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遊輕吐出一口氣,道:“最遲……三年。”
羅軻停下了笑聲,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戚遊知道她聽懂了,轉頭朝外麵喊了一聲:“戚三。”
接著,在羅軻不敢置信的目光中,三個男子破窗而進。
戚遊道:“也讓你的人出來吧,我們重新談一談。”
羅軻身體一震,驚疑不定地看著突然冒出來的幾個人。
回過神來後,她似喜似悲地“哼”了一聲,終於還是聽從戚遊的吩咐,將張望鄉和原先藏在屋裡的兩個人喊了出來。
……
這一場談話一直進行到東邊泛起了亮光,一夜無眠的戚遊帶著戚三,準備先回去,繼續扮演好奴隸的角色。
“沒想到一群乞兒,竟能引出這樣的勢力。”戚三跟在戚遊後麵,語氣十分輕鬆,“我們之前還在苦惱城中安插不進人,如今卻能得到這樣的助力,當真是天助王爺!”
戚遊的麵色並不好看,隻蒙頭走在前麵。
戚三察覺到他的不悅,有些詫異地問道:“王爺?您是覺得她們……有問題嗎?”
戚遊搖了搖頭。
兩人繼續悶頭向前走著,半晌,戚遊突然壓低聲音,朝著身後的戚三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我看起來……像沒開過葷的模樣?”
戚三一愣。
他隨即想起來,這句話是之前羅軻準備色-誘戚遊時,調侃戚遊的一句話。
戚三立即對道:“怎麼可能?那羅軻以色侍人慣了,王爺無需同她一般見識。
“您與王妃關係和睦,膝下已經有三位文武雙全的小公子,怎麼可能是她說的那樣?”
戚遊皺起眉頭,計算起自己上次“開葷”的時間。
倏爾,他冷冷笑了一聲,直接將這筆賬記到了曹覓頭上。
——
北安王妃打了一個噴嚏。
“王妃?”東籬擔心地喊了一聲,“快入冬了,可是受了寒氣?”
曹覓搖搖頭:“地龍已經燒起來了,屋子裡麵這樣暖和,這麼可能受了寒氣。”
她清了清嗓子,不在意地說道:“也許是家裡哪個熊孩子在惦記我呢,沒事,你繼續說。”
“嗯。”東籬點了點頭,繼續向她彙報起近期的事宜。
“……羊毛坊那邊,近來收留了一個逃婚的女子。”東籬說道:“南溪來信,讓我問問您的意見。”
“逃婚女子?”曹覓有些詫異。
東籬點點頭。
她遞過一封信件,解釋道:“南溪在信中敘述得極為清楚,王妃要不要親自看一看?”
曹覓一邊頷首,一邊接過了南溪的來信。
事情還要追溯到幾天前。
前幾天,秋收的事宜告一段落。在山莊中忙活了好一陣的女工們,在吃完豬肉紅薯宴之後,便回到了羊毛坊內。
那一天,天氣晴朗,坊中一個小管事發現一個形狀淒慘的女子在工坊附近徘徊。
她以為那是一個乞丐,便回坊中取了幾個麥餅,準備施舍予她。
但來到女子旁邊說明來意之後,女子居然卻拒絕了她送出的糧食。
“你……我看你麵容憔悴,應當是幾天沒吃過東西了。”小管事有些疑惑不解,“不管如何,這些東西你先收下吧。”
那女子抱著自己的手臂,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儘管如此,她依舊搖著頭道:“謝……謝謝小娘子……隻是我,這些東西給我吃了,也是憑白浪費。”
“哪裡就算憑白浪費了?”小管事著急之餘,還有些好笑。
她是最早一批從容廣學堂中“畢業”的學生。
由於年滿十五了,在學完基礎的字詞數算之後,她便被派到羊毛坊,做起了小管事。
儘管學識不算深,但此時勸說起一個女子,還是足夠用的。
她道:“糧食做出來就是給人吃的,隻要它們能給予你溫飽,那便不算浪費。”
女子看了看她,片刻後喃喃道:“我……我知道。
“但……但是我就快要死了,實在沒有必要吃這一兩頓了。”
“什麼?”小管事大驚失色,“你莫不是得了什麼重病?”
女子望著工坊前頭的河流,幽幽地搖了搖頭。
接著,她轉頭對小管事說道:“我原本,想著尋個清淨的地方,安靜地尋了死。這才憋著一口氣,從河流上麵跑到這下遊來,不想汙了大家明年灌溉的河水。
“沒……沒想到,如今此處也建起了這麼多屋子……我,我想著也許該另外尋個地方!”
此處是這條河流的下遊,原本這片空地一直是荒蕪著的,但今年,曹覓派人在此處建起了造紙坊和羊毛坊,這才令這邊變了一番模樣。
“哎哎哎,你可千萬彆!”小管事連忙拉住她:“對,這裡如今是我們的地盤,你可不能在這裡起這種輕生的念頭。”
女子想要掙脫她:“嗯,我原本是準備離開的,你,你放開我吧,我這就走。”
“不行!”小管事搖搖頭。
她回過身子,朝著羊毛坊中喊了兩句,很快,兩個身體健碩的中年婦女應聲跑了出來。
她們三人合力,直接將女子“請”近了坊中。
傍晚,小管事帶著女子洗漱過一遍,便讓人從工坊中隨意取了一件羊毛衫與她換上。
坊中雖然燒起了火炕,但是羊毛衫穿著又暖和又綿軟,這些女子們已經習慣夜裡休息前,就這樣鬆鬆套上一件。
女子進工坊前哭過也鬨過,等到洗漱完後,終於平靜了下來。
小管事的宿舍中恰好空著一個床位,便把她安排在了自己的屋頭。
夜裡,她詢問女子為何要輕生。
女子道:“我家爹娘要將我嫁給一位年過半百的鰥夫……換取他手中的聘禮。
“那鰥夫嗜酒如命,聽說又極愛虐待身邊的人,我……想到此後自己悲慘的日子,我便覺得還不如死了算了。”
她越說越傷心,到後來,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又留了出來。
宿舍中的女子們聞言,紛紛感慨地勸說了幾句。
她們這個宿舍都是未婚的女子,乍然聽到現實的世態炎涼,不免都十分同情女子。
小管事撇了撇嘴。
她畢竟讀過書,比其他人更有見識,聞言便道:“你那爹娘就不是個好的。那鰥夫能拿出什麼聘禮?居然要你一個活生生的人去換?”
女子抹了抹眼淚,道:“我聽爹娘說,是一些銀兩,和兩套特彆珍貴的毛衫。這種毛衫很稀少,是城中富貴人家才能用得起的東西!”
“毛衫?”小管事有些奇怪地念叨著這兩個字。
“你說的,莫不是羊毛衫?”片刻後,她反應過來。
逃婚的女子點點頭:“對……聽說這還是進來才時興起來的東西,很是貴重。”
“哈哈哈哈……”她這一肯定,整個屋子的女子們都笑了起來。
臉上還殘留的淚痕的女子迷惘地看著她們,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簡簡單單地一句話,竟引得方才還同情她的女子們都笑開。
坐在她右手邊的一個女工最先止住了笑聲,她指著小管事對逃婚女子解釋道:“啊,如果幾件羊毛衫就能換一個女子,那你都穿上我們小管事送的羊毛衫了,你該嫁的,應該是我們小管事!”
小管事也就是一個剛年過十五的姑娘,聞言也臊了起來,紅著臉與她爭辯:“亂說。”
逃婚女子這才反應過來。
她看著自己身上穿著的衣裳,又看了看周圍人身上的穿著,輕聲問了一句:“這就是羊毛衫啊?”
小管事點點頭:“對啊,你不覺得很暖和嗎?”
她拍了拍她們坐著的火炕:“當然,不隻是羊毛衫的作用,底下燒火的火炕也很暖和。”
女子愣愣地點點頭。
她一直沉浸在悲傷中,在外麵時就不知饑飽,到了工坊中,一時竟也沒反應過來坊中的溫度十分怡人。
小管事乾脆道:“要不你留在這裡吧,在這裡,不管冬天多冷,都不會凍死的。”
她心思還單純,又道:“至於你父母那邊,乾脆送兩件羊毛衫過去,就讓他們當做你已經嫁出去了,也是一樣的。”
她說得十足輕巧,但逃婚女子知道這並不是什麼玩笑話——
這樣一個比她還小兩歲的女子,輕易間就可以決定幾件,於她而言甚為貴重的羊毛衫的歸屬。
“我……我可以留下來嗎?”逃婚女子不可置信地詢問道。
小管事想了想:“不知道哦……我們羊毛坊內還沒有招收過外麵的人呢。”
在女子失望的眼神下,她又道:“不過,可以問問南溪管事,她肯定知道。”
她對著女子笑道:“南溪管事人很好的,她肯定願意收留你,你放心吧!”
女子愣了愣,隨即點了點頭:“好。”
……
曹覓看完了信,唏噓道:“哎,也是個可憐人。”
東籬附和著點點頭。
曹覓便道:“嗯……當然可以,如果兩件羊毛衫可以換一個活生生的人,豈不是我們占了便宜?
“你讓南溪安排,讓她留在坊中便是。”
她抬頭對著東籬道:“之前我們不是才從丹巴手中得到了棉花種子嗎?明天肯定要擴大羊毛坊的規模,往後再有這些事,你讓她看著處理就行了。”
東籬笑了笑,道:“婢子明白了。”
幾日後,消息傳回羊毛坊,得知自己能留下的女子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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