他不得不閉了閉眼,勒令自己保持清醒。

估摸著狗牙這些人的見識,他試探性地報了一個數:“一百兩?”

說出這個數字,他有些麵熱。

他做好了打算,如果狗牙嘲笑他,那他就說一百兩是黃金而不是白銀!總歸,他的身價不能連書房裡一盒紙箋都比不上!

但令戚安感覺有些奇怪的是,“一百兩”三個字說一出,院子中陷入一片詭異的靜默。

原本怒火中燒的狗牙眨巴著疑惑的眼睛,恍惚著跟身邊的五狗確認道:“一百兩……說的是銀錠子嗎?”

五狗也愣著:“銅錢,沒有按‘兩’計算的吧,都是一貫一貫的。”

狗牙點點頭。

眾人直接扭頭看向戚安。

戚安皺了皺眉:“你們如果……”

“好!”沒等他說完,狗牙突然雙眼發亮地說道:“這筆生意我接了!”

接著,他兀自掰著手指算起來:“一百兩!我們有十二……不對十三個人,給耗子十三兩銀子就行了!然後剩餘還有……還有整整八十多兩銀子!”

“對!”五狗在他旁邊瘋狂點頭,“狗牙哥你好厲害,這都算得出來!”

狗牙把他湊上前的頭拍開,繼續算道:“我們一人一天花兩個銅板買豆餅吃,一天隻要花……三十個銅板左右!”

“可以吃很久!”二狗驚呼道。

“這可不行!”狗牙頭都沒抬地潑冷水:“還要給大家都買一身衣服,去年冬天真是差點凍死我了!我們今年要買鞋和更多的布!”

院中的小乞丐們發出一陣喜悅的歡呼。

戚安默默把眾人的反應收入眼底,確認自己暫時安全了,暗中鬆了一口氣。

神經一放鬆,他陡然發現饑餓感昏沉感一齊彌漫了上來。

狗牙高興了好一陣,終於記起還站在角落的戚安。

他揉了揉臉希望能掩飾住自己高興的神情,但喜悅還是從眼角眉梢泄露出來:“嗯,所以,就讓你安全回家就行了吧!”

他問戚安:“你家在哪裡?”

戚安揉了揉後腦勺的包,努力回憶著該怎麼描述清楚北安王府的位置。

半晌,他放棄了:“……你們把我送回原先那個地方就行了……”

狗牙摸著下巴沉思著:“那裡都是豹子的人啊……彆的地方不行嗎?”

“嗯……”戚安有些頭暈。

他清楚地知道,戚六現在應該已經在到處找他了,可偏偏他在這段時間轉移了好幾個位置,也不知道王府那邊的搜尋範圍有沒有擴大到城西這邊。

也許再過一段時間,他隻要出現在人多的地方,就能第一時間驚動王府的人了。

想到這裡,他原本想與狗牙說清楚,卻突然感覺眼前一黑。

奔波了一整天,受儘了驚嚇與委屈的北安王二公子,直挺挺地暈了過去。

——

就在他暈過去時,秦備和周行被王府的侍衛半押著,送進了一處普通民宅的正廳中。

兩人原本麵色都有些陰沉,不知道這莫名的禍事從何而起,乍然在廳中見到對方,吃驚之餘後知後覺終於恐懼起來。

道上這兩人各自代表著康城不同的勢力,向來遵循著“王不見王”的規則,能同時把他們都弄來的人,身份遠在他們一開始的猜測之上。

還沒等兩人交流一番,戚六大跨步進入了廳中。

他直接在主位上坐下,敷衍著朝兩人一拱手:“秦大人,周大人。”

秦周兩人對視一眼,連忙整理了一下儀態,恭敬地行禮,回道:“戚大人。”

戚六在外奔波了幾個時辰,此時卻連近在手邊的茶都沒心情看一眼。

“鄙人身負要事,便不與二位客套了。”戚六凝著眉,直接道:“王府失竊,鄙人奉王妃之命,正在調查此事。”

周行聞言,左眼眼皮跳了跳。

秦備和周行兩人,真論起來,身份其實上不了什麼台麵。兩人在康城紮根許久,與各家都有些說不明道不明的利益關係,是康城有名的地頭蛇。

說得更通俗一點,混黑道的。

秦備聽到戚六的話,幸災樂禍地看了自己的老對手一眼,又佯裝正經地道:“竟然有蟊賊,敢偷到北安王府頭上,當真是罪大惡極。”

戚六瞥了他一眼:“秦大人可有線索?”

秦備連忙搖搖頭:“這……下官就不知道了。但是……”

他往周行那邊看了一眼:“聽聞周形大人與城西某些偷竊頭子,咳咳,經常接觸,也許他能為戚六大人分憂也不一定呢。”

兩人的勢力以東西劃分,秦備在東,周行在西。雙方對彼此涉獵的區域都了如指掌。

城西有一個極為猖狂的盜竊頭目叫耗子,在周形的地盤混,少不得得看著周形眼色行事。

秦備巴不得戚六口中王府失竊的事真與周行有關,這樣一來,他最大的一個競爭對手,就能直接出局了。

戚六於是又將目光轉到周形身上。

周行額上冒著冷汗:“這……這從何說起呢?”

他定身想了想,道:“敢問大人,王府的財物,是在何處丟失的?下官雖然人微言輕,也,也許可以幫忙留意一下。”

戚六知道他的身份,也沒直接戳破他粉飾的言語,隻順著他的話道:“在戎街附近。”

周形眼睛一亮。

“戎街,哎,這……似乎是秦備大人的地盤呢。”

秦備一愣:“這……”

他眼珠子一轉,分辯道:“戎街是巴丹這些戎商的地方,戎街附近……下,下官也不甚清楚啊!”

戚六蹙眉看著他,幽幽又補了一句:“可能與一些年紀不大的孩子有關。”

王府二公子在石頭胡同失蹤之後,戚六已經帶人把那裡掀了一遍。

他們發現幾處僅容孩子通過的狗洞與小道,初步判斷戚安的失蹤與半大的孩子有莫大的關係。

但是當他們想順著那些密道搜查時,才發現那些密道四通八達,一時間沒辦法立刻排查乾淨。

秦備抖了抖。

他根本不知道戚六這些話是不是衝著他來的,瘋狂回憶了片刻,試探性地說道:“據下官所知,那附近,似乎確實盤亙過一群乞兒。

“難道是那些小乞丐膽大包天,衝撞了王府的貴人?”

戚六沉思著,既沒說是,也沒有說不是。

但很快,他閉了閉眼:“我沒在戎街附近發現半大的乞丐。”

“哦哦!”秦備點點頭,“那群人有礙瞻觀,許多人想把他們驅逐走,看來已經成功了……是下官記錯了。”

戚六聞言,嚴厲地朝他看去。

周形正慶幸著禍水東引,沒想到戚六又把眼神轉到他身上。

氣勢逼人的王府將軍突然站了起來,冷麵對著兩人,道:“我已經以‘王府失竊’為由,將全城封禁。這段時間,王府的侍衛會在城內進行搜查,希望兩位大人必要時,能夠配合一二。”

秦備和周行“蹭”一下跟著站了起來,躬身行禮道:“是,下官明白。”

戚六停了停,又道:“王府辦事,不想被驚擾。還請兩位大人回去之後,約束手下。”

他一字一頓警告道:“封禁解除之前,若城中發生什麼‘不合時宜’的事情,那下次……”

“沒有下次,沒有下次!”秦備和周行兩人背後皆已汗濕,顫聲承諾道:“大人放下,下官以性命擔保,王府辦案期間,康城上下絕無宵小犯禁。”

戚六點點頭。

但他並沒有因為得到兩人承諾而產生絲毫喜悅,隻抬了抬下巴,示意屬下已經將他們送走:“那兩位大人可彆耽誤了,儘快回去安排吧。”

秦備和周行快速行完禮,在侍衛的押送下又離開廳中。

解決完此間事,戚六出了正廳,來到位於正廳旁邊的小廂房。

他躬身求見,得到裡麵人應允之後才進了門。

小廂房中,曹覓正在安撫哭紅了眼的戚然,見他過來,冷靜詢問道:“如何了?”

戚六行了一禮,稟告道:“長孫淩將軍的軍隊半個時辰前趕到,城中如今有約莫兩百員的王爺親兵,正以石頭胡同為起始,向周邊擴尋。

“三位公子今日出門是臨時起意,二公子會鑽進這種地方也是事前難以預料的,下官覺得,此事和世家關係不大。是以下官以‘王府失竊’為由,將康城封禁,暫時不想讓二公子失蹤的消息擴散出去,引得有心人出手。

“方才,下官已經警告了城中的地頭蛇,在這段時間,康城不會出現違法亂紀之事。二公子若是落在這些人手中……短時間內應當無虞。

“另外,戚三和戚九的人馬在留涇鎮,一天之後能趕到康城。若是一天之後,二公子還沒有消息,那麼屬下就會直接公布二公子的事情,進入世家宅邸搜尋。”

“……”

他一條一條,將自己的安排說出。

曹覓並不太懂他的職能,但聽了這些安排,也覺得很妥當,於是邊聽邊點著頭。

戚六說完之後,又問:“不知王妃可有什麼彆的需要吩咐?”

曹覓搖搖頭:“沒有了,你是王爺手下的老將,你做得很好。”

戚六聞言,暗自舒了口氣。

北安王妃回城之後,直接將兩個孩子接到了身邊,給他解決了兩個大-麻煩。

而且,身為一個剛丟了孩子的母親,她表現得非常鎮定,對戚六和長孫淩的安排也十分配合。這讓戚六有些納悶的同時,更多的是慶幸——

畢竟他不需要在尋找王府二公子的同時,分出心神應付一個哭哭啼啼的女主人。

強製打斷自己的思緒,戚六說道:“我派一小隊人,先送王妃和兩位公子回府。”

他甚至安撫了一句:“這隊人會留守在王妃和兩位公子身旁,確保您三位的安全。”

曹覓聞言,卻搖了搖頭:“不,我暫時不想回去。”

她對著戚六道:“烈焰跟著我回來了,它十分聰明,你們不要小看它,出去搜尋的時候可以帶上它。

“至於我和兩個孩子,我想留在容廣的車馬中,幫忙搜尋戚安。”

戚六聞言微愣。

曹覓觀察他的神情,又問:“會給你們添麻煩嗎?”

戚六想了想,如實回道:“這……屬下這邊倒是沒有什麼麻煩。”

他把目光轉向兩個孩子:“可是……天色將晚,兩位小公子今日在外,已經勞累了許久。王妃您也是舟車勞頓,忍著快馬的顛簸趕了幾個時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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