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領搖了搖頭:“回稟王妃,不會的。汗血馬很聰明,沒有給軍中添過亂。”
曹覓便安了心:“那就好。”
回完話的將領看著烈焰昂揚的姿態,忍不住又說了一句:“聽說這樣的寶馬都會認人,而且有奇特的記路尋物技巧,也許汗血馬真能將二公子找回來呢,王妃切勿憂思過重,注意保重身體。”
曹覓點點頭,淡淡歎了一聲:“但願如此吧。”
被將領給予高度評價的汗血馬,跟著隊伍拐進了一條巷道,兢兢業業地奔跑在城西的巷弄中。
它實在是太健碩優美了,即使根本沒有放開力氣奔跑,全身的肌肉線條也張揚著一種力量的美感。
戚遊手下訓練有素的親兵,時不時會被它吸引,眼睛不自禁地往它那邊瞟。
這就好像是刀客見到了一把絕世寶刃,好色者偶遇一位絕色佳人一般。
很快,隊伍抵達被分配的區域,開始四散搜索起來。
這一次,他們搜尋得極為仔細,不僅挨家挨戶查看過去,連旮旯角落裡明明看著就藏不了人的地方,都要親眼過去確認一下。
烈焰有些不耐煩他們這種速度,在領頭的兵卒旁邊不斷地揚著蹄子催促。
領頭兵對著它,像對著每夜夢中才會出現在自己身邊的情人:“汗,汗血馬……我們這一次不能走太快了,你等一等,很快就好了。”
烈焰惱怒地嚼著他的衣角,顯然並不滿意他的回複。
領頭兵扯了扯,將自己的衣角解救出來,抵抗著“誘惑”道:“真的不行!這是劃分好的任務!”
烈焰朝他臉上噴了一個響鼻。
它等了等,見眾人真的不打算加快速度,乾脆甩了甩尾巴,自己朝前小跑著走了。
有人發現它離開,跟領頭兵反應:“隊,隊長,汗血馬朝前麵去了。”
領頭兵無奈道:“沒事,它就是這樣。”
他抹了一把頭上的汗:“汗血馬很聰明,有事的話會自己回來或者求救的。我們還是按任務搜索,當然,注意一下前麵汗血馬的動靜。”
那員兵卒點點頭:“是!”
——
“我跟吳老狗的恩怨,您又不是不知道!”豹子滿麵通紅,激烈地辯解道:“我為什麼會對他趕儘殺絕,難道還需要理由嗎?”
戚安冷冷一笑:“所以你為什麼要燒了那座破屋?你敢把你在破屋裡麵搜到的東西拿出來看看嗎?”
“我搜出什麼玩意來了我!”豹子怒極,直接就想朝戚安撲過去,被耗子一瞪,隻能停在原地。
戚安絲毫不退讓地看著他:“那為什麼燒完破屋之後,你沒有第一時間帶人追上來?
“你如果不是忙著先清理掉附近的痕跡,會讓我們直接逃到城西這邊才被抓住?”
他的話中,永遠含著七分真三分假,特彆是難以對峙清楚的時間線和地點,通通與現實符合。
豹子分明知道自己沒有拿走任何東西,此時都被他問得啞了一瞬。
戚安趁勝追擊:“你找不到狗牙把另一件東西藏在哪裡,這才意識到要追上來,對不對?
“找到我們之後,也是隻盯著狗牙和五狗,這才讓我們逃脫,跑到耗子這裡的,是不是?”
在他連番詢問之下,豹子麵色越來越僵硬。
這些問題看似是問題,但真實情況隻能用“巧合”和“本來就是這樣”來解釋。
但話到了嘴邊,豹子自己也意識到這種解釋有多麼“無力”,於是自己先噎住了。
場麵一時沉寂下來,宅邸外突然傳來一陣踢踢踏踏的聲音,引得耗子猛地往外一看:“那些官兵又來了?”
戚安渾身一震,隨即咬著牙死死忍住激動的心情。
守在院門處的一個大漢凝神聽了一陣,笑著回答道:“不是,應該是騾子走路的聲音?嗯……還是馬?”
他說著,自己也有些迷惑了:“這地方,怎麼會是馬呢?”
耗子很快也察覺到那聲音的單調性,鬆了口氣把心神又放到了戚安上。
即使豹子已經被問得啞口無言,但耗子其實沒有直接相信戚安。
在他眼中,這個孩子太聰明了,聰明到讓人不寒而栗。
他能安穩混到現在,知道麵對著這樣的大事,多謹慎都不為過。
於是耗子朝著戚安問道:“小孩,我很想知道,能讓北安王府傾全府之力尋找的,到底是兩個什麼樣的寶物?”
其實這也是耗子一直掛心著的問題。
他方才會讓戚安和豹子進來,其實就是意識到了——這是一個機會。
而王府失竊寶物的價值將決定——
他是把寶物交到周形手中邀功,或者自己去呈交給北安王府,甚至於……尋找其他更高等的門路,一舉躍過龍門,成為比周形還厲害的人物。
“對!”豹子被這句話點醒,突然反應了過來:“你這種沒見過世麵的乞丐,知道什麼是寶物嗎?你倒說說,那東西是什麼?”
“我當然知道。”戚安勾了勾嘴角。
他年齡小,身量低,說出這句話之後,似乎覺得這樣說話沒有底氣。
於是他幾步跑到院中的黃梨木椅上,順著椅子又爬到桌子上。
院外的馬蹄聲愈發近了。
“那是一藍一紅兩塊玉佩。藍佩蔚藍如海,內裡有波浪狀白點,名曰洪流。”
戚安看著場中眾人,一字一頓地說道:“紅的明豔似火,像是能焚燒世間萬物,它叫……”
“等等!”耗子皺著眉,陡然意識到一個致命的錯誤:“不對!你怎麼會知道玉佩真正的名字?”
戚安已經不再看他,昂著頭對著天空喊道:“烈焰!”
院中有反應快的仆役,身體比腦子還靈活,直接上來想要抓住他。
戚安靈活地跳下矮桌,鑽進了黃梨椅子下麵,同時口中不住喊道:“烈焰!烈焰!烈焰……”
“抓住他!捂住他的嘴!”耗子尖聲吩咐!
混亂似乎就是在一瞬間爆發的,院中大部分成年人還沒反應過來時,二狗一眾乞丐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上前給戚安幫忙。
被攔下之後,二狗突然意識到什麼,他瞪大了眼睛,難得聰明了一回,張著嘴學起戚安,一起高喊道:“烈焰!烈焰!”
越來越多的小乞兒迷迷糊糊地加入呐喊的行列,一時間,院中響起孩子們此起彼伏的呼喚聲——
“烈焰!烈焰……”
耗子忍著額頭上的青筋,親自出手,直接把離他最近的二狗整個下巴卸了下來!
回過神的仆役們很快控製住了場麵,片刻後,院子內重歸寂靜。
沒有人注意到,原本一直徘徊在耗子宅邸外的馬蹄聲,不知什麼時候,也跟著消失了。
戚安被一個大漢掐著脖子,死死捂住了口鼻,隻有一雙眼睛還醞釀著不屈憤怒的情緒。
耗子朝他走了過來:“你在耍我?”
他咬牙切齒道:“你要知道,這樣隻會使你死得更快!”
捂著戚安的大漢將手放下,讓戚安能夠回話。
北安王府二公子“嗬”了一聲,反問:“我騙你什麼了?”
他睜著一雙天真的大眼睛:“或許有機會,你該打聽打聽,北安王府有一件至寶,確實就叫‘烈焰’。”
耗子眯著眼:“‘烈焰’?它真在你們手上?”
戚安費力地點點頭:“是啊。”
“你把它藏到哪裡去了?”耗子陰惻惻地又靠近一步。
戚安喘著氣,突然朝他背後一揚下巴:“呐,就在那裡!”
耗子的耐心直接耗儘,他連頭也不回,直接揪住了戚安的領子:“你真當我是傻子?”
戚安有氣無力地撲騰了兩下,喊道:“你回頭看看!”
“我可不會為這種幼稚的玩笑迷惑。”雖然嘴上這麼說,耗子還是拎著戚安,轉過了頭。
戚安看著大門:“看,就在那裡。”
安靜的院落內,不少人被他篤定的語氣感染,一起盯著大門的方向。
三息後,一聲劃破天際的馬鳴在大門處響起。伴隨著大門砰然碎裂的聲音,一匹全身如火焰般猩紅的汗血寶馬,揚著前蹄出現在門前。
所有人還沉浸在這變故的震撼中時,汗血馬在大門處一騰一躍,直接將守在門內的兩三個大漢逼退了好幾步,甚至直接跌坐在地上。
耗子在空白一片的腦海裡抓住了一點點微末的警示,渾身不可控製地發起抖來,愣愣地看著汗血馬,一動也不動。
他的手勁不自覺放鬆,戚安也找到了機會,從他手上掙脫,屁股著地掉到了地上。
恢複自由之後,他迅速跑到了二狗身邊,將一眾小乞兒護在了自己身後:“烈焰,快來!”
烈焰順應著他的呼喚,左衝右突跑到了他麵前。
它橫著身子擋在一眾孩子麵前,驀地又高高揚起前蹄,厲聲嘶鳴起來。
這嘶鳴比前一聲還要響亮,甚至傳到了還在大路上的曹覓耳中。
她拉住東籬的手臂:“快!讓車夫快點!烈焰一定是發現了什麼!”
比她更快的,是之前還在附近搜索的幾隊親兵。
耗子直接放棄了抵抗,遙遙與被汗血馬保護在身後的戚安對視了一眼。
二狗等人也趁著這個時機,將還在豹子屬下手中的五狗和狗牙拖了回來。那些人看著烈焰,似乎都被定住了,一有動作就會被汗血馬揚著蹄子警告。
在幾個混混被踹得人事不知之後,根本沒有人敢繼續動作了。
二狗張著嘴,仰頭看著麵前躍然似火的神駿,突然知道了“烈焰”這兩個字的真正含義。
他驚歎著問道:“原來你剛才不是在說謊啊,那,那個什麼王府真丟了一件絕世寶物,就是這匹馬是嗎?它太厲害了!”
他兀自說完,又實在想不明白,轉頭看著戚安:“可是我們根本沒撿到它啊,它,它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還聽你的話?”
戚安抬頭看他。
附近的王府親兵已經趕到,他們順著被烈焰踏破的門檻,井然有序地闖入耗子的宅邸,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院中除汗血馬身後的其他人全部製住。
一切塵埃落定後,幾個職位較高的領頭兵朝著汗血馬的方向,屈膝跪下。
戚安輕呼了一口氣,忍著身體重重的疲憊與不適,走到烈焰前頭。
越過身邊的二狗時,他輕聲解釋道:“烈焰從來沒有丟失過。
“北安王府遺失的那件寶物……
“是我啊。”
二狗還未能消化這句話的意思,一輛外表看著平凡無奇的馬車在門口處停下。
曹覓衝出車廂,看也不看身邊等候著攙扶她的婢女,一躍直接跳到地麵上。
站定的瞬間,她還有些迷惘。直到順著破碎的木門,看到裡麵那個穿著乞丐裝的矮小身影,她才驀然一震。
愣了片刻,她咬著牙,按耐住內心複雜的情緒,一步一步朝院內走去。
越靠近,戚安那張沾滿了汙泥的小臉,就越清晰地印入她的眼眸。
明明隻是失蹤了一天,平日養尊處優,不把一切放在眼裡的北安王府二公子,就消瘦了些許,變成一個又臟又不體麵的小乞丐。
曹覓再也止不住了,她的腳步越來越快,到最後,甚至直接奔跑了起來。
須臾,北安王妃狠狠地跌跪在地上,淚流滿麵地將戚安擁入懷中。
這個時刻,她隻顧著抽咽,隻顧著慶幸,任何詢問和責怪的話語都說不出來。
戚安忍了一天一夜的眼淚也在同一時間決堤,他回抱著曹覓,把臉埋進母親的脖頸間,輕輕地喊了一聲:“娘親……”
落在後頭的戚六和長孫淩很快也趕了過來,兩人對視一眼,彼此都送了一口氣。
戚六閉了閉眼睛,緩了緩隱隱的頭痛:“王府至寶……終於找回來了……”
——
善後工作有條不紊地展開。
戚安狠狠哭了一場之後,昏沉著睡了過去。曹覓帶著他和另外兩個孩子,在親兵的護衛下,直接返程趕回王府。
戚六帶著人留在現場。
耗子和豹子等人已經被羈押起來,戚六冷冷地掃過去一眼,還未說任何話,這些人已經跪下求饒
耗子還能大致拚湊出前因後果,他一時暗恨自己被前程迷了心,竟在最後關頭沒有守住,讓戚安那群乞兒進了門。一時又後悔沒有把握住機會,讓好好一樁“救下王府公子”的機遇化成了危機。
豹子這樣頭腦不靈光的,直接就是懵的。
他甚至想不明白明明自己前一秒還在抓那些乞丐,轉眼就被官兵當成階下囚般抓了起來。
但戚六並不打算在這個時候處理他們。
他徑直跨步,來到縮在院中角落,正無所適從的一眾乞兒旁邊。
戚安臨走前,揪著他的衣領吩咐著,一定要妥善安置好這群乞丐。
二狗眼睜睜看著戚六靠近,害怕地咽了一口口水。
“你們都受傷了?”戚六淡淡道:“能走嗎?跟我來。”
二狗顫聲問道:“去,去哪兒……”
他也沒理清楚目前的狀況:“我,我們沒犯事的,不,不坐牢……”
戚六笑了一聲。
他解釋道:“二公子臨走前吩咐了,我帶你們去醫館。”
“醫……醫館?”二狗微愣,但片刻後他清醒了過來:“不,不用了。”
記起之前與戚安的約定,他試探著朝戚六討要道:“那,那個人曾跟我們說,隻要他被家裡人接走,就會,付我們一百兩!”
他強調道:“是銀兩哦!
“你……他好像走了,你能幫他先給我們嗎?”
戚六擰著眉,一時不知該做如何反應。
二狗見事情有阻礙,便用起以前跟行人討錢的架勢,跪下道:“老,大老爺,求您行行好吧,狗牙和五狗,都,都昏迷著呢……我們很需要錢去買藥。”
“我知道,他們需要及時治療。”戚六疑惑反問:“所以……跟我們去醫館不行嗎?”
“醫館不會讓我們進去的!我們很臟,他們根本不會理會我們!”二狗扁嘴:“而,而且,進醫館也很貴,我們的錢不夠!
“你把錢給我,我自己去跟郎中買點藥就行了!求求你了,發發善心吧老爺。”
戚六揉了揉額角。
若是救了北安王府二公子這件事,隻值一百兩銀子,那北安王府恐怕要成為全天下的笑話了。
但麵前的小乞丐明顯無法理解北安王府的地位,他不知道如何同這群人解釋。
於是他不再回話,轉身看到同樣閒著的長孫淩,喊道:“長孫淩!過來幫忙!”
長孫淩正磋磨著豹子那一群人,聞言抬頭問道:“乾嘛?!”
戚六抱起昏迷倒地的狗牙,用下巴指了指還躺在地上的五狗:“還有一個,你來。”
長孫淩瞪了他一眼,老老實實過來接了人:“咱倆是同級你曉得嗎?就會使喚我!”
戚六冷笑一聲:“之前你們搶了我副官羊絨的事情,我還沒找你們算賬呢。”
“怎麼就是我搶的了?”長孫淩瞪眼睛:“那是戚三搶的,我就,就順手拿走了一套,你搞清楚成嗎?”
戚六“哼”一聲,大踏步走了出去,不再勉強自己和他廢話。
二狗等人見狀,在地上又喊又求,見戚六完全不搭理,隻能不甘不願地跟在他們屁股後頭,一起離開了這裡。
直到被送上了馬車,又因為北安王妃臨時送來的一道命令被轉頭送入王府,在幾個婢女努力下洗刷掉厚厚一層汙垢,二狗仍是沒有回過神來。
安置他們一群的院落就在雙胞胎院子的西麵,不算大,但十足的精致。
一夜安睡後,兩個同戚安一般大的小乞丐穿著煥然一新的衣裳,盯著淼淼泛起細煙的熏香爐發愣,把雙眸瞪成了鬥雞眼。
二狗坐在裡屋床沿,磕磕絆絆地跟狗牙和五狗講起他們被抓之後,自己一行的遭遇。
狗牙擰著眉,忍不住後怕道:“所,所以那個討厭的小鬼,是王府的……是大王爺的親生兒子!”
二狗點點頭:“好像是的。”
他頓了頓,小小聲坦誠道:“那時候,好像真是我搞錯了,才害得他……他會不會恨死我了?”
狗牙拍了拍身子下軟軟的床鋪:“你說呢?他恨死你了,還給我們穿這樣的衣服,睡這樣的床?”
說著,他閒適地呼出一口氣:“那我真巴不得所有人都恨死我。”
二狗不自在地扯了扯領子。
五狗睡在狗牙旁邊,突然心有餘悸道:“說起來,如果不是二狗哥搞錯,我們現在會怎麼樣?最好的結果……應該也就是投到了耗子手下?要去當小扒手了?”
狗牙和二狗聞言,讚同地點點頭。
幾人交談間,門被敲了敲。片刻後天權和天璿彎著腰,引導著一個中年男子進了屋子。
中年男子瞎了一隻眼睛,走起路來一點聲響都沒有。
除了他們現在唯一的主人戚瑞,他們也隻對調-教出自己的戚二才會這般恭敬。
打過照麵後,天權指著床邊的二狗等人,對戚二介紹道:“二叔,就是他們救了二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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